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以檸渾身的血液都凝結了,她緩緩轉過身,“霍大哥,我和小澈想回家了。”


    她故意用的詞,回家。


    她不信霍大哥會不明白她想表達的意思。


    霍靳走到床側,拉開被子,“檸檸,喬爾森莊園距離這裏有三小時的車程,明早再走吧。”


    他說的不錯,溫以檸十點坐上的車,淩晨一點才到這兒,如果現在回去,相當於一宿未眠。


    “霍大哥。”她摟緊了懷裏的小小澈,“有人在等我。”


    霍靳如何能不知,裴驍此時此刻就在帝國大廈的樓下;也很容易就能猜到,那個熱烈的吻,是裴驍故意做給他看的。


    嫉妒在陰暗的角落裏滋生、蔓延,纏得他不能呼吸。


    裴驍是積累了多少世的福報,才能擁有這麽美好的人。


    他嫉妒得幾欲發狂。


    霍靳壓下心中的情緒,“我和小澈有眼緣,想多留他一會兒。”


    溫以檸看了看懷裏的一團,狠下心,走到床邊,將繈褓放上去,“那小澈就在這裏多待一晚吧,我明早再來接他。”


    若不是此刻被嫉妒纏繞,霍靳一定會笑出聲。


    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人,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油鹽不進。


    “小澈睡覺喜歡有人抱著,昨晚奶媽已經回去了。”霍靳循循引誘,“他需要你。”


    溫以檸不是沒聽出他的意圖,可麵對自己孩子的救命恩人,她不好說不。在這裏住一晚,也能抵消一些良心的折磨。


    “我……霍大哥你等一下。”她摸出手機,給裴驍打電話。


    電話不到一秒就接通了。


    還未開口,裴驍幽幽的話就已經傳來:“被書皮粘住腳了?”


    “呃……嗯。”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愛吃醋,語氣透著一股寒氣。


    “明早才能下來?”


    “……”


    誰能告訴她,裴驍是吃什麽長大的,一猜一個準。


    溫以檸咬著下唇,“你不喜歡的話,我也可以現在就下樓的。”


    聽到她的用詞,霍靳被一陣猛烈的酸意淹沒。


    她說的是‘不喜歡’,而不是‘不同意’。她很在乎裴驍的感受,將他的感受放在了第一位。


    她愛極了他。


    霍靳走到窗邊,往下看。


    憑借肉眼,根本沒法看清底下人的動作,但他莫名覺得,裴驍在抬頭看著這麵窗。


    霍靳聽到身後傳來聲音:“霍大哥,那我和小澈明早再走。”


    居然同意了。


    本不該感到意外,但裴驍答應得如此輕易,著實出人意料。


    “嗯。”霍靳轉過身,“房間沒人住過,東西都是新的。”


    包括床。


    聽他這麽說,溫以檸安心多了。她在床側坐下,雙手撐在小小澈兩旁,眉目溫柔。


    “小澈,還記得我嗎?”


    剛出生的小家夥什麽也不懂,眨巴著眼睛看她。


    溫以檸忽如其來一陣動容,眼淚從眼角滑落。


    短短兩日,小小裴好像長大了許多,和剛出生時皺巴巴的樣子完全不同了,長開了。


    他熬過了萬蠱毒、熬過了很多次驚嚇、熬過了莊晏海的毒手、曆盡艱辛才來到她身邊。


    他也很愛她啊。


    溫以檸小心翼翼地將小家夥抱起來,摟在懷裏,她感覺到一股暖流在兩人之間湧動。


    餘光裏出現一個奶瓶。


    她轉頭看,霍大哥已經泡好了奶粉,一手拿著瓶子,一手拿著紙巾,嘴角帶著笑意,“小澈是個很好養的孩子,不怎麽哭,也不挑剔,有什麽就喝什麽。”


    “謝謝霍大哥。”溫以檸把眼淚擦幹,再給小澈喂奶。


    小家夥看到奶瓶,自覺地鬆了奶嘴,伸出小手抓著把柄。


    奮力吸吮的樣子,再加上正常的互動,小家夥看著很健康。溫以檸懸著心稍稍落下,待回去之後,體檢是絕對不能落下的。


    霍靳在房間角落的沙發上坐下,眷戀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像一幅美好的畫卷。


    屋內的柔光灑下來,仿佛給這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披上了一層朦朧的紗衣。


    他回想起自己小時候見到她的第一眼。有些人,僅是出現在眼前,就讓人覺得歲月靜好。


    那是一種由內而外的柔和,輕拂過人的心弦,所有的憤懣、傷痛、暴力……在她麵前,好像都被溫柔地撫平了,像一陣春風,讓貧瘠的荒草地重新煥發出一線生機。


    家庭帶給他的冷暴力,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也漸漸淡了。


    裴驍,大抵也是如此吧。


    前半生浸泡在血腥暴力裏的殺手,偶然發現一抹光,抓到了,還怎麽舍得鬆手呢。


    一見鍾情,何嚐不是心靈的觸動、靈魂的洗滌。


    “霍大哥,這段日子你過得還好嗎?”溫以檸遲來地關照。


    霍靳從思緒中抽離,“這句話,我更想問你。”


    呃?


    霍靳起身,將椅子拖到她和小澈的麵前,落座,“檸檸,裴驍讓你受了太多苦。”


    雖然他無法保證,在他身邊,她就一定能過得更好。


    但裴驍那樣複雜的人,顯然讓她的生活顛沛流離了許多。


    她不該受這麽多苦。


    她該選擇一個男人,能讓她過上無憂無慮生活的那種,她想要什麽,都能唾手可得。


    她值得嚐盡世間的甜。


    溫以檸抿了抿唇,“可是霍大哥,我不後悔,沒吃過苦,怎麽知道什麽是甜?”


    “被萬蠱毒折磨得奄奄一息,為肚子裏的孩子提心吊膽,來見我之前,還攜著一把槍,檸檸,這不是我希望你擁有的生活。”


    溫以檸沒想到秘密就這麽被發現了,她明明穿得很寬鬆來著,“可這是我希望擁有的生活。”


    霍靳笑了。


    用他的話,來原封不動地回擊他,她的內在比外表更可愛。


    “嗯,祝你幸福。”他會永遠護佑她的幸福。


    溫以檸想起霍大哥給他發的那封信,也有這麽一句話。


    “霍大哥,也祝你幸福。”


    懷裏的小澈突然對著霍靳露出一個笑容,奶都順著嘴角流淌出來了,幸虧溫以檸眼疾手快,抽來一張紙巾給他擦掉。


    “你……要不要抱抱他?”她扔掉紙巾,把繈褓連著奶瓶遞出去,“小澈好像很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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