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人,遺棄罪。


    小張帶著耿壯壯、藺棠去抓人,老郭則去了法醫室。王可可與乞顏正在對無命骸骨進行複檢。陶準咬死了什麽都不說,隻說自己不知道,再說,就拿出他曾得過精神類疾病喊頭疼,要求去醫院。


    陶準的父親雖然得了老年癡呆,但並非一直不清醒,他在清醒時,拿出了全部積蓄為陶準雇了律師——周鏗樺。他專打刑事訴訟,入行多年,無一敗訴。


    老郭一邊看著他們複檢屍體,一麵發表了自己的擔心。王可可道,“放心,陶家拿不出可以讓周鏗樺跟到審訊的錢。”請周鏗樺打官司,委托費是按天算的。一大早在警局看到周鏗樺後,王可可就樂了。陶準的父親趁著清醒算來算去,找誰不好,偏偏找周鏗樺。這種性質惡劣的凶殺案,想要憑借著曾經患過精神病的經曆脫罪,一天至少五十萬。檢察院跟周鏗樺打了這麽多年交道,怎麽會不知道,無論哪個流程拖幾天,就能拖死他們。沒錢了,周鏗樺會第一時間抽身。


    安楷澄來局裏辦事,看到周鏗樺後還同穀新一感慨了一下,“這誰啊,這麽壞,把小周介紹給他。”


    穀新一將從食堂買來的咖啡遞給他,“他一開始找的是江律師,後來不知從哪兒聽說江律師的妻子以前就是這個局的警察,怕他不盡心盡力,才換了周律師。”


    “江律師?江鶴卿?”


    穀新一點頭。律師界有名的律師就那麽幾個人,一雙手能數的過來的,要論良心,江鶴卿最有良心。安楷澄隻為錢,周鏗樺也隻向錢看。


    王可可將一份屍檢報告給老郭,“我們根據李雨彤父母的身高體重進行模擬,她成年後的身高應該在167-175之間。”他指著骸骨,“可是現在,她的身高連一米五都不到。”一米五二是她退學前一個月學校體檢留下的記錄,根據她的生長環境,並考慮她可能存在營養不良的情況,即便她以這種狀態長大,她的身高也不該低於一米六。


    老郭不解,“這說明什麽?”


    乞顏沉重道,“這說明她被什麽人囚禁在了一個不見天日的地方至少十年之久。”長久的壓抑,不見陽光,營養不良,讓她的身體停止了發育,並且還發生了一定程度的萎縮。“嚴重的骨質酥鬆,並且她還有病。”骨癌。即便是她沒被人殺死拋屍,她也活不了多久了。“我們推測,囚禁的人將她放出來後,直接將她殺害了。”


    屍檢報告裏還有一張顱骨複原圖,已經拿給華蔚以及她們的班主任看過了,她們都不能肯定。


    “不能肯定?”


    “因為她們記不清李雨彤的樣子了。”而有關於李雨彤的檔案,因為學校裝修搬辦公室也遺失了。現在所能找到的李雨彤的痕跡,隻有一張七八歲時小學入學證件照。“如果李雨彤沒有退學,學校不久就會給學生們統一拍準考證照片。”照片會被錄入教育係統,他們也能在第一時間知道骸骨就是她。


    幾人正說著李雨彤有可能被囚困在什麽地方時,彭隊帶著查林貞案的人來了,讓他們幫著看一下當年的驗屍報告。


    乞顏看著現場的照片,“骨頭都快燒成碳了,一碰就碎,即便是有傷口,也驗不出來。”他拿放大鏡仔細看了照片,又轉頭與王可可討論了幾句,“沒有助燃物,她的手怎麽能燒成這樣?”


    彭隊道,“有助燃物。”火災發生前,王斌買了很多固體酒精回家,就堆放在客廳裏。當時調查案子的警方也懷疑過,他說他們想要開飯店,專賣幹鍋,趁著酒精便宜,就進了一批固體酒精。後續根據王斌的口供進行走訪,發現他卻是在與一家幹鍋店商量轉讓的事情。“除了固體酒精,他家中還存有汽油、柴油。”現場很混亂,推測是火災發生後,林貞慌亂的情況下打翻了酒精以及汽油,導致火勢一發不可控製。“他說林貞很粗心,車子總是忘記加油,於是他就找關係買了點汽油放在家裏。至於柴油,是因為他們家有一台柴油暖氣。”通過對周圍人的走訪,以及搜證,證實了王斌的話。


    王可可想了想,“屍體找回來了嗎?”


    彭隊點頭,“待會兒就送來。”隻找到一具林貞的屍體,已經完全白骨化了,從墳裏現挖出來的,這家人還打了民警。


    “如果真有一個行凶者在她家,林貞為了保護孩子,一定會與對方周旋,那她的屍骨上可能會留下對方的dna。”隻要能提取dna,他們就可以與影視城牆裏的骸骨進行對比,繼而進行人際關係排查。


    年輕的警察不解,“她隻剩一副白骨了。”死亡時的衣服也早就沒了。


    “她還有牙齒。”乞顏對他咧嘴一笑。“一個生來就比男人弱勢的女人,一個母親,在保護孩子的時候,她不僅僅隻會躲。她會用她能拿到的所有東西,攻擊防衛,如果沒有,她會用她的手,指甲,牙齒。”指甲裏的dna可以因大火消失,牙齒裏的還有可能保留下來。他找出屍檢報告裏的一張照片,“這裏寫的清清楚楚,家屬拒絕屍檢,所以法醫隻做了體表檢查。”林貞的屍體從被運出到被領走,嘴一直閉的緊緊的。而買屍陪葬有個不成文的風俗,就是縫嘴貼符,讓這個人到了陰曹地府也有口難言,有冤難訴。


    上午十點,包括查林貞案的兩個警察,梁隊以及小王,所有人都回來了,聚集在會議室開案情分析會。被央靈槐借來的大壯以及掃黃的小馮也在。


    局長問,“案子能不能並?”


    小張道,“蔡玲被殺案,影視城骸骨案以及華蔚侵害案可以並了。林貞案還沒有直接證據證明與影視城骸骨有關。”骸骨案與華蔚侵害案並在一起也有些勉強,他們還沒查清楚骸骨的身份,隻能憑著華蔚的指認認定。


    小張等領導們看完手中的資料才又道,“根據我們的推測,事情應該是這樣的。”陶準先與影視城無名骸骨犯下了華蔚案,緊接著囚禁了李雨彤。陶準與李雨彤是同學,知道她的情況,清楚即便是她失蹤了也不會有人找她。至於他囚禁李雨彤這麽多年做什麽暫時不得知。多年後,他或許從口中知道了華蔚的情況,也或許是偶然遇到,他對華蔚起了心思,故意接近。“我們在走訪陶準的老鄰居時,有個鄰居說了一個情況。”華蔚與陶準結婚時,雖然沒要房、車,但華蔚的父母卻要求陶準準備五十萬,這五十萬不是他們要,而是作為押金,先放在他們手中,也算是他對華蔚的情意。“這件事華蔚並不知道,是陶準的父親老年癡呆後,一次迷糊跟鄰居說的。我們已經去求證過華蔚的父母了。”他們說,這筆錢陶準幾乎沒猶豫就應了下來。先給了他們十五萬,剩下的三十五萬兩年前才給。“陶準給錢是在林貞案發生後的第二日。”火災發生的當夜,王斌從自動取款機取了五十萬。他說這是第二天準備給客戶的貨款,因為接到電話匆忙回家,著急把錢給忘了,等他想起來回去找的時候,錢已經沒了。“他當時報警五十萬現金遺失的報警回執單在第四頁。”陶準的錢是王斌給的,殺害林貞的報酬。“至於影視城的骸骨,可能是他們後來因為什麽原因鬧翻了,陶準殺了他。”


    梁隊道,“雖然沒有直接證據,但基本可以肯定王斌買凶殺人。”而凶手,就是那具骸骨以及在警局拘留室裝精神病複發的陶準。“我們正在摸王斌的人際關係,找到他與凶手的交集點。”至於王斌,他們也已經通過大使館向他發了協查函,隻是他畢竟改了國籍,又移民了,如果他就是不回來,他們也沒什麽太好的辦法。


    “梁胤鳴找到了嗎?”


    央靈槐對莫局道,“還沒有,我懷疑梁胤鳴可能死在囚禁李雨彤的地方。”他將一份剛得到的資料發在群組裏,“我向社區要了陶準老宅的建築圖,那裏違建很多,也曾經出現過有人在違規圈畫的院子裏挖地下存儲室的情況。”他甚至在係統內找到了好幾起私挖地下的起訴書。“我準備待會兒去看看。”那塊地被一個地產公司買走了,開發函已經批準下來了,還沒進行挖掘開發。


    “華蔚說的照顧過李雨彤的大娘,前幾年跟女兒出國定居了,我們已經通過大使館聯係她了。”比起李雨彤不負責任的家長,以及不是那麽負責的學校老師,那位大娘或許知道什麽。


    耿壯壯輕歎一聲,“如果她沒出事,或許她也會跟著一起出國,開始新生活。”那位大娘隻有一個女兒,她的丈夫早逝,她一個人拉扯女兒長大不容易。女兒長大後,就業環境又惡劣,那個姑娘一咬牙,幹脆出國打工去了。辛苦了十幾年,才終於安穩下來,買了房有了點錢後,即刻就把母親接走了。


    他和小柳走訪了大娘的老鄰居,還活著的老人,知道她們的老人,沒有人不誇李雨彤的。他們說那個姑娘雖然窮,成績也不是很好,但是很懂事,也知道感恩。她知道自己考不上好學校,早就做好了打算,等滿十八就出國找大娘的女兒,跟她一起打工,然後讓大娘享福。


    正談論著案子,小張收到一條信息,他忙道,“局長,那位大娘的女兒聯係我了。”他即刻通過好友申請,申請剛一通過,對方便打來了電話。


    對方開門見山。“張警官你好,我的母親身體不是很好,這幾天神智已經不是很清醒了,雨彤的事情我基本都知道,你可以問我。”


    小張將手機投屏,征得對方允許後,切換了視頻。對方攏了攏頭發,坐在了攝像頭前,有些拘束得笑了笑。“對不起,這幾天比較忙,我也沒整理。”她在美國開了一家美甲店,小本生意,每天從早忙到晚。這幾天母親住院,她就更忙了,家裏好幾天沒打掃了,自己也好幾天沒洗頭了。


    “沒關係。”


    女人看著攝像頭那頭的小張,從背景裏分辨出是會議室。她試探性問,“請問雨彤是出什麽事了嗎?”大使館聯係她的時候她還以為是騙子,後來又打了很多次電話,她才明白是國內的警察找她,說是有個案子涉及了雨彤。


    小張反問,“你為什麽認為李雨彤出事了?”


    女人苦笑,“她父母不要她,親戚不管她,學校老師、同學更不會管她,當年她不顧一切也要退學跟一個小混混走,我就知道她早晚出事。”


    小張看了一眼老郭,老郭輕輕搖頭。老郭又看其他人,其他人也搖頭。李雨彤的人際關係很簡單,他們摸了兩天,根本沒查出什麽。李雨彤所有的情況,幾乎都是從華蔚那裏得來。華蔚說她沒什麽朋友,生活也很簡單,每天不是在學校,就是幫著大娘撿瓶子、紙箱,清洗幹淨,壓扁後用共享自行車拉去回收站賣。


    藺棠拿著手機出了會議室,他需要再向華蔚以及李雨彤曾經的老師確認。


    小張問,“她的男朋友?”


    女人搖頭,“我不是很清楚。”她說,那年她正好回來給母親辦理移民手續,在家裏呆了一個多月。“之前還挺好,她很懂事,我媽也很喜歡她。我當時還想帶她一起走,隻是她的監護權不在我這裏,手續不好辦。她還安慰我沒關係,等她十八歲就好了,到時候來找我,讓我一定要收留她。”當時,她和母親都說好了,房子就留給她住,每年再給她點生活費,就當是資助她了,小姑娘一個人也不容易。


    “您什麽時候發現她和小混混在一起的?”


    女人想了想,突然起身,“等我一下,我拿下工作本。”她離開了監控,不一會兒傳來搬東西的聲音,很久之後她才回來,拿著一個封皮已經掉皮的筆記本。她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我腦子有時候不太好,我習慣把每天要做的事,做了什麽事都記下來。”她翻了一會兒,“我想起來了,就在她有個同學出事之後。”她將筆記本拍照發給小張,筆記本沒有具體的日期,隻有年份以及星期幾。她在周三那一頁寫著,買報警器給雨彤。“當時她有個同學晚上放學的路上被人糟蹋了,網上都是新聞,我的母親就讓我給雨彤買個防身的東西,不然她一個小姑娘,有時放學又晚,不安全。”


    女人一邊翻筆記本,一邊道,“後來幾天我忙著帶媽媽去辦各種手續,也沒怎麽在意她。”她一向獨立。“我回美國的前兩天,她突然帶了一個小混混來了,說要搬走。當時我們還奇怪,我原本想仔細問問,誰知我話還沒說幾句,她就罵起我來了。說什麽跟著我媽吃不飽穿不暖,還被人笑,又說什麽我們就是利用她。當時給我氣的,她還說什麽以後是死是活都和我們無關。後來,我把這事跟我媽說了,她說雨彤算是她養大的,不是這種孩子。隻是我怎麽都聯係不到她了。”她頓了頓,“對了,我帶我媽離開前,還去了派出所。我去說了雨彤這事,讓派出所幫忙看著一點那孩子。”後來又過了幾年,她回國賣房子的時候,還去派出所問過,派出所說沒事。


    “您還記得那個小混混長什麽樣嗎?”


    女人搖頭,指了指手臂,“我就記得他有一條手臂應該是做了手術,皮膚頂起來了,像是打了鋼釘什麽的。”


    “對了。”女人猛一拍手,“我有錄音。”她是做美甲行業的,服務行業最怕說不清楚,所以她一直有攜帶錄音筆錄音的習慣。當年,她見那個小混混感覺來者不善,就按開了錄音筆。“錄音我都放在網盤裏,我把賬號給你們,你們自己去找。”錄音太多了,從她去了美國第二年開始,一直到現在。不刪隻是覺得這些是她的生活,她的曾經,留個紀念。


    “好的,謝謝您。”小張掛了視頻。


    旺財拿著賬號密碼離開。藺棠回來,“局長、張隊、副隊,我跟華蔚確認過了,華蔚很肯定的說李雨彤並沒有男朋友,也不認識什麽小混混。她說李雨彤告訴她,像她這樣沒人要的孩子,隻要一腳踏入泥坑就永遠都走不出來了,所以,她一定不能沾了泥。她是一個非常自愛的人。”至於教過李雨彤的老師,不知道是真不清楚,還是怕擔責任,說什麽都是模模糊糊的,快和他們抓的那些嫌疑人一樣了,不清楚,不知道,不明白。


    會議室中沉默了許久,每個人都在為這個姑娘惋惜。她的成績或許不夠好,但她懂事、努力,她很清楚自己需要什麽,如果不是早早出事了,或許她能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莫局輕咳了一聲打斷沉默,“好了。”他看向梁隊與小王,“這樣,老彭還是帶人配合你們查林貞案,張兒你還是負責影視城以及華蔚的案子。”手做過手術,年齡和華蔚差不多大,或者大幾歲。有些這些就好查了。“顱骨複原還要多久?”


    王可可道,“差不多了,最遲明早出來。”骸骨的臉被人砸爛了,他需要先把他的臉拚出來。


    莫局點頭,“盡量快些。”


    王可可與乞顏離開會議室幹活去了,莫局也跟著離開了。他還需要整理文件,向上麵匯報。


    一一離開,小張叫住了央靈槐,“薑薑呢?”


    央靈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找她有事?”


    小張點點頭笑道,“私事。”他拿出煙,示意央靈槐跟他出去抽根煙。兩人麵對麵站著,央靈槐笑著拒絕了他的煙,“醫生讓我少抽煙。”


    小張跟著笑了笑,將煙收了起來。“我那官司結了,我把a區的房子賣了,想湊點錢在g區買一套讓爸媽過來。”他有些不好意思,“薑薑家裏不是做房地產的嗎,我看上了她家公司新開盤的小區,想問問能不能拿到內部優惠價。”


    “你再等等,過段時間她妹妹周歲生日,肯定有折扣。”寧瑾瑾出生的時候,安遠房地產為了慶祝小小姐出生,放了一百套五折房。滿月的那天放了五十套三折房,百日直接在售樓處開了抽獎,每個售樓處各放了十套免費房。“前幾天她還跟我說,寧家四小姐周歲生日宴,要普天同慶。”


    食堂老張叼著煙走近,“我看陶準他爸住那個小區就不錯,你要是不嫌晦氣,不如把他家的房子買了。”


    “嗯?”


    老張拿出手機,調出一則售房信息。“這不是要給兒子請律師嗎,陶準他爸就把房子掛網上出售了。”價格還不錯,昨天他去看房,還遇到了幾個局裏同事的父母。


    小張拿著手機輸入陶準的地址,老張繼續道,“房子產權有點問題,不過估計問題不大。”房子是在陶準與華蔚名下,聽小崔那意思,華蔚與父母似乎是不準備留下了,想案子一結束就離開。


    小張皺眉問,“那她女兒怎麽辦?”


    老張輕歎了一聲,“說是如果真是陶準幹的,就委托給別人養,他們給生活費養育費,給到十八歲,陶準的錢也留給她。”案子的事,他一個食堂的人,本來不該知道,隻是華蔚的父母太痛苦了,必須找一個人傾吐一些心中的痛苦與悔恨。


    小張無聲歎息,父親做的孽,可憐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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