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凡這幾天也太不像話了。”夏連年坐在沙發上,手裏還捧著剛剛煮的咖啡,“不去上學也就算了,現在是連家也不回。”


    張靜妤看到他雖然嘴上抱怨,但也不是真心生氣,走過去坐在了他身邊,“唉,情況不一樣嘛,那宋家孩子家裏就隻有一個奶奶,現在突然去世了,知凡作為他朋友,過去陪陪他也是應該的。”


    夏連年歎口氣:“我這兒子什麽都好,就是性格太軟了,老人去世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嗎,也沒必要守在別人家這麽久不回來。”


    他覺得自己抱怨的有點多了,注意到張靜妤也快到臨盆之期了,收斂了情緒:“你聽到這個消息就要回家,月子中心待著不好嗎?咱們的寶寶都快出生了,還跟著媽媽來回奔波。”


    張靜妤聞言低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溫婉的笑著:“哪有這麽嬌貴,以前我媽大著肚子也能幹活,我的孩子也不會這麽脆弱的。”


    “不管怎麽樣,還是要好好注意,這幾天你想出門走走的話,讓王媽陪著你就在這附近逛逛,別走太遠了累著。”


    “好,知道了。”張靜妤低眉輕笑著,“快到端午了,你覺得寶寶生日在端午怎麽樣?”


    “好啊,那太好了,剛好下個月就是知凡生日,兄妹倆挨的近,熱鬧。”


    張靜妤的預產期就是這段時間,因為擔心夏知凡和宋淩予兩個小孩,她沒有著急去醫院住著,一方麵怕王嬸照顧的不周到,另一方麵她也想著盡盡名義上的母親的責任。


    因為她其實整個孕期反應不大,肚子裏的寶寶也很乖。


    夏知凡確確實實已經有好多天沒有回家了,前段時間還讓王嬸把他的衣服褲子什麽的送一些過來。


    因為學校馬上就放端午假了,他跟宋淩予打算等端午假結束後一起回學校上課。


    這天他們兩個把家都全部打掃了一遍,宋淩予才發現煤球不見了。


    之前他也問過幾次,夏知凡都說煤球好好的在客房待著,由於當時他情緒低落所以沒有去看過,可今天夏知凡才告訴他煤球不見了。


    “我已經讓秦叔貼了尋貓啟事了,如果有人看見會聯係我們的,放心。”


    宋淩予心裏很懊悔,為什麽那段時間不去關注煤球,現在它走丟了,它能跑哪去,為什麽餓著,會不會亂吃別人家放的老鼠藥。


    夏知凡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慰:“煤球多機靈啊,它肯定會沒事的,就是好奇想跑出去看看,說不定過兩天就回來了。我看網上說了,黑貓都很有靈性的。”


    看到宋淩予還是在自責,夏知凡傾身抱住了他,“不要多想了男朋友,煤球會回來的,相信我好不好?”


    宋淩予也摟住了他,疲憊的靠在了他的肩頭,兀自歎了口氣:“你不會怪我嗎?”


    “傻子,我怎麽會怪你?”夏知凡安撫的去摸摸他的額頭,“人向往自由,貓也一樣,它隻是好奇出去溜達了,它玩累了就會回家,網上都是這麽說的,”


    “煤球不是寵物貓,它還會捉老鼠呢,生存能力很強的,貓中之王。”


    宋淩予被他取得綽號逗笑了,“煤球一定很喜歡這個綽號,一聽就很霸氣。”


    “對啊,所以讓它出去玩幾天吧,如果能回來就說明它喜歡這個家,不能回來也沒關係,我們就當它有了更好的歸宿,沒關係的昂。”


    宋淩予點點頭,聚散終有時,如果煤球不回來,隻能說明他們沒有緣分了。


    “這段時間你辛苦了,知凡。”


    夏知凡搖搖頭,貪戀他懷裏的溫度所以沒有離開,“我不辛苦,陪在你身邊是我的心願,看到你健康平安的,我就很安心。”


    話音未落,門口突然傳來“啪”的一聲陶瓷碗碎掉的響聲,把兩人都嚇了一跳,很快門口又傳來了張靜妤疼痛的呻吟。


    完了。


    夏知凡當時腦子裏隻有這一個想法,他後麵腦子都是懵的,一片空白的跑出去,看到雞湯灑了一地,張靜妤的腳上也被燙到了,她正痛苦的扶著門,手還撐著肚子,冷汗浸透了烏黑的發絲。


    後麵發生了什麽夏知凡還是很恍惚,他隻記得宋淩予讓自己叫救護車,然後幫忙把張阿姨扶進門,後來呢……?


    後來巷子外就傳來了救護車的聲音,他們一起上了救護車……醫院手術室的燈一直亮著,夏連年坐在門口,雙手握拳撐著自己的腦袋,一副焦急的姿態。


    夏知凡渾身都被冷汗浸濕,他看著手術室的顯示燈,沒有哪一刻有這麽害怕。


    “你當時怎麽就讓靜妤去送湯呢?她都快到預產期了,不能受到什麽刺激!”


    夏連年努力壓製自己聲音不要太大,但由於緊張驚懼還是沒能控製好。


    王嬸也是冷汗出了一身,她被嚇的哭了起來:“我哪知道啊,當時她讓我再去準備個蟹肉,我一轉頭她就拿著雞湯出門了,我讓她放著等我來,誰知道……”


    夏連年不想聽她多說什麽,他眼裏都是紅血絲,雙拳握的很緊,姿勢像是在祈禱什麽。


    夏知凡站在遠處,不知道什麽時候眼淚就掉出來了,他去握旁邊宋淩予手,手指在炎熱的夏天冰涼極了。


    “剛剛……阿姨她流血了嗎?我……我害怕……”夏知凡無措的去問他,胸口開始劇烈起伏,眼淚越流越多。


    宋淩予也被嚇得厲害,但他現在比夏知凡要冷靜些,他搖搖頭:“沒有,阿姨沒有流血,放心不會有事,剛剛護士也說了是羊水破了,她沒有流血,別害怕,不會有事的。”


    即使這樣夏知凡還是害怕極了,張阿姨肚子都這麽大了,如果出了點事怎麽辦?她肚子裏還有個寶寶,如果出了事怎麽辦?


    “都怪我……都是我不好……”夏知凡渾身都在劇烈發抖,“如果張阿姨出事了,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


    我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


    “護士出來了……”宋淩予看到後麵的手術室,門已經被打開,一個護士走了出來,神情並沒有這麽嚴肅,“她沒事,知凡,別害怕,沒事了。”


    夏知凡聞言看了過去,護士正跟夏連年說著什麽,隔得太遠了他聽不清楚,不過看到夏連年的神態,應該是沒事了。


    過了會兒夏連年就朝他招招手喊他過去,夏知凡雙目通紅,他猶豫了會兒,跟宋淩予對視了一眼,宋淩予朝他輕聲說:“快過去吧,沒事了。”


    夏知凡一步一步靠近了手術室,看到夏連年一直緊蹙的眉頭此刻舒展了:“沒事了知凡,別怕,阿姨給你生了個妹妹,母女平安。”


    夏知凡此刻好像才得以呼吸到空氣,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眼淚還是停不下來。


    夏連年輕輕摟住他,拍拍他的背:“嚇到了吧?爸爸剛剛也被嚇到了,不過沒事了,阿姨沒事,妹妹也沒事,她們很快就出來了。”


    夏知凡心裏還是有無盡的愧疚,他知道一定是因為張阿姨聽到了自己和宋淩予說的話,才會被嚇到雞湯脫了手,他真的快被嚇死了,如果張阿姨真的有什麽意外,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他的父親,麵對張阿姨,麵對剛出生的寶寶。


    也會不知道怎麽去麵對宋淩予。


    很快張靜妤和小寶寶就被推出了產房,夏連年和王嬸立馬上前去和她說話,看剛出生的小嬰兒。


    隻有夏知凡,他站在原地不動,腳像被白淨的瓷磚給死死的粘住了,輕輕邁動腳步都需要耗費很大的力氣。


    他心裏愧疚,他不敢去麵對。


    遠遠的跟宋淩予對視一眼,他都覺得心裏酸澀無比。


    沒過一會兒,夏連年就從病房中走了出來,“你阿姨說想吃提拉米蘇了,我去給她買回來,阿姨想見你,你進去陪阿姨說說話,看看妹妹,別怕啊。”


    夏連年匆匆離開了,王嬸也去給張靜妤去準備補品了。


    現在隻有他站在病房門口,遲遲沒有進去。


    “知凡……你在外麵吧?”


    病房裏傳來張靜妤虛弱的聲音,夏知凡應了聲,打開了房門,走了進去。


    一看到病床上嘴唇發白的張靜妤,汗水把她發絲弄得淩亂,夏知凡就覺得心虛又愧疚。


    好像是一個犯人,正在等待著審視。


    可是張靜妤隻是輕輕牽住了他的手,他還能感受到溫暖手上的汗跡。


    “阿姨是不是嚇到你了?”


    他聽到張靜妤這麽說,語氣溫和的像極了一位母親。


    夏知凡眼淚又充斥在眼眶裏,他想要控製住,卻於事無補,想要搖頭,可整個人像木頭一般呆愣在那裏,由著淚水往下流。


    “不要怕,阿姨沒有事,阿姨身體好著呢。”


    張靜妤拍了拍他的手背,“是阿姨不好,阿姨沒見過什麽世麵,太容易就被嚇到了,你不要覺得心裏愧疚,好不好啊?”


    夏知凡嘴角抽了抽,咽下去兩聲呻吟,他顫抖著開口:“阿姨,是我不好,差點害了你……對不起……”


    張靜妤想抬手給他擦眼淚,但由於剛生產完太虛弱了,動一下都費勁,“不要哭了知凡,阿姨真沒事,不要怕,開心一點好不好,你看看妹妹,她是不是很小一個啊?”


    聞言夏知凡才終於敢把目光看向一旁的手掌大一點的小嬰兒,嬰兒手腳都還很小,眼睛卻好奇的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地方,沒有大哭大叫,他心裏升起了異樣的感覺。


    忽然他聽到張靜妤說:“知凡給妹妹取個名字吧?她一定很喜歡哥哥取的名字。”


    夏知凡心裏又詫異又慌亂,他不可置信的看著張靜妤,緩了一下後才問:“我……?我不行吧……”


    “沒有什麽不行的啊,我跟你爸爸一直不知道取什麽名字好,聽說你的名字是你外公取的,那知凡給妹妹也取個跟你一樣好聽的名字,可以嗎?”


    張靜妤在努力的安慰自己,夏知凡心裏不是滋味,他思考了一下,想起了之前去的寺廟他所求的心願。


    “就叫她……時願吧?”夏知凡試探的開口。


    張靜妤敘述了一遍時願時願,“夏時願,很好聽,可以告訴阿姨為什麽想給妹妹取這個名字嗎?”


    夏知凡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脖子,生硬的開口:“希望她……每時每刻,事事如願。”


    張靜妤聞言笑了起來,她很喜歡這個名字:“好,那我們妹妹就有名字啦……”


    她去摸了摸小嬰兒的臉,“時願,哥哥給你取了一個獨一無二的名字,祝福你事事如願,你聽見了嗎?”


    小嬰兒咿咿呀呀的,手腳並用去抓著張靜妤的手,畫麵和諧又溫馨,夏知凡覺得內心也變得柔軟了。


    他有妹妹了。


    一個他曾以為他不會接納的生命,在今天降生了。


    他還給她取了名字。


    好神奇。


    在病床上的張靜妤臉上多了份母親的慈祥,雖然很虛弱,臉色也蒼白。


    可是依然好神聖。


    每一個媽媽都偉大。


    夏知凡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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