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釗的眼神中滿是焦急與疑慮,他緊緊地盯著眾人,那目光仿佛要穿透每個人的內心,越來越覺得有問題,聲音也因情緒的激蕩而微微顫抖,大聲詰問道:“阿蒂婭在哪裏?為什麽我回來這麽久都沒見到她?”


    眾人麵麵相覷,眼神閃躲,一時間竟無人作答。他們有的低頭看著地麵,假裝在思索著什麽;有的目光遊移,望向遠處,似乎想在那空曠之處尋找到一個合適的答案;還有的相互交換著眼色,欲言又止,隻是顧左右而言他,試圖用這無聲的默契避開這個尖銳的問題。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良久,竇揚和軍須靡猶猶豫豫地挪動著腳步,慢慢地走到晁釗跟前。竇揚微微低著頭,雙手不安地互絞著,嘴唇囁嚅了幾下,卻又沒發出聲音。軍須靡則緊咬著下唇,眉頭緊鎖,臉上滿是糾結之色。終於,在晁釗那幾乎要噴火的目光逼視下,他們緩緩道出了事情的緣由。


    原來,在晁釗離開後,阿蒂婭看著疫病肆虐,百姓受苦,心中滿是悲憫。她不顧自身安危,毅然決然地奔赴抗疫一線幫忙。那些日子裏,她像個不知疲倦的陀螺,整日忙碌於各個病患之間。她為患者送水送飯,幫忙照顧那些病重臥床、生活不能自理的人,還協助醫護人員傳遞藥品、器械,一刻都未曾停歇。


    也許是太過勞累,身體的疲憊一點點侵蝕著她的抵抗力;或是在忙碌中不慎感染了風寒,那刺骨的寒意悄然潛入她的身體;也可能真的不幸感染了瘟疫,病魔的陰影悄然籠罩。阿蒂婭開始發起高燒,滾燙的額頭仿佛能點燃周圍的空氣。


    按照晁釗之前定的規矩,一旦出現發燒症狀,就要被立刻隔離。這規矩本是為了防止疫病的進一步擴散,是在這艱難時局下無奈的選擇。可當阿蒂婭麵臨這一情況時,大家卻都犯了難。他們本來打算渾水摸魚,心存僥幸地想著或許能瞞天過海,讓阿蒂婭躲過這一劫。淡搰靡平日裏與阿蒂婭交好,更是心疼她,也打算不聲張此事,想著悄悄找個地方照顧她,讓她慢慢康複。


    但是,左大將卻堅守原則,他一臉嚴肅,語氣堅定地說道:“必須公事公辦,製定規則的人如果不遵守規則,那規則也就沒意義。” —— 這也是阿蒂婭在屠戮事件後質問獵驕靡的話,眾人聽聞,一時語塞。如今,這話如同回旋鏢一般打了回來,在這規則的逼迫下,眾人隻能無奈地目送阿蒂婭前往寄死窯。


    晁釗聽聞此言,隻覺腦袋 “嗡” 的一聲,身形一晃,腳步踉蹌地朝著山崖下奔去。一路上,他的心好似被千萬根針狠狠刺著,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阿蒂婭的麵容,那曾經靈動鮮活的模樣與此刻未知的慘狀交替閃現,讓他心急如焚。


    趕到活人罕至的寄死山崖附近,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淒涼景象,四周雜草叢生,灌木肆意生長,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仿佛也在為這悲慘之地哀歎。寄死窯所處的環境極為惡劣,這裏本就是收納那些被放棄希望的病人之所。空氣中彌漫著死亡的氣息,充斥著其他死者或待死者微弱的呻吟聲,那聲音如同鬼魅的低語,讓人毛骨悚然。放眼望去,這裏遍布寄死窯,一個個洞口如同張著大嘴的怪獸,陰森而恐怖。晁釗心急如焚,呐喊著:“阿蒂婭!阿蒂婭!”可回應他的,隻有無盡的回聲。這茫茫一大片,到底該去哪裏找人啊?


    就在晁釗近乎絕望之時,他的目光突然掃到前方有青鳥在盤旋,跟上往前,就看到崖壁上一抹熟悉的翠綠 —— 那是阿蒂婭平日裏最喜愛的蘭草。晁釗心中一動,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順著崖壁急切地尋找,終於在崖壁下一個陰暗潮濕的角落裏找到了阿蒂婭。


    眼前的阿蒂婭憔悴得不成人形,原本粉嫩的臉頰變得蒼白如紙,毫無血色,深陷的眼眶下是濃重的黑眼圈,嘴唇幹裂起皮,頭發淩亂地散在臉頰兩側。她整個人瘦得皮包骨頭,虛弱地蜷縮在角落裏,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她吹走。


    原來,要強的阿蒂婭在得知自己要被隔離時,沒有絲毫猶豫,自己拖著沉重的身體走進了這裏。在這暗無天日的寄死窯中,她獨自承受著病痛的折磨。病得昏昏沉沉的她,在無盡的黑暗和孤獨中,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身體的難受讓她輾轉反側,一次次陷入夢魘之中,那些可怕的幻影在她眼前不斷閃現,讓她驚恐萬分。


    大雨突然傾盆而下,冰冷的雨水灌進寄死窯,打濕了阿蒂婭單薄的衣衫,讓她本就冰冷的身體更加寒冷。在這極度的寒冷中,阿蒂婭卻突然感到一絲暖和,恍惚間,她想起了和父母曾經短暫相聚的溫馨時光,那些美好的回憶如同點點星光,在黑暗中閃爍。但更多的,是和晁釗在一起的快樂時光。他們一起漫步在草原,一起歡笑,一起憧憬著未來。“小釗,小釗。” 阿蒂婭呢喃著,那微弱的聲音仿佛是從靈魂深處發出的呼喚。


    “是我,我是小釗啊。” 晁釗聽到這呼喚,再也忍不住,止不住地淚流滿麵。他一個箭步衝上前,輕輕地抱起冰冷的阿蒂婭,想要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可他自己,也許是在這寒風冷雨中奔波許久,也許是從心裏往外冷,身體也冷得發抖,那懷抱竟也帶著絲絲涼意。


    趕上來的竇揚和軍須靡看到這一幕,心中滿是愧疚與不忍。他們迅速遞上毛毯,晁釗小心翼翼地把阿蒂婭輕輕包好,仿佛在嗬護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晁釗的心中滿是懊悔,想起自己被夢魘困擾的時候,阿蒂婭沒日沒夜地守著自己,陪著自己,給予他溫暖與力量。而如今,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時候,自己都忙著幹什麽糊塗事去了呢?在這空穀之中,隻有那孤零零的幽蘭在崖壁上陪著她,見證著她的苦難。


    啊!或許是感受到了晁釗的回應,又或是感受到臉上滴落的冰冷的淚水,虛弱的阿蒂婭像是從黑暗的深淵中汲取了莫大的能量,掙紮著睜開雙眼。天可憐見,終於讓她再看到了小釗。看到晁釗淚流滿麵,阿蒂婭心中滿是心疼,她用盡全身力氣,反過來安慰晁釗:“我的小釗是做大事的,不哭。” 那聲音雖然微弱,卻如同一抹暖陽,溫暖著晁釗的心。


    晁釗彎腰背起阿蒂婭,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出這可怕的寄死窯。每走一步,他肩胛骨處的舊傷便如針般刺痛,仿佛有人在抽走他的脊梁,讓他幾乎站立不穩。但他咬著牙,強忍著疼痛,在這風雨中負重前行。


    這一刻,他就是阿蒂婭的所有,他要帶她走出這片黑暗,走向生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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