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頭發被雪花弄的有些濕了,他們在賓館樓下的便利店買了兩個牙刷還有拖鞋回去。


    回賓館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暖氣打開,等到房間裏麵暖和起來後,他們就把外套脫了,掛在了門口。


    宋淩予怕他著涼,準備拿吹風機給他頭發吹幹,不過夏知凡覺得頭發被雪打濕之後不怎麽舒服,想直接洗個頭發。


    宋淩予去拿花灑放水,等到溫度適宜,便招呼夏知凡過去。


    夏知凡穿的是一件高領毛衣,怕被弄濕直接脫掉了,到後麵嫌麻煩兩人幹脆一起洗了個澡。


    他們躺在床上之後都已經快三點了,夏知凡第一次這麽害怕時間的流逝。


    也是第一次這麽害怕黎明。


    “你……明天什麽時候走?”他其實一直想問,不過一直不敢問。


    宋淩予心裏泛起陣陣抽痛,他們都知道這次的相聚很短暫,短暫到連完整一天的時間都沒有。


    “我還沒有買票,可以晚幾天再走。”


    夏知凡在被窩裏摟著他搖頭:“不要……我爸爸他周一回來,我現在的學校很嚴格,上下學都不自由,不能見你,你一個人留在這裏我不放心。”


    宋淩予沒有說話,心裏在考量著。


    “沒有關係,即使我們見不了麵,但至少我們在同一個城市,我離你很近,這樣就好了。”


    “不好,一點都不好。”夏知凡說著,“那樣你什麽時候走我都不知道,我也不能送你。你早點回家,乖乖吃飯,好好上學。如果我有機會,會想辦法聯係你的,好不好?”


    見宋淩予沒有說話,神色仍然糾結,夏知凡親了一下他嘴角,“好了,不要猶豫了,我明天送你。”


    宋淩予隻好聽夏知凡說的,明天就離開。他看了一下火車票,晚上七點有一趟,那就等晚上七點再走吧。


    “不要坐火車,坐高鐵。”夏知凡把他手機搶了過來,幸好還沒有支付。


    宋淩予想說沒關係,自己能堅持的,睡一覺就到了。


    “二十多個小時,哪裏是睡一覺就能過去的呢?坐高鐵,男朋友給你報銷了。”夏知凡找了一趟時間合適的高鐵,點了預定,要付錢的時候把手機還給了宋淩予,“快,支付密碼。”


    宋淩予按了幾個數字,把手機又遞給夏知凡:“支付密碼是你的生日。”


    夏知凡聞言笑了起來:“沒想到我們小宋同學這麽浪漫。”


    宋淩予看著他歡喜的臉,笑著道:“你看看屏保呢。”


    夏知凡退出了微信,發現宋淩予把壁紙從肉包換成了自己,這張照片是顧筱雅在淨海的時候給他拍的單人照,逆著陽光站在細雨裏,自由又浪漫。


    他耳朵有些泛紅,問道:“為什麽不放我們兩個人的合照?”


    “公平一點嘛,一個月換一次,反正……有很多很多存貨。”


    可惜這些照片和回憶都已經被夏連年銷毀了。


    夏知凡點開他的微信,看到自己的頭像放在了置頂,最後的對話時間顯示在十月底。


    他手指有些顫抖,點進去就看到一片綠色,情緒上了眼,霧蒙蒙一片。他感受到宋淩予找不到自己焦急絕望的心情,那數十個毫無回應的電話,數十條沒有回音的信息,無數個失眠的夜,他們現在相擁在一起,交換那些悲傷與痛苦。


    “不要哭了,明天起床眼睛腫了。”宋淩予輕揉著他的後腦勺,溫聲去安慰。


    夏知凡收了情緒,把它咽回肚子裏,嘴硬道:“誰哭了,我可沒有。”


    宋淩予笑了起來,捧起他的臉去親吻他,夏知凡抓著他的衣服去回應他。


    這一個吻等了好久,眼裏又有些濕潤了,眼淚沒入發梢,沒了蹤影。


    這是一個苦澀又甜蜜的吻,為他們這些日子的輾轉反側,為他們的甘之如飴。


    “宋淩予……”夏知凡顫著聲音去叫他。


    “嗯,我在。”


    “我好想你。”


    他們纏綿對視著,兩個人的眼裏都有淚,這一刻兩人都覺得他們不需要白天,不需要黎明亮起了,隻希望這個夜晚再長一些,和愛的人再多待一些。


    可夏知凡想到宋淩予坐了這麽久的火車一定都沒有好好休息,再拉著他陪自己熬一通宵太不現實了。


    “你坐了這麽久的火車,快點睡覺吧,身體吃不消。”


    宋淩予不出所料的搖搖頭:“我不困,不想睡覺。”


    “不聽話。”夏知凡皺著眉頭,佯裝生氣的模樣。


    “真的不困,在火車上的時候確實有點困,但見到你之後就很精神了。”


    “騙人,你眼裏都有紅血絲了,還有黑眼圈,說謊的時候也要看看自己現在的狀態。”夏知凡毫不留情的拆穿他,“我們不睡多久,睡到早上八點,我帶你去逛逛江城好不好?你看你現在不睡覺,都沒有精神陪我去見媽媽了。”


    夏知凡說到這裏,宋淩予確實覺得自己如果一臉倦容的去見他媽媽不妥,他確實很困,隻是舍不得睡,舍不得這來之不易的相守。


    “我們定個鬧鍾,八點鍾就起來,現在我們一起閉上眼睡覺。”


    “好。”


    宋淩予定了個鬧鍾,把手機放在了旁邊的床頭櫃上,順手把燈給關了,瞬間房間裏就被黑暗吞噬。


    他回到被子裏,夏知凡自然的側身抱著他,兩個人挨得很近,平緩的呼吸交纏在一起。


    宋淩予親了一下他的額頭:“晚安。”


    很久沒有聽到這兩個字,夏知凡的淚腺又被喚醒,他慶幸燈已經滅了,宋淩予看不見自己在流淚。


    “晚安,我愛你。”


    兩個人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和他們一牆之隔的房間就傳出來一些細碎的不雅的聲音,在這個靜謐的房間裏像開了擴音器一樣,讓人不注意都難。


    夏知凡感覺自己臉好熱,尷尬的熱,他緊蹙著眉,想無視那些聲音,但是做不到,隔音實在是太差了。


    下一秒,他的左耳就被宋淩予戴上了一隻耳機,他抬頭愣了一下。


    隻見宋淩予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打開了音樂軟件,播放了一個助眠的歌單。


    平緩的音樂從耳朵裏傳來,衝刷了那些尷尬的曖昧的聲音,但夏知凡卻覺得現在自己的心跳的更快了。


    宋淩予手指剛剛拂過的左耳燙的要命,明明……明明兩個人該做的都做了,為什麽現在還會這麽尷尬。


    “睡不著嗎?”


    夏知凡嗯了聲,壓著自己的心跳:“隔壁……動靜有點大。”


    “戴著耳機聽歌會好點嗎?”


    不會…………


    “嗯嗯,好多了。”


    宋淩予給他那邊多分了點被子,順勢抱住了他,兩個人貼的特別近。


    “不要去想,放空自己,很快就睡著了。”宋淩予輕聲說著,話裏很催眠,“或者要不要我哼歌給你助眠?”


    “要。”


    夏知凡很久沒聽他唱歌了,特別想念。


    被子裏很暖和,男朋友懷抱也很暖和。耳機裏有柔和的鋼琴曲,漆黑的房間傳來宋淩予哼唱的聲音,很好聽,不知不覺中夏知凡就這樣睡著了,還做了一個美夢。


    這些日子以來,他做了很多次夢,美夢,噩夢……其實無論什麽夢對他來說都是噩夢,尤其是美夢。


    在夢裏麵他和宋淩予仍然在一起,自由自在的牽著手,做一切情侶會做的事,不過當他從夢境裏清醒過來,就會陷入更長時間的落差。


    美夢也是噩夢。


    不過這一晚上不一樣,他做了一個美夢,真正的美夢。因為一醒來,宋淩予就在他麵前。


    與自己的臉就相差幾厘米。


    天亮了。


    破曉的晨光照進了這座白茫茫的城市,雪仍然在下,地麵上隻有一層薄薄的積雪,並不會影響交通。


    張靜妤聯係了宋淩予,問他們現在在哪,待會兒準備做什麽。


    因為家裏的保姆實在是心煩,張靜妤找了個借口說自己帶著夏知凡出門玩一趟散散心,勉強打發了她。


    為了讓保姆相信這個事,張靜妤出了門。


    得知宋淩予是晚上五點多去車站以後,張靜妤幹脆去做個美甲看場電影,到時候再跟著夏知凡一起回家。


    掛了電話後,夏知凡無奈的笑了笑:“沒想到,一個跟我沒有血緣關係的阿姨,比爸爸要心疼我。”


    “或許這是你跟張阿姨的緣分吧。”宋淩予牽著他的手往馬路上走,“人與人的相遇都是有緣分在的。”


    “這點我相信,因為我遇見了你。”夏知凡腳步跟在他身後,去踩他的腳印,走過一片白茫茫的路,隻有一串腳印。


    他們打了車去了墓園,裏麵的墓碑都被一層厚厚的的雪給蓋住了,少了一絲陰涼。


    夏知凡拉著他的手,走過一層層台階,最後停在了媽媽的墓碑前。


    “媽媽,我帶喜歡的人來見你了。”


    這是宋淩予第一次見到夏知凡媽媽的照片,黑白遺照上麵的女人嘴角有一抹笑意,眼睛彎彎的,和夏知凡很像,讓人感覺很溫暖,很柔和,很親切。


    他把一束白菊放在了墓碑前。


    “阿姨您好,我是宋淩予。”說完後他跟夏知凡對視了一眼,冷風吹的兩人眼睛都有些紅。


    知道有自己在宋淩予有些話會不好意思說出口,所以夏知凡回避了,他站在遠處,靜靜地看著那個高挑的少年伸手拂去墓碑上的雪,看著他在對自己的媽媽說著話……思緒飄到了天邊。


    他不用去知道宋淩予說了什麽,因為他們太了解彼此了,他想說的話夏知凡都能知道。


    灰蒙蒙的天空又開始飄起細碎的雪花,落在了墓園,落在了宋淩予的身上,夏知凡居然覺得這樣的畫麵很美……是一種,孤寂的美。


    離開墓園以後,夏知凡帶他去了江城有名的打卡點,張靜妤給他的現金差不多快四千,他們在古樸的小巷裏穿梭著,什麽樣的小吃夏知凡都想讓他嚐一嚐。


    下午三點,夏知凡帶他去了江城最靈的寺廟,他說這裏求姻緣最準了,很多人都在網上說過。


    寺廟裏很多貓,有大橘貓,三花貓,還有像煤球一樣的貓。


    很多很多貓,走兩步就能遇到一隻。


    “你喜歡這裏嗎?”


    宋淩予看著他說:“喜歡。”


    夏知凡調侃著說:“我說的是江城,不是我,傻子。”


    “都喜歡。”宋淩予無所謂周圍往來的遊客行人,牽起夏知凡的手,“或許你在哪裏,我就會喜歡上哪裏。”


    給夏知凡說的不太好意思了,自從分別後再見麵,宋淩予的情緒表達的更直接了,像是生怕這些話以後沒機會再說了一樣。


    本來夏知凡想帶他去吃一碗素麵,不過今天是周末,排隊的遊客太多了,為了不耽誤時間,隻好等下次有機會再吃了。


    “其實我覺得江城好玩的地方很少,它適合居住,適合慢節奏的生活。”夏知凡跟他並肩走在山塘裏,手上拿著超長的糖葫蘆。


    宋淩予走在長街小巷裏,小橋流水中,感受到江南水鄉獨特的魅力,他喜歡這裏,因為這個地方孕育了夏知凡,他心裏的安處。


    “如果以後有機會,我們可以在這邊待一陣子。”夏知凡笑著看他,眼神裏都是憧憬。


    “好。”


    “不止這裏,我想跟你去更多的地方,就像筱雅姐和喬姐兩個人一樣,自由自在,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自從被父親帶回江城以後,夏知凡才覺得顧筱雅和喬歆現在的狀態多難能可貴了。


    她們身上的魅力,是一起穿過了風雨後的那種淡然和堅韌,真正靈魂上的伴侶。


    或許每一對情侶都會麵對這樣的風雨吧?那些不能跟愛的人繼續相守的人,也許就是被風雨給吹散了。


    但他們兩個跟狗皮膏藥一樣,粘上了就怎麽甩都甩不掉了,再大的風雨也影響不了他們對彼此的堅定。


    他們都相信著,總會有風雨平息的一天。如果沒有,那他們就一起攜手逃離,去尋找屬於他們二人的烏托邦。


    天高海闊,世界這麽大,總會有一個地方容得下他們,容得下他們的這份背離世俗的感情。


    總會有那麽一個地方。


    也總會有那麽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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