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婆家有個侄子,聽說人還不錯,你可以考慮考慮……”穿著誇張的依姆假笑了兩聲,看到鍾雨仙沒有回應,隻能急切地表達著內心的打算:“鎮上都說你和那個搞宣傳工作的沈芝明關係還算不錯,這次的手藝比賽也是由他來負責,這樣,你去叫他來,我們一家人吃個飯,也好好討論下冠軍的事情。”


    “沒錯沒錯,大家都是親戚,正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我想雨仙你肯定不會讓依伯和阿哥們失望的吧?”


    一群人圍攏在一起,卻不是為了自己,而是那背後的男人們,鍾雨仙突然有些想笑,臉上卻很難擠出笑容。


    最後,她推開人群,一邊往外走,一邊冷淡地說道:“按照規定,參賽者是不能和評委交往過密的,所以,你們的願望怕是得落空了。”


    “什麽?”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表現得格外詫異。


    有人迅速趕上去,一下子就拉住了她的胳膊,態度強硬得不行。


    “你這什麽意思啊?”


    “是啊,什麽規定不規定,那還不就是沈芝明的一句話,你作為他的阿妹,難道連這點便利都不給?真是難為你每日巴巴地陪著他了……”


    這番陰陽怪氣的言論,頓時讓鍾雨仙暴跳如雷,她臉沉得跟鍋底一般,咬牙切齒地說道:“別再這胡說八道了!”


    說話的人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就主動往前湊來,還一臉怪笑地說道:“怎麽?難不成還敢動手打人不成?!”


    周圍人頓時哄笑成一片,就連鍾雨仙的阿媽看到這個情形也隻是跟著一起打哈哈,絲毫沒有想要為女兒說句話的打算。


    打人自然是不能打人的,鍾雨仙就算是再怎麽糊塗,心裏也知道,一旦開始動手,自己就從有理變成無理了。


    可,這裏畢竟是自己家,想要趕人離開,哪裏需要什麽複雜的手段。


    想到這裏,鍾雨仙頓時抓起擺在院子一角的掃把,狠狠朝著地上的灰塵揮去,那嗆人的味道頓時彌漫開來,甚至眼前都變得有些模糊。


    “喂,鍾阿娣,你是瘋了不成!”


    七嘴八舌的議論聲再起,不過這一回語氣顯然要比之前更為猛烈許多,有些人甚至要嚷嚷著把鍾雨仙給送到精神病院去。


    “為什麽要道歉,我在自家掃個地難不成還有問題了?”


    鍾雨仙顯然是不會那麽輕易就認輸,轉身抓起院子裏澆花用的水管,在這還刮著寒風的天,硬生生地將其打開,好心提醒道:“各位,再不讓開我可要洗刷地板了!”


    有人不信邪,冰冷的雨滴果然如約而至,一眾人淋得就像是落湯雞,在原地又跳又罵。


    一陣憤恨聲裏,鍾雨仙卻終於露出了笑容來。


    “你!你簡直目無尊長,還不快給我滾,這個家裏何時是由你當家做主了,更別說還有你說話的份……”鍾雨仙的阿媽實在羞愧於自家女兒所表現出來的彪悍模樣,一邊打罵,一邊將掃把奪了回來,做完這一切,趕緊又低頭哈腰地向周圍人表示歉意。


    其他人的辱罵,鍾雨仙可以不理會,但眼前人是生她的阿媽。


    “阿媽,這個家,難道我連句話都不能說了嗎?”她環顧四周,台階上擺著一個小巧的塑料小馬,那是她之前給阿妹買的,院裏的牆壁隨著歲月的流逝,變得格外脆弱,為了防止傷人,鍾雨仙賺錢的第一件事及時換新,家裏的燈還是最老舊的,用著一根繩索控製開關,直到她後來聯係人,將屋裏屋外都給收拾了一遍……


    這個家裏,處處可以看到她留下的痕跡,現在阿媽卻完全否認了。


    “就你給的那點錢,連養活你自己都困難呢,別說什麽養家糊口了。”鍾雨仙阿媽的話,直接打破了她剩餘的幻想。


    其他人更是露出嘲諷的笑容,好似在看好戲一樣指指點點。


    鍾雨仙最終還是轉身走了,離開之前,她回屋裏收拾了一個簡單的行李,不過,還是被人叫住了。


    “你這包裏,沒裝什麽值錢的東西吧?”懷疑的眼神,狠狠地刺疼了鍾雨仙的心,她強忍著眼淚,直接將其打開,露出的是之前陶斯言送的一些小禮品。


    “真是一條養不熟的白眼狼!”


    “滾了就別再給我回來了……”


    一聲聲怒罵聲裏,鍾雨仙從水泥地走到了柏油大馬路上,身旁是一兩輛飛馳而過的車子,她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躲得遠遠的,而是生起一種邪惡的想法——要是被撞到了,肯定能賠很多錢吧,這樣自己也不算白活了。


    可隨後,她生起一種極大的悲涼,不過二十來歲的性命,能換來幾個錢呢?況且就算是這樣,這筆錢會落到誰的手裏,是言語凶狠的阿媽,還是那個常年不在家的阿爸?


    很多時候,鍾雨仙都無法從家庭中感到溫暖,即便是親人,她們卻好似生存在一個狹小的圈裏,為了活命,隻能被迫露出獠牙,去爭奪為數不多的資源。


    隻有忍讓,退縮,才算是一個“好姐姐”。這是鍾雨仙曾經從阿媽那學來的“人生格言”,可現在,她從陶斯言的身上看到了無畏和為自己而活,人應該是自由和勇敢的,就算是流浪街頭,也好過待在那個“家裏”。


    就在鍾雨仙還為了剛才的事情傷心難過時,不遠處,已經有幾個中年人慢慢地靠了過來,他們交頭接耳,好像在商量什麽事情,直到最後,才終於推過來一個個子不高,右腿還有跛,說話不算利落的男人。


    “阿妹,是不是找不著家了,要不然,去我家裏湊合一晚上吧?”


    “是啊,反正我們家都離這不算遠,大家鄉裏鄉親的,肯定不會害了你。”


    說話的幾人,表情看上去有些微妙,甚至邊說還邊打量著鍾雨仙,就像是在端詳一件貨物。


    “滾開!”鍾雨仙心裏揣著火氣,壓根不想搭理任何人,尤其是現在,這幾個人一看就沒安什麽好心思。


    她迅速抓緊背包,就直接往前邁著步伐,沒行到,這幾個人還是死性不改,連帶著那個跛子,急匆匆地跟上前,勸說道:“你別看他他相貌不好,可心裏善良著呢,等你嫁過去,再生兩個胖小子,這日子肯定就能過得火紅起來。”


    “沒錯,他家人也簡單,隻有個公婆在,隨便弄點飯照料著就行!”


    這些人開始掰著手指頭,細數起所謂的“好條件”——一輛八十年代生產的自行車,一台飄著雪花的黑白電視,以及四處都漏風的家。


    “這樣一入夏可涼快了,都不用開空調呢。”


    鍾雨仙氣極反笑,剛想質問他們,若是覺得條件那麽好,為何不把阿姐阿妹嫁過去!話到嘴邊,卻意識到不對勁,他們做的惡心事,何必要牽扯到其他女生,於是便咧嘴一笑道:“是啊,這麽好,你們怎麽不去?!”


    反正都是一群光棍漢,待在誰家不是過日子!


    麵前的人愣了一秒,隨後整張臉都變得鐵青,惡狠狠地罵道:“真是個給臉不要臉的,說什麽渾話呢!”


    “嗬。”鍾雨仙冷哼一聲,不願意和這群人多糾纏。


    沒想到,他們好似打定主意了要將鍾雨仙帶回去,趁著四周無人留意,幹脆就上前分別架著她的胳膊,用著蠻勁地拖拽著她。


    “喂,你們要幹嘛!”鍾雨仙拚命地掙脫著,直到這時,她才意識到,就算是幹慣了粗活的自己,在跟這群蠻人抗衡時,依舊是使不上勁來,尤其是對方一門心思隻為將人帶走,根本不會有憐香惜玉的想法。


    “啪嗒——”


    一聲脆響,包裏的東西被拉扯開來,玻璃碎了一地,藏在水晶球裏的亮片在陽光下折射著耀眼的光芒,鍾雨仙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一腳踢開它,同時叫嚷起來:“裏麵是黃金!”


    這一聲,頓時讓剛才那幾個人變得興奮極了,有人要去撿起,卻被身旁人攔住,兩人開始爭執起來,剛才還束縛著鍾雨仙的人,也變得蠢蠢欲動起來。


    鍾雨仙見此情形,趕緊拽緊拳頭,狠狠往那人的臉上一砸,直接將那人撞得眼前一黑,就連鼻血都嘩嘩直流。


    做完這件事,她就趕緊抓起掉落在腳旁的背包,來不及找其他物件,隻是拚命地往前跑,一邊跑,一邊摸索手機迅速給陶斯言發去信息和定位。


    由於時間緊迫,她直接在短信裏發送了一個求助符號。


    “這是sos?”


    陶斯言感受到手機提示音後,慵懶地關掉了音響的音樂,看清內容後,趕緊翻身而起,一邊往外走,一邊將信息裏的定位給林此霄和沈芝明都分別發了一份。


    很快,電話就被人撥通了。


    “你別擔心,我有個認識的人就在附近,我已經讓她幫忙去找雨仙了。”林此霄停頓了下,再繼續補充道:“放心,依姆是個不錯的人,家風也比較好。”


    聽見這話,陶斯言總算是鬆了口氣。


    她並未閑著,和林此霄約定好了見麵的地方,兩人一起趕了過去。


    入冬後,樹葉都掉了差不多,隻餘下一些枝幹還張牙舞爪的,不遠處的幾個建築物已然荒廢,周邊沒有什麽人家,再要走上幾百米,才有可能遇到一兩戶亮著燈的。


    一踏入這裏,陶斯言自然而然地變得緊張起來,或許是聯想到剛才雨仙的事情,她下意識地說道:“這種事,發生的多嗎?”


    林此霄沉默著,接著轉身說道:“曾經有過,現在發生著,以後會滅絕的!”


    隻要,年輕一代斷絕這樣的念頭……


    可,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事情,陶斯言手心都在冒著汗水,她向來膽大極了,可在這種事上,難免會生出一陣陣寒意。


    “對了,我得趕緊通知派出所的劉叔,他們得知道這件事情,說不定,還能挽救更多的人。”陶斯言迅速摸出手機,直接將前因後果通通講述了一遍,發送前,才抬頭看著林此霄問道:“我這樣做,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林此霄搖搖頭,表示道:“沒事,劉伯是個好人。”


    對此,陶斯言還是存了一份別的心思,將這件事還轉發了一份給郵箱那頭的好友,站在一旁的林此霄有留意到這一點,卻沒有著急點破。


    兩人一直往前走,很快來到了收留雨仙的依姆家,還未敲開門,就能聽到裏頭的哭泣聲,驚得陶斯言趕緊拍打著大門,同時喊道:“雨仙,別害怕,我來啦!”


    或許是這動靜有些大,讓隔壁住的人都將門打開了道縫隙,打算看個熱鬧。


    屋裏也是迅速傳來腳步聲。


    “別急,雨仙就在裏麵呢。”林此霄輕輕拍著陶斯言的後背,好似在安撫一隻即將炸毛的獵豹。


    等待門開以後,出來的是個慈眉善目的卷發老婆婆,帶著個金邊眼鏡,指甲塗著淺粉甲油,一看就知道是個幹淨利索的人。


    事實上,她確實將家裏收拾得非常幹淨整潔,除了沙發的一角,鍾雨仙麵前的桌子上除了堆放著一些水果點心,還有大量捏成團的紙巾。


    “雨仙,你沒事吧?”陶斯言忽然覺得有些說不出話來,她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甚至也在內心裏告訴自己,千萬不要做出過激的行為,免得增加雨仙的心理負擔。


    可是一看到雨仙臉上還未消去的巴掌印,以及哭得腫起來的眼睛,整個人就不受控製地想要發火,這群人,簡直是過分!


    與朋友相見,鍾雨仙的恐懼和害怕減少許多,可手還是有些發抖地抓著陶斯言,接著狠狠地撲進她和林此霄的懷裏,三個人頓時抱成一團。


    “沒事,雨仙,那些人會受到懲罰的。”林此霄故作輕鬆地說道,同時用手輕輕拍打著雨仙的後背,就如同年少時照顧她那樣。


    在到來之前,林此霄就叫著沈芝明去聯係相關的工作人員了,一定要徹底查清楚這件事,絕對不能因此而傷了女性的心和壞了海澄鎮的好民風!


    “哎唷,也是這阿妹命好,要不然啊,我都不敢想……”說話的依姆也帶著一絲膽寒,然後走到房間裏的一張供桌前,開始對著上麵的神明開始祈禱。


    這樣的舉動,讓陶斯言心情複雜極了,什麽時候,女性的安全就隻能寄托在這上麵了……


    “徹查!必須上上下下都要查個清楚!”


    當沈芝明將這件事情上報給鄭書記的時候,對方顯然有些氣急,連忙拍打著桌麵,厲聲嗬斥道:“真是昏了頭,敢做出這樣的事情!”


    “是啊,估計是以為法不責眾吧。”沈芝明言語裏也有些咬牙切齒,當初他知道這件事,氣得恨不得直接給那群人幾巴掌,真是活糊塗了,居然敢打這群年輕阿妹的主意。


    別說年輕的阿妹,就算是任何一個女性都不行,這可是原則問題!


    沈芝明保證會全程盯著處理這件事,鄭書記的氣才消了許多,接著開始追問起關於舉辦手藝比賽的項目。


    “你去貼張告示,告訴各個村裏的人,這次比賽,全程透明公開,絕對不會包庇誰,要鼓勵大家都來參與,要永爭先鋒,絕對不能因為一點困難就退縮了。”


    “若是有問題,就來找我,這辦公室的大門,一直都為大家敞開著……”


    待到鄭書記一口氣將內心話都說完,沈芝明才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建議:“那些依姆和阿妹都有自己的顧慮,我們應該想個法子,好叫大家參與進來。”


    “你的意思是?”鄭書記突然也來了興趣。


    沈芝明露出神秘笑容,拍著胸口保證道:“您放心,這件事就交給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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