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解矮小精悍,身上隻著一件輕便的皮甲,貼合他的身體,勾勒出他猿臂蜂腰的線條。


    趁郭解說話,陽亢率先發動攻擊,二話不說,不給對方機會。他如同一頭狂奔的野牛,沉重的腳步讓地麵都為之顫抖,伴隨著一聲怒吼,他雙手掄起戰斧,高高地舉過頭頂,朝著郭解猛地劈了下去。這一斧之力仿佛能開山裂石,帶起的風聲呼嘯而過,令人膽戰心驚。


    郭解卻不慌不忙,他的雙腳在地麵上快速側蹬,貼地滑動,上身不動,形如鬼魅般一閃,輕鬆地躲過了這勢大力沉的一擊。陽亢的戰斧深深地嵌入了地麵的泥地中,濺起一片碎石。郭解抓住這個機會,瞬間欺身而上。他的雙劍化作兩道寒光,如靈蛇出洞般刺向陽亢的咽喉和腹部。劍刃劃破空氣,發出尖銳的呼嘯聲。


    陽亢察覺到危險,他迅速扭轉身體,用厚實的熊皮披風裹住身體。郭解的劍刺進了披風,被堅韌的皮毛擋住,加上裏層金黃的銅甲,未能傷到對方分毫。而陽亢趁著郭解攻擊受阻的瞬間,占著身高優勢,用肘部狠狠地回撞郭解的頭部。郭解刺他不進的微一愣神間被這突如其來的撞擊打得頭暈目眩,踉蹌著快速後退了幾步,陽亢得勢不饒人,揮斧平斬,誓把郭解攔腰切了。


    郭解見斧削來,身體向後一仰,整個人幾乎與地麵平行。戰斧帶著風聲從他的鼻尖掠過,他甚至能感覺到那冰冷的斧刃帶來的寒意。就在戰斧掠過的瞬間,郭解腰上用力,雙腳猛蹬,整個人彈起如離弦之箭般衝向陽亢。在靠近陽亢的瞬間,他用左手的劍狠狠地刺向對方的腋窩,這是對方鎧甲相對薄弱的地方,而右手的劍則橫削陽亢的腿部。


    太快了!陽亢拚著腿上金甲堅固,挨著一劍,收緊胳膊,兜回斧頭防住向上往腋窩的一劍,不得已後撤了一步。陽亢臉色瞬間變得陰沉,汗水從他背脊往下,憑速度在第二回合就從自己的壓製下轉守為攻,這在陽亢的對戰中絕無僅有,即使門內護法的陰陽先生,也隻能憑修為壓製自己。


    郭解緊了緊雙劍,墊步跳了跳,準備下一輪更為猛烈的戰鬥。陽亢心裏卻早萌生了退意,收走陰奎的遺物,自然要做足報仇的麵子,隻要再繼續多糾纏一刻,自己就會陷入更危險的境地!為了虛名送了性命,那是磨破裏子,連自己的老本掉個精光,自然極不劃算。


    他的眼神開始四處遊移,仿佛在擇人而噬,其實觀察著周圍的形勢。他虛晃一斧,看似砍人,然後順勢猛地轉身,以極快的速度朝著樹林深處逃去。他的身影如同一隻受驚的野兔,瞬間消失在了茂密的樹林之中。


    留下的幾位麵麵相覷,即使陰奎在此也料不到會是這樣的結局,這個看似勇猛的搭子比自己還貪生,自己也打不過易立,但好歹敢挑戰啊。其實這裏區別他不會知道,易立是仁厚兼愛之人,而陽亢麵對的卻是殺伐果斷的死亡威脅——真的會死呀!郭解有俠義之名,但絕不是被虛名所困之人。


    看似剛猛的陽亢也會在形勢不利時露出奸猾的一麵,為了生存而選擇逃跑,這或許就是江湖的複雜與無常吧。


    郭解墨家修為如此之高,兩回合裏逼退陽亢,而陽亢之前的威猛田府眾人也是有目共睹,極樂三凶是市井油滑之人,對弱者他們會百般糾纏,在郭解一人一馬到達之時已知道對方是強者,對強者,現在是敵對的強者他們知道時刻戒備,隨時準備逃之夭夭,此時風一變向,瞬間屁顛屁顛開溜。


    朱安世終究江湖經驗差了一丟丟,反應過來想跑,但離德生太近,被德生撲上,一把死死纏住,任氣急敗壞的朱安世拳頭乒乒砰砰砸在身上,也絕不放手。


    見不能逃脫,朱安世卻也光棍,既然跑不了就站著,筆挺地站著。族規裏寫著不能與墨家為敵,隱約先祖受過墨家巨子大恩惠,如果墨家弟子有難,能力所及裏要給以幫助。但墨家絕跡了近百年,族裏人早已經忘卻,認為那隻是族譜裏的一行文字罷了。族裏另有一種說法,口口相傳傳的很盛:朱家曾付出巨大代價幫助了墨家,和墨家已經兩清,再無瓜葛了。


    朱安世暗怪自己最近是流年不利,遇見鬼總撞到墨家的人,但嘴上仍強硬道:“我是朱家的人,隻有朱家才能決定怎麽處罰我!”


    在這個時代,所謂皇權不下鄉,宗族擁有強大的裁判權、懲罰權、調解仲裁權,而這些權力被習俗和朝廷認可或默許。族內成員違規或犯法,宗族可以懲處他,但外人要是“越權”懲罰了他,就是幹涉他們的家事,整個反而要為他討說法。


    “殺了就殺了,一個臭惡人死了也就死了。這荒郊野嶺,又有誰管得著!”郭解正奇怪竇揚小小孩子怎麽會說出如此無法無天的話,竇揚補充道:“他殺郭叔叔的時候這麽說的!”


    郭解再看郭源,這小夥從自己過來到長安大獄跟隨自己近二十年,踏踏實實,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卻是落得個這麽淒慘結局,不禁不禁悲從中來,去它的“自洽原則”!


    朱安世看郭解眼中凶光大盛,心悸嘶吼道:“你們墨家欠我家的,你不能殺我!”


    “朱家和墨家確實淵源匪淺,但你怎麽就認為我是墨家的?”


    “你的武功很像!”朱安世看到機會,趕緊繼續說道:“我聽說墨家技擊簡單、直接、注重實用,”


    最嚴謹的軍警搏殺,最小的體能消耗,最短時間裏最安靜地解決戰鬥,倒成了墨家技擊術,也好,以後就這個說法了。郭解古井不波:“哦,那我也是那麽想的……你是自裁還是我動手?”


    朱安世頭皮發麻,嘴硬道:“我殺人該死,你殺死我不也是該死?你和我又有什麽兩樣,不就是你的拳頭大你有理。”


    “…… ”郭解在想怎樣組織一下語言來批駁這個詭辯,邏輯思維一上來,理性決定了感性:“這就是朱家的家教?我會去問候朱二先生,我倒要看看他怎麽教育族內子弟的。”


    看郭解要放朱安世走,邢義想出言阻止,卻不知道如何說起,郭源是郭家的人,自己打不過朱安世,又不是郭解上司長輩,自己還受過他恩惠,也沒有可以用以交換的條件……這一次放虎歸山,隻怕後患無窮。


    “啊!”“啊!”沉思中的邢義被驚醒,第一聲啊是竇揚看郭解要放朱安世離去,人小鬼大,掖著短劍繞到朱安世後背,一劍往他後腰紮去。奈何朱安世此刻高度緊張,而其實力不知高出竇揚多少,反手奪下匕首,一掌推出。


    這一掌如果擊實,萬般皆休……但朱安世動,郭解也動了,朱安世快,郭解更快,空手奪刃,再分筋錯骨,閃電般奪過朱安世剛奪過的短劍,同時一扭其腕,哢嚓,斷了。但終究隔了些距離,朱安世掌風還是掃到了竇揚,孩子翻個跟頭,半天爬不起來。


    德生忍痛把竇揚抱起查看,所幸主要是胳膊,下巴一丟丟,就這一丟丟就讓竇揚暈乎乎,德生抱緊孩子,心下說不出的溫暖——對相處個把月的車夫尚是如此,如果自己有朝一日被欺辱,少主定然拚了命討公道。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郭解一時心軟,差點釀成大錯,揮起短劍,寒光一閃,朱安世右掌齊腕而斷,郭解封住朱安世的手少陰心經極泉、少衝、少陽三焦經關衝絲竹空和厥陰心包經的天池、中衝等穴,為他緊急止了血。


    朱安世倒也硬氣,咬牙撕破白裳,愣是一聲不吭。郭解儼然道:“你回朱家宗祠,向你家管事的據實回稟你近日之事,他的處置我認。年後我會去魯地,你若是想逃避又或虛言蒙混,那即使海角天涯,我會找到你。”


    看朱安世蹣跚離去後,郭解查看邢義德生傷勢,幸無性命之憂,但邢義的傷隻怕難以痊愈。邢義卻看得開,這麽多年已經了賺來的,沒什麽大不了。


    接下來郭解還是解釋了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原來郭解發現有個有事沒事總到自己附近晃悠的不入流的手下李甲,突然很有錢,錢大把大把花出不帶心疼,還自起爐灶養起小弟。暗地裏了解,終於李甲第二次進丞相府,隨後田府偵騎急出,郭解才知道這家夥把竇揚賣了。恰好自己有一件需要驗證在於闐附近情報,因為偏遠拖了很久,這次追著田府人馬來看看,到時順路去於闐一趟。


    “那易立是墨家的人?”知道了一路易立給予的救助,而且知道他是墨家的人,郭解沉吟道。腦子裏卻閃過許多信息,墨家三分,當年有個大秘密,看來和嶺南易家有關的。


    當年墨家人員一夜消散,經典也隨之湮滅,郭解這麽多年收集了許多金石鍾鼎,甚至刻了字的龜甲獸骨研究,從中獲悉一些信息。有有心之人把墨經分散到各家著作隱藏流傳,其中道藏最多郭解從中窺探許多不同尋常,奈何東鱗西爪,?不得要領。


    竇揚問起父母消息,郭解告訴出來的時候竇嬰和夫人還很安全,劉徹不太像想殺他,估計是現在抓著,應付太後,等事情過一段時間冷卻了,再來個大赦糊弄過去,之前灌夫、郅都等都被皇帝這樣救過。


    竇揚得到安慰,心裏安定些,就說那回去吧。郭解遲疑勸導,還是暫時不要,免生枝節。太後要是看到仇家兒子,難保不生閑氣,說不定直接下旨哢嚓了竇嬰。竇揚聽著暗暗心驚,對權勢逼人第一次有了切膚感受。


    郭解再問邢義和德生兩人的打算,既然回不去長安,路都走到這裏了,前方再過去兩個城國就是月氏領地。此番田府眾人铩羽而歸,再出來又是遠隔萬裏,應該不至於再被圍追堵截,於是決定繼續趕赴伊麗水畔的月氏國,尋找二十年前流亡月氏的晁家獨苗。


    郭解另有要事在身,在路口與眾人分別,往於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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