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剛開始的時候,陶斯言也沒有發現異常。


    直到扶著賀奚回來的途中,她想要換隻手支撐時,才察覺到身旁人的外套口袋不太對勁,隨後出現的一根熟悉的背帶,讓她終於確定下來——丟失的相機就在這。


    這個人不僅僅是去為逝去的師傅修墳,還救了她的相機。


    “沒事,隻是舉手之勞而已。”


    賀奚微微低頭,受傷的手拿著木柴有些顫抖,同樣壓抑著情緒說道:“路上聽你說過,這相機是家人送的,更何況裏麵還有很多珍貴的照片。”


    “可那畢竟是死物。”


    陶斯言搖頭歎氣,她從來不覺得一個沒有靈魂的東西會比活生生的人重要。


    即便這個人與她相識的時間不長。


    賀奚坐在木凳上,看著高高在上的陶斯言,帶著幾分執拗地語氣說道:“世間萬物都具有自己的靈魂,即便那隻是一個相機。”


    “在老莊思想中,萬物都是“道”的體現,也都蘊含著一種天然的靈性或“靈魂”。即便是人造物品如相機,也是自然界元素的重新組合。


    在通過人類的智慧和技藝被創造出來的過程中,相機也被賦予了一種特殊的“德”,可以被視為具有一種象征性的靈魂。”


    更何況,賀奚所習之道家學說,提倡順應和維護自然的和諧秩序。


    “《道德經》中也曾提到“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你幫助白鶴脫身而不顧自己的安危,如今我幫你找回相機,不也是符合‘無為’原則嘛。”


    這一通關於哲學的爭辯,著實讓陶斯言太陽穴有些發疼,她隻能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險些被誤以為是有些不耐煩,差點讓賀奚又要繼續科普。


    陶斯言趕緊打住了他,忙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幫我撿回相機,我很感激,但你實在沒必要這樣冒險。”


    賀奚眼眸低垂,眼中很快蘊起一團水霧,似乎有無盡的委屈在心頭湧動。他的唇角微微顫動,卻終究沒有言語,隻是靜靜地轉身,默默地彎腰拾起散落的木柴。


    原先包紮的地方被這麽一掙紮,很快就滲出一些鮮血來,但被衣袖遮住了一大半,導致身旁人根本沒有任何察覺。


    ……


    屋子安靜極了,仿佛隻剩下了兩人的呼吸聲以及火柴燃燒的聲音。


    陶斯言心裏生起了些愧疚,渾身不自在,甚至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咄咄逼人了。


    為了彌補剛才的過錯,她主動轉移著話題。


    “對了,那座墳,我幫著重新加固了下,以後應該不會那麽容易就坍塌了。”


    陶斯言手裏拿著木材,看似在擺弄那些柴火,實則在想著該如何和他溝通。


    原先低垂的腦袋忽然一下子抬起,賀奚的眼神裏閃過一些驚訝、感激,有些過分激動的他說話甚至有些結巴起來,“謝謝,我弄了很久都不行……”


    陶斯言連忙抿唇笑道:“我查看了下,是附近的植被破壞了泥土,而且你堆積的那些石頭也並不結實,其實主要還是材質問題。”


    這似乎觸及到了賀奚的知識盲區。


    他眉眼之間染上了幾分惆悵,身形更是顯得單薄:“可那墓碑都是我拜托人精挑細選的,並不是隨意搬過去的。”


    “嗯,確實是這樣。”


    陶斯言摸著下巴,一本正經地說道:“岩石跟岩石偶有相似,一時半會兒看走眼也情有可原,但如果是專業人士來建造的話,著實有些不應該。”


    為了證實自己的話,陶斯言就直接拿出手機翻找出筆記。


    上頭記錄了好幾種不同種類的石頭樣本,每張照片都清晰地記錄著岩石的名字。


    “你看,這是花崗岩。”陶斯言指著一塊帶有斑點的石頭說,“它的質地非常堅硬,耐候性好,是修墳的理想材料。還有這個是大理石,雖然它比較容易被酸性物質侵蝕,但如果經過特殊處理,也可以作為修墳的石材。”


    賀奚認真地聽著,眼神也由先前的驚訝變得敬佩。


    他沒有想到,這些看似普通的石頭,竟然有著如此多的學問和講究。


    “還有這種青石,”陶斯言繼續介紹,“它的質地細膩,顏色沉穩,給人一種莊重肅穆的感覺,非常適合用來修建紀念性的建築。”


    陶斯言十分有自信,她的記憶力還是不錯,尤其是之前沈芝明還誇誇其談的講了很大一段話,雖說當時大家都在嘲笑他吹牛,可是其中的知識點卻並沒有差錯。


    因此,自己絕對不可能認錯岩石的材質。


    如今看來,那隻能證明之前為賀奚修建墳墓的人,顯然是在故意糊弄他。


    “糟糕,那我得趕緊告訴虛空道長才行!”


    賀奚立即將手裏的木材塞進火爐裏,有些著急地說道:“你有所不知,那些修建的工人同樣也幫三清觀做了些修補工作,近日暴雨不斷,隻怕虛空道長那邊也會出些麻煩……”


    聯想到之前在山中聽到的一些巨響,陶斯言不免同樣擔憂起來。


    “這事可不能隨意糊弄過去,你還是趕緊告訴他們一聲吧。”


    賀奚點點頭,趕緊撥出了電話,隻是還未等到接通,廚房大門便被蠻力給推開了來,接著就看到安雯蒼白著張臉衝過來,一把拉著賀奚就要往外走。


    “大事不妙啊,那個叫徐亮的好像要不行了。”


    胳膊上突如其來的痛感讓賀奚皺了下眉,他顧不得其他,趕緊追問究竟:“到底是怎麽回事?”


    陶斯言走上前來,同樣表現的有些疑惑不解:“徐亮的腳踝隻是扭傷而已,後來也及時上了藥,再怎麽也不該……”


    後麵的話沒有說完,不過賀奚也頗為讚同地點了點頭。


    兩個人都或多或少對一些簡單傷病有些了解,如果徐亮的傷當真那麽嚴重的話,他們再怎麽樣也會盡快的把他給送下山去,不至於會耽擱到現在。


    “我也不太清楚。”


    聽到兩個人都表現的如此關心時,安雯咽下一口唾沫,她慌張地咬著嘴唇解釋道:“本來他們在另外一個房間休息得好好地,忽然就聽到夏莉的尖叫聲。”


    幾個人擔心出事就進去看了眼,結果徐亮倒在床上,現在恐怕隻有進氣沒有出氣了。


    一口氣說完來龍去脈後,安雯氣都快喘不上來。


    或許是因為陶斯言在救援過程中表現出的冷靜機智讓她十分信服,此刻就緊緊地抓住陶斯言的胳膊追問道:“我們該怎麽辦啊,他不會真的要死了吧?”


    一想到這裏即將多出一具屍體,她簡直嚇得魂不守舍,希望能夠盡快的把這個人給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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