朱慶文今年十八,是個很沉穩的大男孩。


    我和李癩子跟著他來到老朱家的時候,朱先生已經穿好了壽衣,安詳的躺在了棺材當中。


    朱先生的妻子招待著賓客,大大小小的事宜,則是落在了這個剛成年不久的小夥子身上。


    按照規矩,老朱要在靈堂停放三天,然後出殯入土。


    但他棺材裏飄蕩的一團黃霧,似乎還有著其他的說頭。


    我隻身一人走到棺材旁,拍了拍棺材板,問道:“黃皮子,你是來吊孝的,還,還是來找麻煩的?”


    沒等黃皮子回應我,柳大壯的聲音便出現在了我的耳旁。


    “何苦,朱先生昨晚跟我說了一些話,他說等他咽氣之後,就讓黃家帶走他的魂魄好了。”


    “老朱害了黃皮子的性命,黃家不會善罷甘休,若是朱先生的魂魄不散,黃家必然會揪著不放,到那個時候,老朱家的其他人也會麵臨危險。”


    “反之,黃皮子要是能報仇,也不會刻意糾纏,畢竟你我還在,黃家也不會愚蠢到因為朱家的這些事,害了那些有道行的大仙兒。”


    見我仍在考慮,柳大壯繼續勸說道:“朱先生該交代的後事兒已經交代完了,能讓自己家裏人安穩一些,則是他最後的心願。”


    我點了點頭,不再過問黃皮子的到來。


    柳大壯說的不錯,對於老朱做的事情,黃皮子一定會討要代價,要是我現在打走黃皮子,後續的麻煩根本不是我能夠掌控的,畢竟我不可能時時刻刻都把精力放在朱家上麵。


    至於我的保證,絕對不是隨口說說,但凡有老朱家的人被黃皮子迫害,那麽我償還的方式便是黃大仙的性命!


    一轉眼,便來到了第三天。


    朱先生的葬禮舉行的很順利,黃皮子在勾走了朱先生的魂魄後,也沒有為難其他人。


    隻可惜,棺材中隻有老朱的骸骨,他的魂魄,則是承受著黃皮子無休無止的折磨。


    或許,有一天我要是落在黃皮子手裏,我的下場,要比朱先生要痛苦無數倍吧……


    ……


    十一月中旬,東北的天下了第一場大雪。


    這場雪下的很大,一夜間便將白色的被子蓋在了這片大地上。


    漫長的冬季會持續很久,單調的顏色,讓這連綿大山顯得更為肅清了不少。


    中午吃飯的時候,李癩子喝了點小酒,他說天冷了,喝點酒暖暖身子,我也就沒有阻攔。


    喝的美滋滋之後,李癩子便去何慶家打牌了,這個季節,依靠黑土過活的村民們,大多數都清閑了不少。


    李癩子走後沒多久,白九九的刺蝟身影便出現在了我的視線裏。


    我看著毛茸茸的小刺蝟,嘿嘿的笑著問道:“咋,咋了,你也饞酒了?”


    “我饞酒有什麽用,好像你能給我整兩口似的!”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當初請我下堂口的時候說的挺好,結果一次都沒兌現!”


    我瞥了白九九一眼,沒好氣兒的嘟囔道:“請,請你的時候,我以為你,你很厲害呢,我才是上當受騙了好吧!”


    “你這話說的,我哪裏不厲害了,看事兒的時候,姑奶奶我沒幫到你啊?”


    白九九不耐煩的撇了撇嘴,繼續說道:“行了,不跟你理論這些。”


    “是這樣,家裏人叫我回去一趟,我來跟你打個招呼。”


    “哦。”


    我隨口敷衍道:“走就走唄,你是大,大仙,還不是隨叫隨到。”


    “沒,沒跟我打招呼的時候,你們不也是四處亂竄……”


    “喂,何傻子,你能不能認真點。”


    白九九嚴肅的說道:“這次回家,時間可能久一點,也許是一年半載,也可能是三五個月。”


    “你這臭傻子做起事來總是愣頭愣腦,上次損傷的陰德現在都沒有填補回來,整天說個話都慢別人半拍,以後一定要三思而後行,千萬別這麽莽撞!”


    我微皺眉頭,收起了嬉皮笑臉的模樣。


    “咋,咋這麽久,這次離開,請不來你嗎?”


    “嗯,有點重要的事兒。”


    白九九歎了口氣:“行了,不說了,你照顧好自己,多聽聽癩子和大壯姐的話,一天天別那麽不省心。”


    “我不在的時候少跟人吵架,能動手的時候盡量別吵吵,少了我這張嘴,我怕你吃虧!”


    好家夥,白九九的勸說簡直是自相矛盾啊。


    先是提醒我別莽撞,又告訴我能動手就別浪費口舌,這小家夥,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


    “好了,我走了。”


    眼看白九九要走,我連忙將其阻攔。


    隻見我拿起一瓶白酒,隨即坐在了凳子上。


    “一走就是這麽長時間,喝一口吧,當我給你送行了。”


    “真的假的?”


    小刺蝟雙目泛光,激動的不停的摩擦著自己的小爪子。


    “少廢話。”


    我將白九九請到了身上,隨之將一瓶酒一飲而盡。


    喝光的一瞬間,白九九便破口大罵起來:“何傻子,你這癟犢子。”


    “喝酒是要細細品味的,哪有你這麽喝的?別說是酒,給你一盆耗子藥你都嚐不出味兒來!”


    “殺千刀的臭傻子,竟糟蹋好東西!氣死我得了!”


    我緊皺眉頭,催促道:“趕,趕緊吸收酒氣,這味道,熏死個人……”


    “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我要真是喝一盆耗子藥,就請灰溝子上身了。”


    倒黴的灰溝子躺著也中槍,鬱悶的灰溝子一定在想,怎麽好事兒從來都想不起他呢?


    就這樣,喝了一瓶酒的白九九還算滿足的離去,而我則是被殘留的酒氣所撂倒,在炕上足足躺了一下午。


    傍晚十分,閑來無事的我去了何慶家的二層小樓。


    一來是我想蹭飯,畢竟何慶家的夥食很是不錯,二來我擔心李癩子的狀況,畢竟這家夥要真是上了道,也是個不管不顧的主。


    今天的李癩子還算省心,也就輸了百十來塊,這點錢我完全能夠接受,而且我也沒指望著他能贏錢,關鍵是,癩子似乎也沒有贏錢的本領,至少我沒見過……


    “大兒子,餓了吧。”


    李癩子嬉皮笑臉道:“你來的正好,何慶家快開飯了,咱爺倆就在這兒湊合一頓得了。”


    何慶瞪了李癩子一眼,嘀咕道:“臉皮真厚,趕緊上桌得了……”


    很快,美味的飯菜便被端了上來,接觸的時間久了,何慶的家裏人對我和李癩子也沒那麽排斥了。


    入坐之後,何慶對著二樓喊了一嗓子。


    “大明子,滾下來吃飯!”


    在何慶的呼喊下,一個垂頭喪氣的年輕人從二樓走了下來。


    被稱之為大明子的年輕人看起來二十六七歲,他下台階的時候晃晃悠悠,看起來有些魂不守舍。


    而且這人的黑眼圈很重,整體看去頗為虛弱,而且這種虛弱是由內到外的那種,就好像被掏空了身體一般。


    隻是看了一眼,我便犯起了嘀咕。


    二十六七歲的年紀,精力應該很旺盛才對,可他表現出的模樣,卻連四五十歲的人都不如,這一點,明顯不正常。


    看到來人,李癩子驚訝的問道:“東明啥時候回來的,一晃多少年沒見到了。”


    “回來有一周了,整天人不人鬼不鬼的,看到他就心煩!”


    何慶恨鐵不成鋼的說道:“挺大個小夥子,遇到挫折就變成這副鬼樣子,一丁點男人的擔當都沒有,像什麽樣子!”


    “咋回事兒?”


    李癩子好奇的問道:“東明不是在城裏工作嗎?咋突然間回來了?”


    “混不下去了唄!”


    何慶毫不客氣的挖苦道:“能力不行,整天吊兒郎當,被公司給辭退了。”


    “一天天好高騖遠,眼高手低,總以為自己做什麽都行,結果沒一樣能拿得出手的成績!”


    “這臭小子,我讓他回來經營農具廠,他還跟我講大道理,說我這行沒出路,沒前景!”


    越說越氣的何慶將筷子一摔,指著何東明罵道:“要不是老子,你都得喝西北風,挺大個老爺們,在家裏啃老,也不嫌丟人!”


    “行了,你還來勁兒了。”


    李癩子給何慶倒了杯酒,勸說道:“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孩子心情不好你就少說兩句。”


    “等哪天他想明白了,也就知道該做什麽了,咱年紀大了,跟不上新潮流,東明一表人才,你別老給他施加壓力。”


    跟何慶碰了一下酒杯之後,李癩子轉移話題的和我介紹起來:“何苦,這是你東明哥,按理來說,你還應該叫他堂哥呢。”


    “沒見過吧,你們差不了幾歲,認識認識,以後常走動。”


    我的目光死死的盯著何東明,同時冷聲說道:“小時候見,見過。”


    “那年何慶還指揮他兒子揍過我呢。”


    噗的一聲。


    何慶喝進嘴裏的酒一滴不剩的噴了出來。


    麵紅耳赤的何慶聲音顫抖的說道:“還,還有這事兒嗎?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都過去了,過去了……”


    李癩子也一臉尷尬的附和道:“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咱們再換個話題。”


    “別,別緊張,我沒和你們計較的意思。”


    我指著何東明說道:“他,他快要死了。”


    我的語出驚人,讓李癩子與何慶兩臉發白。


    李癩子立刻勸說道:“大兒子,別胡說八道,都是自家親戚,你別嚇人到怪的。”


    何慶以為我記仇,連忙陪著不是:“何苦啊,當初我這當長輩的的確是不地道,心裏有過不去的坎你跟我說,叔給你賠禮道歉。”


    至於何東明,他則是低頭吃飯,一言不發,就好像我們的交談與他無關似的。


    “你想多了,我要是想,想報仇的話,根本不會跟你廢話。”


    我盯著何東明,皺眉道:“陽氣陰虛,腎火不足,他至少,丟了兩魄,不盡快解決的話,你兒子挺不過這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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