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不僅體現在智商、學識、家境,更多地表現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麵麵,它並非個人意願,卻殘忍地呈現出來。


    好比現在,這個一直賴在小攤麵前的婦女,她手裏拿著張獎券,一直嚷嚷不停歇:“你這老板做事實在不老實,我這就是一等獎,你怎麽還耍賴啊!”


    麵對婦女的控訴,老板也有些無奈,解釋道:“你這是二等獎,不是一等獎……”


    吵鬧的聲音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原先路過的陶斯言也湊上前去,正好讓林此霄在一旁的花壇處歇息。


    “什麽二等獎不二等獎的,你就是唬我呢!”婦女顯然不肯應承,感覺指著手中的獎券信誓旦旦道:“這上頭寫得清清楚楚,哪裏還有假?”


    一時之間,店老板成了眾矢之的,他有意想要拿過獎券再好好解釋,可那婦女卻不肯鬆手,“萬一你把這獎券撕毀了咋整?”


    “是啊,可得小心謹慎一些才行。”有人附和,也有人表示反對,覺得婦女可能是在故意鬧事,畢竟這出來擺攤的人誠信最為重要,要是失信於人,那還會有人願意來……


    這下子該如何是好?店老板急得額頭直冒汗水。


    “要不拿給我來看看?”


    陶斯言如同天籟般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她臉上掛著笑容,讓眾人讓開些位置,直接來到了婦女的麵前,好心說道:“放心,大家都看著的,我也做不得假的。”


    婦女將獎券緊緊拽在懷中,上下打量陶斯言,見她麵容白淨,穿著打扮雖然簡單,但周身的氣質卻表現出不一般的狀態,尤其是說話的口音也表示她並非當地人。


    轉頭看了下那灰頭土臉的店老板,婦女忽然對陶斯言生出許多信任,趕緊點頭,然後不放心地叮囑道:“你小心些,莫扯爛了。”


    “好。”陶斯言對這類的獎券不算太了解,曉得一般中獎的紙張上會直接印上數字的,她接過揉了幾下的獎券,然後小心翼翼地攤平。


    果然,上頭是幾個大字——貳等獎。


    隻看了一眼,陶斯言便已明了,估計是這婦女對繁體不太熟悉,才會鬧出這樣的誤會。


    既然如此,自然是不能讓老板白白被冤枉。


    解釋一番後,婦女還是有些不肯相信,她好像受了些打擊,一直嘮叨著:“怎,怎麽會呢?怎麽會是貳等獎”


    “唉。”老板也是好心人,從攤上拿了屬於貳等獎的獎勵,還特意多拿了一些東西遞給婦女,勸說道:“大姐,時候也不早了,你還是先回去吧。”


    周圍人見無熱鬧可看,都紛紛往外走,可這樣的架勢卻刺激到了婦女,她朝天大聲喊了一聲“啊”,緊接著就匍匐在地上開始痛哭不止。


    嗚咽的聲音,叫依姆露出不忍心來。


    她趕緊扯下外套,給這大姐披上,同樣用溫和的聲音勸說道:“你先回去吧,家裏的孩子應該也還在等著你呢。”


    “你不懂……”婦女話語裏絕望的滋味,不用多言,眾人也能感受到。


    唯獨陶斯言眼裏露出幾分冷靜與審視,她看過那張獎券上承諾的獎項,自然知道婦女話語裏未曾言明的遺憾。


    隻是,將對未來的希望,寄托在一張獎券上,會不會太兒戲了?


    大夥兒目光所到之處,都能發現這婦女的家境一定不太好,衣衫洗得發白,單薄得好似一張紙掛在身上,腳下趿拉著雙涼拖,邊緣處已經斷裂開了一半,讓人有些擔憂會不會在半路就徹底失去作用。


    如此貧窮的環境,哪裏還能生出一絲賭博的想法,更別說是將時間精力都耗費在這路邊攤販,實在是難以理解……


    陶斯言想開口說幾句,話語兜在嘴邊卻說不出去。


    她知道自己沒有立場,也沒有理由,站在高處去指責女人,因為她之所以能夠擁有眼前這一切,很大的原因是來自父輩的幫助,以及小部分自身努力。


    年少無憂無慮地生活,就算是心血來潮想要得到某個事物,也可以輕鬆獲得,這也培養了陶斯言所謂的“鬆弛感”。


    是這些人自己想變成這樣狼狽,被所有人窺見內心的欲望的嗎?不,隻是他們沒有那麽多的選擇而已。


    陶斯言不願為這些“賭徒”說話,她隻是單純地反思自己,也反思貧窮的本質罷了。


    往來的人群很多,有好事的人願意駐足觀看一會兒,也有不願理會腳步匆忙的人,唯獨依姆的情緒似乎受到影響,她重重歎息一口氣,原是想自己將婦女扶起來,但發覺力氣不夠,隻能向陶斯言投去求助的神情。


    “先找個地方歇息下。”


    這次依姆難得一見的大方,主動在附近的一個甜品店,給婦女買了杯糖水喝,又關切地與她說道:“大姐,這世上哪裏有那麽多白來的好事,像我們,還是腳踏實地的好,不然隻能是白白耽誤時間了。”


    剛才的鬧劇,叫不少人看到,隻怕很快又會變成海澄小鎮的一個談資。


    婦女蒼白的臉,在補充了些溫糖水後,好歹好看了些,她麵露苦澀地搖晃了下鬧到,淚珠仿若被人扯掉的珍珠,一大顆一大顆地掉落在了杯子裏。


    “那張獎券不是我的。”


    那還能是誰?要是白撿來的,能換來幾樣雜物便可以欣喜不停了,哪裏還需要像現在這樣如同受到重創一樣,嚇得大家都跟著一塊兒擔憂不停。


    “那是我男人買的,這獎也是他告訴我的,要是拿不回去,這事怕是不會這麽算了。”好不容易說明真相,婦女握著杯子的手都抖動得不行,眼淚再次流個不停歇,“貳等獎,哪裏能夠還得了債,家裏已經什麽都不剩了,就連孩子的口糧都沒……”


    絕望、迷茫,以及對未知的恐懼,直接籠罩在婦女的身上,一旁的陶斯言看在眼裏,當即表示道:“你放心,吃的問題我們幫你解決。”


    懷中抱著許多購物袋的林此霄也點了點頭,一臉誠懇道:“這幾日做儀式,家家戶戶都會有多出來的飲食,到時你去文衡殿拿點回家吧。”


    婦女臉上立即露出感激之情,可下一刻,她好像想起了什麽,表現得更為痛苦糾結,“不行,我不能去文衡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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