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裏的祁均目送薑清梵離開後,在原地迎風站了許久。


    結果當他轉身走進樓裏,就看到了站在拐角處的祁越。


    祁均肉眼可見的慌亂,嘴巴張合了幾下,最終泄了氣,無力道:“你想說什麽?”


    祁越轉向往電梯方向走:“先帶爺爺回家吧。”


    祁均跟上去。


    父子倆一路無言地進了電梯,祁越取下眼鏡,用力地抹了把臉。


    “薑叔到底是怎麽死的?”


    祁父和薑清梵爭吵的時候,他就在門口。


    吵得什麽他聽得清清楚楚。


    他也明白了為什麽爺爺會受到刺激,他從兩人的爭吵中理出來的信息,已經足以壓垮他的理智。


    外界一直誇他們祁家重情重義,不光在薑家破產的時候,極力挽救,後來又收留薑清梵,即便是現在,祁均在外界人眼中,也頂著‘慈善家’的頭銜。


    可事實是什麽?


    是祁家本來就是幫凶之一,在薑家家破人亡後,他們收留薑清梵博得美名,怎麽不算是在吃人血饅頭呢?


    祁均說:“自殺。”


    他頓了頓,“被迫自殺。”


    祁越問:“您當真不知道他會死嗎?”


    “我不知道。”祁父一瞬間仿佛蒼老了二十歲,“如果我知道他們會逼死他,就不會入局。祁越,連你也不相信我嗎?”


    祁越苦澀道:“您讓我怎麽相信您呢?到現在您都不肯跟我說實話。”


    “我說的就是實話!”


    “那薑清梵說的簽名協議是什麽東西?”


    祁父啞然。


    正好電梯門打開,裏麵傳來祁母等祁家人的哭聲。


    祁父艱澀地開口:“我那是為了你們好。”


    祁越紅著眼,重重地吐出一口氣,自嘲道:“我真不明白您到底在害怕什麽。”


    他提步走出去,將祁父遠遠地扔下。


    電梯門開了又合,合了又開,祁均站在狹小的電梯裏,外麵是他的親人,而他仿佛被困在了這方寸之地。


    ——


    薑清梵回到蘭苑後睡了一覺,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


    她在休息室裏睡得天翻地覆,外麵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她手機剛開機,方欣的電話便打了進來,劈頭蓋臉就問:“你在哪裏?”


    薑清梵還有些懵,下意識回答:“在蘭苑啊。”


    方欣:“……”


    幾秒鍾的時間裏是方欣的無語,“你知不知道你一聲不吭地消失,所有人都找瘋了?”


    “我沒消失……”薑清梵想辯解,“好吧,對不起,我應該跟你說一聲。”


    方欣歎氣:“你不要跟我道歉啊,有什麽事你跟我說,不管什麽困難,總有解決的辦法對不對?”


    “我知道。”薑清梵想了想,還是解釋了句:“我就是太累了。”


    身體累,心裏也累。


    昨天那一瞬間,心裏仿佛有個聲音一直在催促她,該休息了,睡一覺,不然她怕自己會倒下去。


    方欣噎了下,說了句過來找她,就掛了電話。


    薑清梵在床上坐了一會兒才去洗漱。


    當看到鏡子裏的自己的時候,她愣了好大一會兒。


    鏡子裏的女人臉色慘白如紙,眼眶血紅,還腫了一大圈,剛洗完臉頭發還是濕的,乍一看去,像是深夜從水裏爬出來的水鬼。


    她怔怔地盯著自己看了許久,低下頭,開始一捧一捧往臉上潑冷水。


    她怎麽會讓自己變成這副樣子?


    她絕不會讓自己輕易被打倒!


    任何人,任何事,都別想讓她放棄!


    祁均昨天字字句句都在勸她認命,可她為什麽要認命憑什麽要認命?


    她一次次遭遇危險,就證明她努力的方向是對的。


    慕商現在消失無蹤,就證明他們那群人也不是不可戰勝的。


    就算薑家隻有她一個人,那又如何?


    她會不惜一切手段,將那些人一個一個扒出來!


    她撐著盥洗台再度看向鏡子裏的自己,臉色還是那麽難看,但沒關係,有時候可憐也能成為一種利器。


    方欣來的時候,看到薑清梵的樣子,眼睛一熱。


    剛要說話,就聽薑清梵問:“我現在看起來是不是很可憐?”


    方欣傷感的情緒卡了下殼,臉上表情出現了短暫的空白:“你……沒事吧”


    她也隻能這麽問了。


    沒辦法,任誰見了薑清梵現在的樣子,都會以為她受刺激太大,精神不正常了。


    但薑清梵情緒平靜,近乎有些冷漠:“我沒事,不用擔心。”


    方欣想,我也不想擔心,但是我不擔心行嗎?


    她的表情很少這麽生動,所思所想也很少這麽外露,薑清梵一眼就看透了她的想法。


    “你看,連你都覺得我不正常,別人肯定也會這麽想。”


    這個‘別人’,方欣不用腦子想都知道是哪些人。


    方欣默了默,一針見血地說:“如果你以這副樣子出現在祁老爺子的葬禮上,但凡陸瑾寒對你還有感情,他就不可能放得下你。”


    “你從來沒想過和陸瑾寒徹底斷絕來往,從你開車衝下山坡的時候,你就在以退為近的攻心。”


    薑清梵扯了扯嘴角:“所以,得讓你陪我多演幾出戲了。”


    方欣笑了:“我就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人,跟著你,我的生活永遠不會感到無聊。”


    ——


    祁老爺子的死,隻通知了一些相熟的人。


    但還是有很多人前去吊唁。


    整個祁家隻剩下黑白兩色,來來往往進進出出許多人。


    薑清梵身著一身黑色套裝,出現在祁家的時候,瞬間成為了人群裏的焦點。


    她沒管那些或打量或探究的眼神,徑直走進靈堂,來到冰棺前,給老爺子上了柱香。


    遺像裏的老爺子笑得滿臉慈祥,仿佛還活著一般,溫和地盯著麵前的薑清梵。


    而祭台之後,就是他老人家的遺體。


    他安靜地躺在冰棺裏,雙眼已經緊閉,入斂師為他整理好了遺容,可是再怎麽修飾,也掩蓋不了那股死氣。


    她在上香時,祁越就在旁邊看著,眼裏有心疼也有愧疚,她的臉色太過難看,他生怕她一不小心暈過去。


    薑清梵起身後,便站到了祁越身邊,一同接待前來吊唁的客人。


    有人鞠躬,她就跟著祁越一同回禮,


    祁越薄唇動了動,“你應該在家好好休息。”


    薑清梵:“我來送爺爺最後一程。”


    祁越沒再說什麽,但後麵鞠躬回禮的時候,他都會扶著她,全然不管旁人看過來的眼神。


    沒過多久,外麵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人群中響起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不多時,一身黑衣的陸瑾寒出現在入口處。


    他身型高大,甫一出現,便幾乎擋住了外麵所有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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