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哥,你真的決定好了嗎?”鍾雨仙再次阻止道。


    一屋子的人,除了林此霄之外都略顯擔憂,而他本人卻是微微點頭,從不遠處的熱水房裏打了水來,拿著帕子幫朱依伯慢慢擦拭著手和臉頰。


    可能是知道他不是壞人,朱依伯並沒有太過於掙紮,就靜靜地盯著眼前人。


    “唉,算了……”


    沈芝明搖搖頭,重新將目光看向四周。


    多年以前修建的屋子自然不像現在的新,牆壁附近生了許多裂痕,隱隱有水跡落下,顯得周圍是一片鏽跡斑斑。


    原先擺在窗台上的植被太長時間沒有澆水,泥土都幹結成一團,上頭的葉片枯萎,還不知是死是活。


    回想著先前陶斯言帶走的那些植物,沈芝明自然而然地看向她,“不知為什麽,總覺得有些不安……”


    興許是為了後麵遙遙無期的治療,也可能是出於對手藝大賽的考量,總之,現在大家都得忙得腳不沾地了。


    “放心,等明天一早,我就開車送你去機場。”沈芝明收起那一副沮喪的神情,表現得活潑不少,可那眉眼之中的焦慮是怎麽也掩蓋不住的。


    “嗯。”陶斯言輕輕應了一聲,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人生課題,除非緊要關頭,否則她也不願意去摻和太多,尤其是在林此霄自己都堅定不已的情況下,哪裏還能再去阻止。


    夜裏,天空忽然下起了一陣雨,雨聲淅淅瀝瀝,好似在哭訴著什麽,又好似在表達著喜悅。


    原先的桂花樹,早已被風刮得所剩無幾,隻留下一些葉片。


    陶斯言就倚靠在門窗旁,眼神有些彷徨。


    自打回家以後,她的手機便再無響動,尤其是那個專門建立的“友誼群”,一下子就被按下了靜音鍵。


    有時候,陶斯言還在想,是不是幾個人重新轉換了陣地,隻是將她一個人排除在外了。


    猜忌、多疑,這些負麵的情緒會在時間的流逝裏慢慢生長起來。


    “難道,就這麽短短的幾天時間,大家都將我給忘了?”


    陶斯言實在猜不透,正憂心忡忡時,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是家裏的靜姨端來了一個托盤,上麵擺著精致的水果點心,還有她最愛的可可杯,正裝著暖乎乎的熱牛奶。


    “靜姨~”見到熟悉的人,陶斯言身上的糾結減少許多。


    從小便跟隨在身邊的人,哪裏還看不出她的憂愁,靜姨嘴角綴著笑容地說道:“小姐,我猜,你是不是還在想著回閩南呢?”


    如此的直接話語,叫陶斯言跟著笑起來,問道:“難道就這麽明顯?”


    靜姨點點頭,從一旁的櫃子裏找出了小盒子,取出了指緣油,一邊幫忙塗抹,一邊輕聲說道:“小姐你雖然是回家了,可心思卻落在了那邊,你瞧,這手指都不像以前保養得精細了。”


    換了以前,陶斯言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去美容店裏做著一些皮膚清潔,或是水光針之類的基礎護理,現如今,雖然依舊是充滿魅力,可仔細瞧著又多了幾分屬於田園的粗糲。


    “嗯……”陶斯言耐心地等待著靜姨做完這一切,才緩緩開口道:“偏遠的小鎮,自然是比不上城市方便。”


    “那你為何還想再去?”靜姨有些弄不明白,輕輕皺眉地看向陶斯言,她用著過來人的語氣勸說道:“小姐,你心思聰慧,很多事情應該是能夠看明白,世上的人,大多都是貪婪的,誰能保證他們就全部都是無辜的?”


    這一番話,若是之前的陶斯言可能還會著急辯駁幾句,可她的腦海當中,已經出現了鍾雨仙離家時的驚險遭遇,若不是她自己腦子靈活,及時規避了風險,在那樣的環境裏,何時能夠等來救贖……


    當罪惡發生時,當時的每一個人都不會是無辜的。這是陶斯言堅信的一句話,所以,她強烈地要求,一定要從重處理那些人,非得叫他們知道隨意地拐走他人,是要付出慘痛代價才行。


    “小姐,我知道你心善,可是,家裏已經無法承受再次失去你的代價了……”靜姨說起這話,難免有些傷心難過,她的眼中含著淚水,鼻尖都跟著紅了起來。


    “夫人臨產時,身邊少了照顧的人,老爺就特意將我請了過來,那時候,我從繈褓中就照看著你,一直到後來……要是沒有發生那件事,夫人身子骨也不會像現在一樣脆弱了。”


    失而複得,是多麽幸運的事情,靜姨很難想象,要是陶家再一次失去陶斯言,會是怎樣的糟糕局麵。


    “你不再是小孩子了,這個家,需要有人來承擔起重任。”最後,靜姨伸手,充滿愛意地撫摸著陶斯言的腦袋,就像是多年前一樣,願意在背後默默地照顧著她。


    陶斯言有些沉默,她低下頭歎息了一口氣,回應道:“我知道,靜姨你放心吧,這次回來我就是想好好守著家裏的產業,絕對不會讓那些莫名其妙出現的人給奪了去!”


    大概是看到了陶斯言臉上重新展現出鬥誌來,靜姨才稍微鬆了口氣,卻又無奈地擦拭著眼淚,如果老爺不避著夫人在外麵亂來,現如今哪裏會鬧出這等丟臉的事情。


    尤其是現在,居然還要為了所謂的繼承權打起官司來,一想到陶斯言即將麵對和父親在外的私生子鬧得不可開交,靜姨內心就充滿了糾結與心疼,那個一直被保護得好好的她,卻要去承受這艱難的一切……


    墨色的環境裏,總是會使人產生一種憂愁和悲涼。


    與遠在上海的陶斯言不同,此時的林此霄正集中精力地去研究著麵前的一堆書籍,昏黃的燈光下,一疊厚厚的筆記上勾勾畫畫,足以看出當事人的用功。


    這都是他白日裏拜托沈芝明從各大圖書館找來的,有些曆史太過悠久,再加上保存不當,頁數和墨跡都有或多或少的損傷。


    整個複原步驟,就出現了一些差錯,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反正是一些不懂行的,要是隨意地糊弄一下,說不定也能過關,可林此霄不是那種會偷奸耍滑的人,自然不肯輕易罷休。


    與其說,他是在與麵前的這些古籍較勁,更不如說,是在與自己較勁。


    一旦閑下來,他的腦海裏就不受控製地想起那個人,雖然早已離開,可記憶卻鮮活極了。


    從未體驗過這樣的滋味,無論是何時何地,都在深切地想念一個人,她的一言一行,都重現在腦海裏,有些事情,甚至是林此霄自己都未曾發現的。


    他忽然想起什麽,一下子扔下鉛筆,從書桌的櫃子裏翻找出了一堆盒子,其中還纏繞著鮮紅的綢緞,好似血液般熱情地流淌。


    輕輕將其取出後,林此霄溫柔地從中拿出一個玻璃瓶,上麵的鹿角蓋子已經被摔斷,可瓶身依舊散發著淺淺的煙熏玫瑰味。


    林此霄的指尖有些顫抖地觸碰那快要蒸發的液體,好像也隱喻著,兩人的緣分即將斷了。


    他早就有想過,隻是沒有猜到,在陶斯言離開的時間裏,自己會是那麽的難熬……已經好些天了,林此霄都無法安睡,他總是躺在床上,然後瞪大著眼睛,想念著與陶斯言相處的點點滴滴,也忍不住擦拭著眼角的淚珠。


    少年莫名其妙的傲嬌與不自在,讓他不知道該去如何表達內心的歡愉與痛苦,隻能像隻小獸,躲在無人問津的角落裏默默舔舐著傷口。


    從提出離開,到再無聯係,不過就短暫的一天時間,那天事情實在是太多,簡直讓林此霄有些招架不住,他甚至忙碌到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傷心還是難過的。


    隻是靜靜地在文衡殿前,等待著那人已經搭乘飛機離開的消息。


    鍾雨仙曾表示不理解,人都要走了,為什麽還這樣固執地不去見麵,哪怕是去送一程也好。


    “林哥,你也太心狠了,咱們可是朋友,就算你不喜歡小言,也不該表現得如此明顯。”鍾雨仙有些氣鼓鼓,實在是為了陶斯言這個好姐妹而打抱不平。


    “人家之前可是幫了咱們不少忙,總不能說現在一切都步入正軌了,你就過河拆橋吧,虧得之前沈哥還想要撮合你和小言,幸好沒有這樣做……”


    鍾雨仙碎碎念不止,壓根就沒有留意到林此霄的臉越發的蒼白下去,這幾日,他睡眠質量不高,總是連飯菜都吃不下,但在外人眼裏,他總是沉默著,似乎和以前那不愛說話的模樣沒有太大的差距。


    沈芝明偶爾會來文衡殿,約著鍾雨仙一起去附近聽聽會議課程,可能還存著一份想要讓她去升學的考量。


    一切好像都恢複到了陶斯言沒有來過的平靜生活,就連林此霄有時候都會疑惑,那是否隻是自己太過於寂寞和孤獨,才會產生的一個幻覺。


    直到,他的手機震動了好幾下。


    就像是有人拿著銅鈴,狠狠地在耳旁敲動著,直到整顆心髒都跟隨一起震動不停歇,甚至於連神智都一同模糊起來。


    “各位,最近過得還好嗎?”


    一則消息很快彈出,不過不是發給林此霄的,而是群內消息,大家都能看得見。


    當事人顯然沒有想過,就幾秒鍾的時間,收到的回複是那麽熱情和急切。


    “小言!!你怎麽回事,居然這麽長時間才冒泡?!”鍾雨仙配圖一張氣鼓鼓的小貓,恨不得直接衝進手機屏幕的那一端去好好教訓一下陶斯言。


    “哎呀,人家是回家處理要緊事呢,又不是隻顧著玩……”陶斯言快速敲打完這一行字,接著下意識地往上滑動了幾下,希望能找出那個人的身影。


    可是,整個群裏,除了剛開始沈芝明、陳瑜發了一條歡迎回家的表情圖後,就說正在開會,匆匆下線了。


    現在這個時間,難道就隻有鍾雨仙這人無事可做嗎?


    陶斯言一邊回複消息,一邊點開了群內頭像,她可以看到,那個藍色海洋的頭像,似乎從加入這個交流群就從未開口說話過,甚至於,林此霄連她的好友賬號都沒有。


    這合理嗎?陶斯言有些想不明白。


    今天,她做了一件十分勇敢的事情,足以可以震撼身邊的人,即便可能會受到責罵,不過,隻要問心無愧就好了。


    思緒有些複雜的陶斯言,正想關閉聊天框,本來她隻是想要報個平安,順便問候一些朋友,沒想到鍾雨仙卻變成了嘮叨的化身,一直持續不斷地叮囑許久,才依依不舍地道了離別。


    “叮咚——”


    消息音提示,有人想要添加陶斯言的好友。


    是他!陶斯言有些驚訝,手指甚至都微微出汗了,難不成是家裏的暖氣開得太大,才會這樣心跳加快嗎?


    第一次有些緊張不已的陶斯言,並未第一時間通過,而是迅速地跑向房間裏躲著,就好像是在避免被什麽人察覺了一樣。


    “咳咳。”陶斯言深呼吸一口氣,這才不緊不慢地點開了那人的消息框。


    她想要趁著這個時間,去看看林此霄之前的動態,沒想到,朋友圈裏非常簡潔,甚至於可以說是有些無趣極了。


    “就幾張當地的宣傳廣告,以及文旅的推文,難不成是沈芝明之前的傑作?”陶斯言快速翻看著,同時內心有些納悶,這該不會是沈芝明的小號吧?怎麽一點林此霄的風格都看不到……


    還未想明白,手機“嘟嘟”震動兩下,是有人發來了消息。


    “你好。”


    如此的一板一眼,簡直是跟記憶裏的林此霄沒什麽差別,這也叫陶斯言第一時間就確認了,眼前的這個賬號確確實實就是林此霄的。


    “什麽事?”她發完後,又覺得懊惱,是不是應該加上一些可愛的表情包,這樣免得對方誤解,自己會是一個冷冰冰的人。


    可之前線下接觸過,他應該不會被這話給嚇到了吧?


    一時之間,陶斯言腦子變得有些亂,她剛想要找補一下,沒想到,對方很快發來四個字“我想你了。”同時還細心地發來一個小愛心的可愛兔子圖片。


    陶斯言微微眯眼,盯著那句話看了幾秒鍾,然後果斷按下語音鍵。


    那頭的人顯然沒有想到這一點,慌手慌腳地想要按斷,結果卻誤接了,緊接著就聽到陶斯言溫聲說道:“鍾雨仙,你別以為披著馬甲我就不認識你了。”


    “……”被抓了個正著的鍾雨仙差一點將手機一並給扔出去,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趕緊一下子掛斷,接著快速回複道:“我不是鍾雨仙。”


    “什麽?”你別以為大家都跟你一樣傻好嗎?


    陶斯言深呼吸了一口氣,先前的緊張不安一掃而空,接著就幹脆地擺爛道:“那你說說看,找我想幹嗎?”


    是啊,林哥能找小言做什麽?鍾雨仙頓時犯起了難,她隻是曉得最近林此霄心情不太愉快,身形都變得瘦削不少,才想著幫忙推他一把。


    思考了一會兒後,鍾雨仙還是決定按照先前的策略,快速翻找出自己珍藏多時的圖片,十分熱情地發送了出去。


    “這下,我想小言肯定會喜歡的,到時候林哥也不會傷心難過了。”想到這一點,鍾雨仙就樂得合不攏嘴。


    哪知,身後卻傳來有些驚慌失措的聲音:“你拿我手機做什麽?”


    還未來得及回應,就感受手機已經被奪走了,隨後就看到林此霄慌張地點開屏幕。


    隻見聊天框內,很快彈出一係列的動漫表情圖,無一例外都是在比著愛心。


    數量之多,小小的屏幕都快盛不下去了。


    “林,林哥,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哈……”


    隱隱感覺不妙的鍾雨仙頓時使出腳底抹油這一招,趁著對方還未回應,就趕緊轉身逃走。


    唯獨隻剩下林此霄一個人還在原地。


    該如何應對眼前的場景?說不是他,可這又是他的手機,他的賬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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