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舉川年紀不過稍長溫酒幾歲,見識閱曆卻與溫酒這魯莽小子不可同日而語。他八年前便已厭世已極,默然歸隱,此番受魯不棟、老箭相邀,被自己這兩位老師叔扛著扔進折霄盟,連王舉川自己都沒想到,他對“和天上的人談談”這件事,由淡漠抗拒漸轉變為狂熱期待,好像逐漸喚醒了厭世歸隱前,那個碧血丹心的自己。


    恃強淩弱、豪橫跋扈的神仙,被掣仙塔稱之為“瘋仙”,掣仙塔的修煉使命,本就是斬盡“瘋仙”,所以王舉川本意衝著四大仙尊轉世的古為今而去,無奈收到唐悅兮的示意,前往東北方相助九定玄府的遊胄老婆婆。


    遊胄其實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將紀千秋殺了四次之多,局勢反而越殺越劣。隻因“唯命門”的門主紀千秋,是真正意義上的不死之身,溫酒區區那些治愈之力,在紀千秋麵前僅是小巫見大巫。


    紀千秋生得紅彤彤的鴨蛋臉,一雙含情脈脈的雙眸,濃發披肩似是溫柔可人,不知情的還以為是紫殿霄又出了哪位驚豔絕倫的女娃娃。知道她底細的人,隻會猜她年歲是否有兩三百。紀千秋所修功法正是千古第一奇功,“舊命綿綿”。精通此功者,便可視作已得長生不死之道,隻因此功一旦大成,無論是在決敵中不幸慘死,還是在不慎中意外身亡,都將立即重生!帶著所有記憶的重生!


    當然並非所有時間線都與之重置,而是紀千秋個人的時間線會重置,這也是遊胄分明殺了紀千秋,卻隻看見紀千秋的屍體憑空消失,一個新的紀千秋又憑空出現的原因。


    “舊命綿綿”修習越深,紀千秋選擇重生的時間節點越多,所以在世人看來,隻要紀千秋願意,她理論上可以預知所有未來,推翻所有曆史,成為一個隻會狂勝不會敗北的人,成為一個真正的主角光環擁有者。


    這又不得不引用溫酒的經典吐槽來形容:“縫合怪隻是無恥……這種屬於玩家隻有一條命,但是boss可以存檔讀檔的他媽的抽象遊戲啊!!!這誰玩得過你啊!”


    這次紀千秋明顯又有新的“殘害玩家攻略”,她不動聲色間,隻聽見王舉川慘哼一聲,一根根淡黃色的絲線穿過王舉川的腰間,染成鮮紅血線!王舉川腰間的“鎮妖葫蘆”也被絲線穿透,裂成碎殼。


    遊胄見狀還未來得及驚呼,血光一閃,自己的一雙手腕竟被削斷!被沒有任何征兆,突然出現的何其狂削斷!何其狂速度快如鬼魅,作案成功後極速消失,不知去向!


    怎麽回事……遊胄與王舉川艱難的互看一眼,冷汗和鮮血都止不住,心沉入穀底……


    紀千秋突然對王舉川嬌聲笑道:“小後生心思還挺靈敏,想用那破葫蘆封印姐姐的記憶,好讓姐姐重生後不知所措,還好姐姐技高一籌呢。”


    王舉川雖然不知道在紀千秋的上一條時間線發生了什麽,但自己……確實有想到從記憶下手,沒料到自己法子還沒有想出來,便已讓敵人輕鬆破解……


    果然師叔師伯說的都沒錯,厭世,是因為自以為對這個世界了解,卻全然不了解啊……


    …………


    今日參與婚儀的一眾賓客,在斷霆五將的協調指揮下已全數退散安全處,但眼前的穹頂惡戰,千百年來都難得一見,更是見證拏雲曆史走向的重要時刻,大多數好事者明知危險,卻也難捱這場曠世之戰的吸引力。


    劍光錚亮,靈卷翩翩!


    眼前就是顏持鋒、唐瀚章兩位冠曜五絕生平僅見的舍命之戰!


    臻宇劍樓樓主,顏持鋒,也是老朋友鄔從容的授藝恩師,身材修長,容貌俊朗,年歲不知是一副中年劍客的模樣。上額中心有塊顯眼的傷疤,隱隱像是一柄銅劍。顏持鋒多年前創出“十宙一劍”後,手中長劍便破千陣斬萬敵再未嚐敗績。一柄“明劍”所向披靡,借助劍中高明的封印之術,可破天下所有神兵法器,可解天下任何奇術絕招。一柄“暗劍”才是讓顏持鋒成為冠絕五曜人人敬畏的“神劍”,“暗劍”無影無形,術成則可鏈接寰宇,出劍即斃敵。


    唐瀚章還是那副中年儒生模樣,作為冠絕五曜中最沒有殺氣的大宗師,氣勢並不輸顏持鋒。他雙眼深邃,似已通透未來,長衫如清風,氣質如華光。周身飄蕩環繞的青、橙、紫、赤、玄五色光華書卷,正是唐瀚章的命力“混沌書”。所謂“混沌書”,意思便是混沌大千,皆在書中,唐瀚章的命力特殊,隻要是他讀過的書卷、秘籍、畫卷,便可以通過命力喚醒書中記載的功法、招式,為自己所用。所以作為全天下最博學的宗師,唐瀚章即便很少出手,也無人敢輕視半分。


    二人成名多年,多少也算知根知底,是罕見的“明牌”大戰。


    既明已牌,那絕不容喘息。


    唐瀚章心知不可讓顏持鋒的“暗劍”出手,手掌前推,五色混沌書向顏持鋒環圍而去,環圍陣勢一成,五色混沌書引爆光華,從書頁中勁射出耀眼神通,隻見鋒芒當空,竟是當年“雲彩上第一劍仙”的赫赫劍招!五柄虛幻的“天罰劍”在空中,僅一劈、一劃、一刺、一撩、一絞,釋放的“悔雲劍氣”便直破蒼穹,均有毀天滅地之威。


    顏持鋒絲毫不懼,他右手的“歸一甲劍”長約五尺,青光蕭瑟,劍花一出鋒芒煊天。顏持鋒出劍之快令在場無不震撼,所有人隻看見顏持鋒化作五道幻影,揮劍連點混沌書,一瞬之間便將雲絕羽的劍招化解。


    上一刻還吞噬天地的悔雲劍氣,眨眼消失,這便是顏持鋒的十宙一劍,比之當年鄔從容的十宙一劍宛若雲泥。倒不是顏持鋒藏私,而是境界差距如此,初窺門徑豈能與爐火純青爭鋒?


    顏持鋒站得筆直,陡然將歸一甲劍向身後一插,兩柄從他身後偷襲的“天罰劍”被攔腰斬斷。顏持鋒冷眼道:“如若雲絕羽在世,那雲彩上第一劍仙之名也須易主顏某。唐家主借用他人之招,也配與顏某齊名?”


    唐瀚章手捧竹簡,溫聲微笑道:“錯也,世間蒼蒼時代茫茫,若不將前人的智慧傳承下去,文明如何長足勃興?若不為為往聖繼絕學,如何為萬世開太平?”


    顏持鋒難掩輕鄙:“唐家主寧願巧舌詭辯,也不願意創造智慧成果讓後人傳承麽?”


    唐瀚章麵色如一:“顏樓主自創自立自然令人欽佩,隻是見識稍短了一些,竟不知劍之一物乃是由九黎兵神蚩尤所造,也不知筋脈丹田運轉道力乃是女媧娘娘所創。”


    顏持鋒一時語塞,心中恚怒,正要反手拔劍,誰知竟一把拿空,他回頭看去,無往不利的歸一甲劍已化作一灘綠水,卻聽唐瀚章笑道:“封印解封之術,唐某也略懂一些。”顏持鋒心思急轉,已明白那兩柄偷襲身後的“天罰劍”並非是為了取自己性命,而是暗藏封印,毀去自己的趁手神兵。情形已變,五色混沌書再行包圍之勢,眼看那令天地色變的悔雲劍氣即將轟至顏持鋒,顏持鋒卻並不慌張,雙手一揮,喝道:“乾坤萬劍!”


    隻見天地之間目之所及處,盡是半透明的歸一甲劍!密密麻麻,令人窒息,悔雲劍氣再次被化解於無形。


    攻守逆轉,顏持鋒左手食指輕揮,漫天的歸一甲劍向唐瀚章刺來!顏持鋒嘲道:“沒料想爾等鼠輩對十宙一劍的謀劃已到了如此程度,那這招將拏雲萬物都可化作‘十宙一劍’的‘乾坤萬劍’,又了解多少呢?”


    唐瀚章暗暗心驚,他雖然猜到顏持鋒盛名之下定藏有絕招,隻是這絕招凶猛駭人如斯,仍是超出預料。唐瀚章心念電轉,混沌五書已閃至自己周身,釋放守禦屏障,以抵抗乾坤萬劍。


    然而下一刻,顏持鋒如同宣判死刑的口吻道:“暗劍已生,唐家主領死吧。”


    …………


    即便麵對惡名昭著的樂殺和尚,魯不棟仍是玉樹臨風的瀟灑模樣。同樣是冠絕五曜之戰,這二位與唐瀚章、顏持鋒之戰全然不同,剛一照麵便祭出全力近身肉搏,拳拳相撞,血脈僨張。


    其實樂殺和尚所習功法本是魯不棟的克星,但魯不棟渡劫成聖,境界隱隱壓過樂殺和尚一頭,自身掣仙之術亦修到極致,全盛的十八法相已擁有實體,憑那十八位神尊、魔王的威壓,便幾乎令在場所有人不能抬頭直視。


    樂殺和尚身形肥胖又壯碩,袒露的肌膚由麵至足全然漆黑,若是深夜無月時,竟難察覺如此肥碩的身形。他此時被齊名的魯不棟死死壓製,心中驚怒,無往不利的“地獄刑具”已遭摧毀半數,神情陰狠道:“聽聞魯樓主的家鄉水深火熱,此間事了,老衲自應前去布道施法。”


    魯不棟不禁冷笑:“賊和尚,你們‘惡來寺’多行不義必自斃,今日本尊便來做爾等鼠輩的天譴。”


    “惡來寺”,倒不是隻有做了功課的唐悅兮知之甚深,其惡名自建寺以來便拏雲皆知。傳聞當年的樂殺和尚還是“大乘自暨庵”的一名普通棄徒,而樂殺和尚被宗門排擠的原因,正是助他登頂五曜的功法雛形。


    大乘自暨庵乃是紫殿霄聲勢最盛的佛宗,庵中得道高僧數不勝數,世人皆知,越是得道高僧,越是需要摒棄自身的惡念、邪欲。當時還未顯出端倪的樂殺和尚,於佛法不甚精通,卻天賦異稟地可以吸收被一起的惡念和貪欲,轉化為自身修為。


    樂殺和尚被趕出庵門,也為時晚矣,須知得道高僧越多,擯棄的惡念和邪欲便越多,樂殺和尚早已通過此法擁有了絕頂的修為。甚至通過惡念和邪欲的指引,可以自由出入人世間和“滄閻地獄”。也就是在“滄閻地獄”中,樂殺和尚獲得了令人膽裂魂飛的“地獄刑具”,這些“地獄刑具”本來在地獄中拷打著來自人世間的惡念、罪孽、禍心、邪欲、貪願,之後被樂殺和尚收為己用,與高手對陣時祭出“地獄刑具”折磨敵手的靈魂,使敵手飽經無盡痛苦,易如反掌。那些本應在“滄閻地獄的”惡念、罪孽、禍心、邪欲、貪願更是直接化作樂殺和尚的修為。


    那以後的樂殺和尚正式更號“樂殺”,創立“惡來寺”,廣收門徒,擴充勢力,沒料到供門徒和自身修煉的惡念居然供不應求,樂殺和尚便組織門徒實行“造惡計劃”。


    所謂“造惡計劃”,便是教唆良民行惡,讓原本老實本分的普通人,體驗到欺行霸市、以眾暴寡、奸淫擄掠、巧取豪奪卻不用付出代價的快感,將人性中本受道德、律法製約的惡,激發到極致,那樣為非作歹的惡念,就像瘟疫的傳播一樣無法阻擋。隻經過數年的荼毒,“惡來寺”便成為紫炁九臻中成名最短,名頭最響的極惡勢力。


    是以魯不棟此役,對樂殺和尚絲毫不手軟,十八法相神通盡顯,列陣於乾坤,將樂殺和尚鎖在一副棋盤中,各大法相如同攻百勢變的車、馬、炮、相、士、卒,而樂殺和尚就像一粒光頭老將軍,在陣中孤掌難鳴,遭受圍剿。


    魯不棟調度十八法相,逐步蠶食樂殺和尚的立足之地,而樂殺和尚在陣中大汗淋漓,用以抵抗十八法相的地獄刑具所剩無幾,陰狠暴戾的眼中流露疲於應付的神色。片刻之間,樂殺和尚已被魯不棟鎖在陣心,避無可避,坐以待斃。


    魯不棟殺伐決斷,渡劫後首次亮出“唯一真我風流相”,隻見他全身光芒迸射,身形漲了三五倍,已如十八法相般巨大,但氣質與那十八座神尊、魔王的懾人威嚴全不相同,眾人隻覺“唯一真我風流相”的魯不棟瀟灑自然,令人傾慕。


    本相出世,魯不棟欲要奠定勝局,喝道:“仙不見天!”而後越騰至上空,與十八法相同時祭出滅世神通,或指拳掌,或術陣令,彩光奪目須臾之間,便要給樂殺和尚判生死。


    誰知就在眾人屏住呼吸,靜待結果時,魯不棟突然臉色一白,與十八法相同時愣在半空!


    樂殺和尚神情終於一鬆,死裏逃生的機會豈能放過,蜷縮的身子如同被掀開,肌膚血肉更是綻放出十八個鮮紅豁口,從中祭出紅光瑩瑩的地獄刑具,一一向十八法相飛去!樂殺和尚怒吼一聲,十八法相已遭地獄刑具紛紛鎖住。


    “鴻才惠德大聖”被裝進“疊苦重陰桶”,覆滿甜奶糞便,遭到地獄紅蠅和地獄長蛆的反複噬咬。“正卿玄天尊”被裹入“焚嗔銅牛”,在青銅牛腹中受滄閻獄火烘烤極刑。“銳黎開霽魔王”全身關節處鎖滿“血墓雙頭叉”,動則粉身碎骨。“康伯和光妖尊”所有的孔洞都被塞入“萬恨鉛滴”,五識幻滅,苦痛攻身。“浩蕩星文魔君”四肢脖頸均環繞著“緊憤刺冥圈”,無數“冥刺”深深紮入法身,淒然嚎叫……十八法相均遭極刑,不一而足。適才勝券在握的“棋盤”,情形瞬間逆轉,已然仿若小型的滄閻地獄!


    樂殺和尚露出狠厲的笑容,雙手端著一柄紅光長鋸,來到魯不棟摔落的身旁,二話不說便向魯不棟的天靈蓋鋸來!魯不棟神色已極是痛苦,腦袋甫一觸碰到紅光長鋸,也不禁發出一聲痛哼。


    與此同時。


    折霄盟所有參戰的大宗師們,包括溫酒、雲舟、小肥鳥和勉力支撐的平三權,均出現了魯不棟的怪相!


    溫酒隻覺自身命力忽軟忽癱全然不聽使喚,充斥著匪夷所思的別扭,霎時間被鄔珺朝欺身猛攻,險象環生。


    這邊沒能及時製住何其狂,甚至還讓何其狂有空隙偷襲重傷遊胄老太太,聶鴻瓏心中本就慚愧屈辱,此時道力紊亂,更是即刻便要慘死何其狂之手。


    秋霖、冬陽兩位仙子本已估測到古為今的薄弱點,突逢劇變,已被“爆陽舒仙合歡至聖”真神形態的古為今雙手掐住脖頸,岌岌可危。古為今更是直接爆衣,露出醜惡下身,意欲當場施暴。


    敖梆硬、華負生、歐行典算是運氣不錯,正好三人一同在“道骨立地蛋”中避難,“道骨立地蛋”乃是由敖梆硬自身的聖骨生長而出,並非道力支撐的術法,不受怪相影響。隻是在馮合股愛的猛攻下,骨蛋也是搖搖欲墜,令人緊張滴汗。


    王舉川、遊胄亦是生死一線,二人本已重傷在身,此時道力均不受控,被紀千秋的透明絲線死死綁縛住全身,稍遲便遭勒成肉塊!


    唐瀚章更是五書盡破,癱倒血泊之中,顏持鋒居高臨下地站在唐瀚章身旁,饒有興味地尋思如何折磨這個與自己齊名的“弱者”。


    最可怕的是,平三權抵抗三妖月的青瓷大碗眼見就要煙消雲散!到那時候三烽淨月的衰敗月光灑下來,折霄盟再無半分生機!


    “賞罰無間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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