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之後霧城已經被冷空氣徹底侵襲,除了必須要上班的人,幾乎都沒有人會早起。


    要上班的人是誰?


    當然是宋淩予啦。


    夏知凡在寒假期間都睡到早上十點,起床收拾一下自己就會去畫室,等到下午就會跟在這邊做家教的男朋友一起回家。


    他們的寒假其實很短,隻有半個月的時間,而且每一科的老師都布置了如山的試卷讓他們寒假期間寫完。


    有的時候他們一群玩的好的會一起聚在咖啡廳寫試卷,話雖如此,局是高思銘組的,不過他是負責抄的那個。


    或者他就是為了跟劉欣妍約會,不能找到很好的借口應付家裏人,所以才把他們幾個都拉上了。


    “不是我說,我們學校也太摳門了,一中都放一個月。”高思銘喝著咖啡,百無聊賴的打著鬥地主。


    林清剛寫完一張試卷,頭也不抬的自覺放在了高思銘麵前,又從書包裏掏出下一張。


    劉欣妍無奈的阻止他:“林清,你別再慣著他了,到時候本科都考不上了。”


    “哎欣妍,你就相信我吧。”高思銘聞言把手機關了,“我一定會跟你考上同一所大學的,畢竟我也不喜歡異地戀。”


    “咦~”


    “嘖嘖……”


    “雞皮疙瘩都被你倆整起來了”


    劉欣妍才不在乎他的這些承諾,她隻看重眼下,大家都在學習就他還在打遊戲,嘴裏說不出一句實話。


    看到劉欣妍表情不悅,高思銘還真的乖乖的把手機放回兜裏,拿起了桌上的筆,看起了試卷。


    林清和盧宏看到這一幕低聲道:“還真有人能治他了。”


    他們一群人的聚會一般都會少兩人,因為那兩人實在是太難約了,一個要去畫室畫畫,一個要去做兼職和家教。


    自從那天跨年之後,夏知凡已經很久沒看到楚奕了,奇怪的是這段時間楚奕也一直沒有來畫室。


    這天夏知凡去畫室的時候,楚奕居然也在畫室。


    他看到夏知凡進來,神情還是一如既往的自然:“好久不見,知凡。”


    夏知凡朝他笑了笑,把背包放在椅子上問道:“好久不見啊學長,真的很久沒見你來畫室了。”


    楚奕頷首道:“是啊,一邊要忙家裏的事,一邊還有馬上要畢業了,比較忙。”


    兩人相互問候了幾句就沒有下文了,氣氛也算不上尷尬,最主要的是夏知凡覺得沒有什麽必要多說,自己畫畫去了。


    等到下午五點多,宋淩予給他發了消息說自己馬上就結束了,讓他再過十分鍾左右就可以下來一起回家。


    畫室裏的人也都走的差不多了,楚奕還在繼續畫畫,一邊臉籠罩在陰影裏,看上去心情有些煩悶。


    夏知凡也開始收拾畫具,一邊收拾一邊透過畫室的落地窗看向外麵的天空和街道,行人匆匆,天色陰沉,看上去馬上就要下雨。


    他們兩個已經很久沒騎自行車回家了,宋淩予說天氣冷,容易感冒,所以兩人都是坐地鐵或者公交。


    他看到宋淩予走在人群中,慢慢往自己這棟樓靠近,於是拿起背包準備走。


    這個時候楚奕突然開口了。


    “知凡,可以等一下嗎?”


    夏知凡不明所以,不過心裏略微有些不安。


    “怎麽了?”


    畫室裏的人很少,除了他們兩個也隻剩一個人在另一邊,靜的夏知凡覺得都能聽到自己的聲音的回聲。


    “我有事想告訴你。”


    二樓畫室外邊的一處走廊轉角,這裏確實不是很適合說話的地方,不過楚奕也不在意。


    夏知凡靠在牆角的位置,楚奕就站在他麵前不到一米的位置。


    “學長是有什麽事嗎?”


    楚奕失聲笑了笑,他看向夏知凡:“你怎麽這麽喜歡叫我學長啊?”


    夏知凡嘴角抽了一下,心裏想著不叫你學長叫什麽。


    “我這段時間真的很忙。”楚奕說的有些可憐,“我媽生了一場重病,我爸就領著小三上門了,前幾天他們終於離婚了,鬧得家裏翻天覆地的,我一直在處理。”


    “啊……”夏知凡有些無措,一邊對楚奕說的感到震驚,一邊疑惑為什麽他要把這些告訴自己。


    “我覺得自己的運氣真的很差。”楚奕說,“小時候就老是因為猶豫失去很多很多,本來以為我能順利的讀完高三,然後考上自己心儀的大學,從此離開那個每天爭吵不斷的家,不過現在看來好像有點困難。”


    夏知凡消化了一下,然後安慰他:“不會的,我覺得你是一個內核強大的人,藝考和高考也一定會順利的,不要想太多。”


    “我不是為了跟你訴苦博同情。”楚奕看向他,目光認真的瘮人,“我隻是覺得自己始終差了一點運氣。”


    “……”


    “知凡,我跟你說過我的性取向吧?”


    夏知凡眼皮一跳,好像隱約意識到了什麽,嗯了一聲。


    “其實在你剛到畫室的那一天,我就開始注意到你了。”楚奕輕笑著,“那時候我在窗邊畫著人物素描,無意間瞥見你從街邊走來,陽光灑在了你頭發上,很好看……”


    “那一瞬間我腦子裏的靈感就斷了,接著,你居然到了我們畫室。”


    “我當時心裏很開心,想著這或許就是一種緣分……”楚奕依然看著他,“因為我看得出來,其實你也是喜歡男生的。”


    “……?”


    “後麵請你喝咖啡,看到了那位宋什麽的,我看得出來你眼底有幾分由衷的笑意,那樣的感覺讓我很不安,就像是一種危機感吧。”


    “所以我就想,說些他不好的傳聞,或許你就會對他改觀,這種做法確實有些小人了。”


    “但我覺得,你應該對我是有好感的吧。”


    “我恨的就是,命運為什麽就是喜歡捉弄我,在那段時間,家裏為什麽就出了那樣的變故,讓我離你越來越遠。”


    “我……”夏知凡剛準備開口,話又被堵了回去。


    “直到跨年那天我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去找你,其實我也怕看到我不想看到的場麵,不過到最後我才恍然大悟,好像變成現在這樣也有我的一份功勞。”楚奕笑聲中有幾分苦澀。


    夏知凡心裏不是滋味,他提高聲量開口:“不是的學長,我不覺得自己一定就是喜歡男生的。或者說,我隻是喜歡那一個人而已,無關性別。”


    “所以無論我們有多長的時間相處,我們都是朋友,也隻能是朋友。”


    楚奕否認了他:“不,你隻是現在還不清楚,因為你沒經曆過什麽,等你以後上了大學或者步入社會,你就會知道性取向是天生的。”


    夏知凡眉頭微蹙,不太想和他交流下去了。


    “感情是靠自己爭取的,所以我想給自己爭取一次。”楚奕雙手捏住了夏知凡的雙肩,有些可憐的看著他,“你是不是可以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


    夏知凡掙脫他的手,不悅地說了一句:“你應該知道我有對象了。”


    “我知道。不過那重要嗎?”楚奕說的毫無所謂,“有對象也能分手,結婚了也能離婚,我可以等你。”


    “我不需要你這樣楚奕。”夏知凡十分無奈,“不可能的事再久也不可能,而且我跟他是不會分開的,你不要心存幻想了。”


    “你還是這麽天真,沒有一成不變的事,也不會有從一而終的人。”楚奕說,“更何況是這個圈子的人,結不了婚,生不了孩子,沒有法律的束縛,久了都會膩。”


    “他的家庭情況還這麽複雜,你何必去跟他淌這趟渾水?”


    夏知凡聽的很煩,他發現楚奕溫和從容的表皮下居然是這麽固執,他想走,但是被牢牢地抓住。


    “他的爸爸是什麽樣你應該也清楚吧?雖然進監獄了,不過總有一天會出獄,如果你們能夠一直在一起直到他那個好賭成性的爸出獄,到時候你又該怎麽辦?我這是為了你好,提醒你。我不想你因為跟一個不相稱的人在一起而那麽痛苦,你真摯善良,他可不一定,有其父必有其……”


    “夠了!”夏知凡第一次說話這麽大聲,他雙眼泛紅瞪向楚奕:“你為什麽對他這麽大的偏見?又憑什麽去評價他的人生?你話說的好聽,對我這樣不就是因為我有幾分像許念嗎?”


    “……!”楚奕一下就啞口無言了,他愣在原地,不過手還是沒有放開,緩了會兒後才開口:“你認識許念……?”


    夏知凡沒理他,動了一下手臂,冷冷道:“放開。”


    楚奕沒理他,又問了一遍:“你認識許念?”


    “認識,我也猜到了。”夏知凡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第一次見你你當時畫的素描就是他吧?隻是因為他有女朋友,而我恰好跟他有點相似,你才覺得你喜歡我。”


    “但是我跟他完全不一樣,而且無論有沒有宋淩予,我對你也不會有別的意思。”夏知凡淡聲說著,“也希望你不要把你的欲望和遺憾強加在我身上。”


    “……”楚奕終於鬆開了他,像一具行屍走肉一樣愣在那裏,眼裏看不出什麽情緒。


    “你跟他確實不一樣。他樂觀愛笑,對誰都很好,在他那裏給別人善意似乎是一種本能。”


    “你不一樣,你溫和內斂,對誰都是保持著生疏的客氣。”


    “就是因為這樣,你才能對重要的人真誠。”


    楚奕說:“我就是喜歡你這樣,隻是我不那麽幸運,成為不了能被你那樣對待的人。”


    “對不起,我今晚說的話你都不愛聽,忘了吧。”


    夏知凡第一次不想再去客氣的跟人說話,他沒有再說什麽,從楚奕旁邊經過,畫室裏最後離開的那個人居然一直在門口偷聽他們說話,看到夏知凡過來了之後,裝作自己很忙的到處找東西。


    夏知凡看了那個人一眼沒有說什麽,他現在什麽都不想管了,隻覺得心情很煩。


    外麵居然已經完全黑下來了,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下起的雨,夏知凡拿出手機一看,好幾個宋淩予的未接電話。


    完了。


    夏知凡一邊回電話過去一邊嚐試在人群裏找他,沒過一會兒電話就被接通了,傳來一陣好聽的嗓音:“喂——”


    聽到他的聲音感覺心情都好了很多。


    “我剛剛有點事,你現在在哪啊,我在樓下沒看到你。”


    宋淩予在電話那頭說道:“你回頭呢。”


    聞言夏知凡回頭從身後的人群中一眼就看見了靠在最裏麵的宋淩予,一瞬間所有剛剛積壓的情緒都湧了上來,他收了手機快步向宋淩予走了過去,不由分說的直接抱住他。


    這一刻夏知凡管不了身邊人會用什麽異樣的眼光看他們,他隻是想這麽做,想抱著他,聞著他的味道,就覺得心裏的空缺被填滿。


    宋淩予明顯愣住了,過了一下才輕輕拍了拍他的頭,聲音不知道為什麽有些沙啞:“怎麽了?”


    夏知凡搖搖頭,說了句沒什麽,依然沒有放開。


    “別動,我就想抱抱你,已經有一天沒有抱你了。”


    宋淩予感覺到他的心情不好,不然也不會在人群裏會這麽做,不過既然他不想說,自己也不會去問。


    “今晚去我家吃飯吧?奶奶剛剛給我打電話說今晚做排骨。”


    “好!”夏知凡終於抬起頭,眼裏好像重新燃起了光芒,“我們回家吧,肚子餓了。”


    其實剛剛宋淩予給他打電話打不通的時候,去了一趟他們畫室,在門口看了一眼沒有看到人,準備下去的時候聽到拐角那邊有人在說話,所以他就過去看了一眼。


    還沒到就聽見了熟悉的那個聲音,還有那一段爭執。


    如果按照偶像劇的情節,他應該直接過去把夏知凡拉走,然後對楚奕說:“少管閑事。”


    不過現實不是偶像劇也不是什麽爽文小說,也沒有作者塑造出的近乎完美的人設。他就像個臨陣脫逃的膽小鬼,快步的離開,多留一秒都會更加窒息。


    到了樓下他好像才能夠正常呼吸,不過那瞬間他覺得自己與周圍來往的人都不屬於同一個世界,雖然混跡在人群裏,但他像是透明的,漂浮的,虛假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就幾秒鍾,也許幾十分鍾,他看到夏知凡從樓上下來,在人群裏慌張的尋找自己,他都做不到去叫他,直到握在手裏的手機響了,他才如夢初醒。


    然後看著他從人群中回過頭,表情凝重的快步走來,那一瞬間宋淩予才覺得世界是有色彩的,就像在玩塗色遊戲,那個人走近一步,顏色就多一點,直到被他抱住,世界都成了彩色的,五彩斑斕的。


    像是被世界包裹住了。


    他的世界在走近他,他的世界抱住了他。


    好像什麽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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