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雅萌買了明天上午十點,中途轉機飛泰國的機票。


    彭隊申請攔截拘留,因證據不足,並沒有被批準。隻能一邊派人蹲守看著她,一邊加急看監控視頻,試圖找出趙雅萌、張忠的聯係。


    視頻監控是安遠房地產專門負責收地的經理送來的,一同跟來的還有財務負責人。監控視頻被拷在一個硬盤裏,兩人叫了硬盤,就被請去詢問室喝茶了。


    收地經理姓蘇,幹瘦幹瘦的,有點尖嘴猴腮,雖說以貌取人不對,但給人的感覺就不厚道。財務負責人姓王,是個胖乎乎的中年女人,一笑眼就眯成一條縫,看著和藹,實則精明。


    安遠的財務與法務占了一層樓,加起來五六十人,職責不同,工作內容不同。王經理一直是負責征收款項的,在安遠工作二十幾年了,參與了每一次征收,所以薑薑把她也叫來了。


    “三小姐。”王經理看到薑薑,立即笑著打招呼。薑薑不在公司工作,卻也同她們熟悉。畢竟每個月、每個季度、每半年、每年,公司的大小財務都要去她家向老板娘報賬。有時老板娘視察公司,寧三小姐也會跟著。


    薑薑頷首回應,轉頭對小張道,“張隊,征收付款王姐都在現場,你有什麽直接問她就是了。”現場轉賬或開具支票,一邊簽協議,一邊拿錢,當場錢貨兩清。


    蘇經理拿出老花鏡戴上,仔細地看著警方提供的張忠的正麵照,不是偏頭與王經理說些什麽?


    薑薑直接問,“王姐,你們認識他?”


    王經理想了想,斟酌道,“不知道是不是這個人。”她看了一眼蘇經理,遣詞造句,出口的每一句話都十分謹慎。“到底是十五年前的事了,也記不清了。十五年過去,人都不一樣了。隻是你們說前上村,後下村,我們倒是想起一件事來。”


    當時,蘇經理還不是蘇經理,王經理也不是王經理。


    蘇經理是跟在上一任經理身邊協助安撫村民情緒,並勸說他們簽字的;王經理是跟在上一任經理身邊,現場轉賬的。


    “已經是最後一天了吧,村子裏的人也都走的七七八八了。”他們到六點就收攤,不願意走的,自有別人接手。“當時我急著回公司結賬,五點多點,看沒人來了,就開始收拾了,誰知剛收拾好,準備跟車回公司,一個男人就拉著一個小姑娘,後麵還跟了一個老人,吵吵嚷嚷的來了。”公司有規定,每日的收入支出,每日的賬本,都要一式三份,一份留存,一份放在公司,還有一份當日送去給老板娘。老板娘看不看是老板娘的事,每日一份紙質,一份電子檔不可少。


    王經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雖然公司加班費三倍,但誰沒事喜歡加班。”她又眯著眼笑,像一隻老謀深算的貓。“我見都快結束了,還有人來吵來鬧,心情當然不好,還說了他們幾句。”也正是因為如此,才會十五年之後還有印象。“那天,是我負責送賬本,我在公司結賬結到十一點多,把賬簿送去老板家已經淩晨了。”那天,老板娘沒睡,她還沒離開就開始核算,找出了一筆錯賬。她還沒到家,經理的電話就追來了,將她一頓罵。“那單拆遷費用,就是小姑娘和老人那家,連房的補償加地,還有兩畝農耕田,加在一起補償款是三十六萬。經理看他們老小相依為命,怪可憐的,便給他們按最高價核了房子,最後湊了個整,四十萬。”轉賬的時候,老人沒銀行賬戶,有張卡,但沒開通網銀,她原本是說第二天讓他們去公司拿現金,或者直接由公司為他新開張卡。誰知那個男人卻說,把錢打到他的卡上。“老人是年老了,又不是傻,自己的錢到了別人的賬戶,還能要回來嗎?”為這事,鬧了半天,她又給老人開戶的銀行打電話,電話開通網銀。又是人臉識別,又是驗證身份,弄到六點多才辦好。“就這,還是咱們公司與銀行有合作,又是大客戶,才能辦下來的。”網銀開通好了,她匆匆轉了賬,老人簽了協議,他們也收拾完回去了。


    王經理喝了一口水,歇了幾十秒才又道,“我們公司對外賬戶有三個。一個是專門出收房收地的款項,一個是公司與其他企業結賬的賬戶,還有一個是專門出薪資的。”現在說起這件事,王經理還是一臉苦相,唉聲歎氣。“當時一急,選錯了賬戶,付款走的是薪資賬戶。”原本來也沒什麽,第二天更正一下,找經理認個錯簽個字就行,附注在第二天的賬本裏就行。可偏偏被老板娘查了出來。“老板娘發現支出賬戶不對,就順著往前查,結果查出好幾筆支出未按規定賬戶走,大晚上的把cfo叫了起來。”因為這件事,她差點丟了工作。


    王經理語帶埋怨,“那麽晚了,cfo也不睡覺,大半夜去跟老板娘對賬,好幾年前的賬都翻出來了。”說完,又驚覺失言,尷尬的看了一眼薑薑。


    薑薑嗬嗬一笑,沒有說什麽。這些人都是人精,看似無意中脫口而出,實則是在腦子裏轉了幾圈才說出來的。哪有打工人不埋怨的老板的,與其讓老板猜測懷疑,不如自己挑些不輕不重的說出來。


    家裏無論開多少公司,有多少動產不動產,財政大權始終是握在媽媽手中。有了錢才會有安全感,而她媽媽是一個極其缺乏安全感的人。愛太虛無,看不到,摸不到,信就有,不信就沒有。可錢不一樣,看得到,摸得到,無論信不信,它就在那裏。


    那年兼任cfo的是秦二狗,估計是前腳發現賬目混亂,後腳秦二狗就被一腳踢醒了。秦二狗應該是被罵了,然後把氣撒到了手下身上,手下又將氣撒了出去。


    小張讓查監控的人率先看最後一日下午四點半至七點的監控視頻。


    王經理說完了,蘇經理才緩緩道,“我對他其實沒什麽印象。”當時仗著身材壯碩,耍橫想要多要錢的人不少。也有頂著別人身份名字來的。“前上村還行,沒什麽空房空地,後下村的空房空地多。我們原本是和村委會商量好的,按規矩算,按規矩補,補來的錢呢,統一由村委會分,至於怎麽分,我們不管。”那些空房空地,他們早就測量過了,記錄在案,可還是有不少人,鬧事冒領。“空房空地都是按村委會的記錄以及戶籍來的核算的,我們也知道村委會有人多占,隻是睜一眼閉一隻眼。”總歸大家都拿了好處。


    蘇經理看了想想一眼,“當時也有同村委會關係好的,用極少的價錢買下舊房子與地,然後讓家裏的人裝作村子裏的人,拿補償款。”公司裏這麽做的人其實不少。“前上村,後下村比較窮,房地都算上也沒多少錢。但要是有些好地皮,一套房,一塊地,一倒手,少說淨賺七八十萬。”


    “我們知道。”薑薑點頭,淡淡一笑,“我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手下人想賺外快,想通過公司賺些額外的錢,他們知道,隻要不侵犯他們的利益,公司的利益,他們可以睜一眼閉一隻眼。無論他們是否從房主、村委會手中買房買地,他們都要給補償款,所以知道當作不知道。可若他們想要憑借著在公司的便利,多侵占,多拿補償款,他們也不會手軟。


    蘇經理笑了笑,很機靈的岔開了話題。他這也是在試探,警察查十五年前的拆遷補償,少不得牽扯到當時不能明麵上說的事情。當年他的經理對他很照顧,聯係村委會買房買地的時候,也順帶著他一起。他買了兩畝農田,兩套無人住的危房,一倒手,不到一個月,賺了三十萬。“這個人我沒印象,但是當時有一個事,或許與你們查的案子有關。”他們這些人都是人精,接到通知讓他們帶著監控去警局配合調查,他們就猜到,一定是有重案涉及十五年前的征收,不然不至於讓經理級別的人親自去。


    當時,他跟著經理一起走訪測量房子和地,曾經有個男人,好多次問他們,要不要吃嫩雞仔。


    小張皺眉,“嫩雞仔?”


    薑薑掃了小張一眼,“黑話,雛妓的意思。”嫩是代表十歲以下,雞仔則是指他或者她的母親就是從事這行的人。


    小張臉色一沉,蘇經理見這個警察黑了臉,忙道,“我們沒有答應,我們知道是什麽意思,那麽小,怎麽可能做這種事。”他們部門接觸的人多,少不得有人為了讓他們多算些,拉攏他們。“當時村子裏沒有父母在身邊的孩子少,應該好查。”


    小張這邊問這話,網絡搜查科那邊查著監控。兩倍快進,看的眼睛直流淚。網絡搜查科科長旺財見穀新一看一會兒點一下眼淚,忍不住道,“這個案子結束給你發治安學習幾個月。”治安與掃黃聯合行動時掃來的那些監控視頻,才是辣眼睛。偏偏還得一幀幀的看完,看完一次,能三四個月沒有世俗欲望。要不掃黃組的結婚率最高生育率最低呢。


    “停一下,停一下。”打哈欠的功夫,眼尖的旺財看到了張忠。“倒回去,做銳化,掃一遍圖層高清一次,然後再慢放。”局裏年初進了一套ai係統,專用於圖片監控的高清處理。聽說一係列年費不少錢,算不上特別好用,但確實給他們省了不少事。


    畫麵在視頻的最後,險些錄不上。技術人員操控電腦,將站在門口的的無關人一一剪輯掉,放大後進行高清處理。一遍之後,確定是張忠,兩遍之後,看清了被張忠拉扯著的孩子。


    孩子的臉被剪輯出來,拖入了另一個係統,由係統自動檢測五官骨骼,模擬出長大後的模樣,再放入戶籍係統中自動對比。


    旺財操作的時候,其他人也分別截取了另外兩個孩子的臉,一一處理後拖入戶籍係統進行匹配對比。


    小張帶著彭隊組裏的小岑對王經理、蘇經理進行詢問,薑薑的直係領導還在醫院,她現在處在一個無所事事的狀態,每天四處亂晃。


    小岑一邊記錄一遍瞥了一眼薑薑。昨天他代表彭隊去醫院看央隊的時候,央隊的大姨正在帶著一個道士打扮的人在醫院給央隊燒符紙,被反黑的央隊趕走了。


    他離開的時候,聽大姨在門口哭,說是這幾年,家裏一直不平靜。老大一直被前妻一家糾纏,好不容易離了婚又結了婚,又離婚了,還差點一蹶不振,老二又重傷殘疾又是重病又是被降職的。


    詢問王經理與蘇經理的過程中,網絡搜查科通過監控基本理清了張忠與趙雅萌的聯係,隻是要以此申請搜查拘捕令還是差了點。


    薑薑送王、蘇兩經理離開,走到警局的院子裏,薑薑突然道,“王姐,你派人去給我取些現金來。”個人大額取款要預約,麻煩,不如走公司賬戶方便。


    “要多少?”王經理知道他們一家子都不喜歡電子支付,能用現金的時候一定用現金。


    “一百萬。”


    “好,我親自去,待會兒送來。”


    “嗯。”薑薑臉色微沉,看著手機笑都不見了。


    王經理心中微沉,惴惴離開。十五年前的事,她早就記不清了,更記不清當時自己說過些什麽。她隻記得,當時她剛到安遠不久,對於安遠每天都要報賬給老板娘,並送去賬本的做法頗有微詞。當時她資曆淺,匯總當日賬目,送賬本的事情一直都是她在做。安遠本就是房產公司,老板的房產自然是多,老板娘並不是住在一個地方,而是換著住。可能今天住在a區,明天就換去了f區。她當時沒有車,也不會開車,去哪兒都是地鐵或公交,幾乎每天送完賬本回家都是十點後。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因為不滿與憤怒,在埋怨時說了老板娘什麽壞話。


    網絡搜查科聯合重案組開會,將自己剛發現的情況匯總給彼此。旺財將處理過的視頻投到幕布上,用紅外線點著上麵的人一一解釋。


    “監控的收音不錯,我們經過處理後,基本可以確定,張忠控製留守兒童,從事賣淫活動。”監控中的孩子有四個,三女一男。兩個女孩被張忠指著頭罵,趙雅萌以及一個男孩站在一邊,低著頭裝作沒看到。“現在的留守兒童已經很少了,但因為戶籍學籍的問題,還是有不少父母會選擇將孩子留在爺爺奶奶或外公外婆家。”不把孩子帶在身邊的絕大多數是經濟條件不太好。外地上學,要交擇校費,一學期好幾萬,有些學校不叫擇校費,叫借讀費。就算交錢,也不一定有名額,還要考試排號。排不上就沒學上。也可以選擇去私立,最便宜的私立,一學期加住宿餐食雜費,十五六萬。說起上學,旺財即便是沒孩子也忍不住感慨兩句,“現在上學是越來越難了。”好的老師都想法子調任重點學校,差的學校師資就會越來越差。家長想要讓孩子在一個好的環境好的師資環境下學戲,要麽斥巨資買學區房,要麽就是選擇去私立。就這還不算完,各種補習班,課外班,興趣班,研學活動……一套下來一年少說小二十萬。他一年的工資都沒二十萬。“就千哥那繼子樓樓,那麽聰明,成績那麽好,他們也有錢,這幾天還為樓樓學習的事唉聲歎氣。”聽說回家一說起這事,就得吵架。


    穀新一接了一句,“你以為我們都像電視小說裏的富二代,富三代一樣不學無術?”他們比普通人更累,智商不夠,努力來湊。“花錢買大學買學位的富二代富三代多了去了,可跟我們根本不是一個級別。你隨便找兩個查查看,哪個不是富不過三代。”就三代,還有不少進去的,躲去海外的,負債累累的。像他們這種傳了幾百年的家族,家族不會接受一個不學無術的後代。很多年前,遠房大伯家出了一個不學無術的堂哥,大伯母寵著,也或許是因為大伯母目光短淺沒什麽遠見,就覺得家裏這麽有錢,孩子幹嘛這麽拚。後來大伯母以及堂哥,直接被趕出了家門。他們這些家族,醃臢事多了去了,想要離婚,想要趕一個人出家族,隨手一抬就是一個法子,一個手段。“百年基業,不能因為一顆老鼠屎壞了。孩子沒了還能再生,家業沒了就再難複起了。”現在總有人說什麽雞娃,他聽到總是嗤笑,這些和他小時候比起來,根本算不了什麽。


    副局長敲了敲桌子,“扯遠了啊。”她倒是理解當父母的,前幾天去匯報工作,聽到局長在和妻子打電話吵架,好像也是因為孩子的教育。可她如果沒記錯的話,莫局家的孩子,才剛滿一歲。


    旺財擰開一瓶礦泉水,喝了一口繼續道,“另外三個孩子,我們已經放入係統中進行了對比。”檔案被一一放出,戶籍全部處於注銷狀態。“三個人都死了。”男孩是自殺,溺亡,死於十五年前。兩外兩個女孩,一個死於六年前,難產,一個死於兩年前,自殺。


    紅外線落在兩年前自殺的戶籍上。“這個人自殺與薑薑有關。”旺財環視會議室眾人,“我去a區調了這份檔案,發現趙雅萌兩年前就認識薑薑,但她一直裝做不認識。”頓了頓,他又道,“通過對聲音的處理與恢複,我們發現,趙雅萌從一個受害者變成了一個施害者。”那三個孩子,是經由她介紹給張忠認識的。張忠對她說了一句話:你找來的人,你自己負責。


    薑薑疑惑的看著趙雅萌,趙雅萌自嘲般一笑。“你這樣的人,怎麽會記得我們。”她的自信與驕傲是源自骨子裏,即便是極力掩蓋,也遮掩不住的傲然與張狂。


    張忠很早就開始做拉皮條的生意了,一開始是趙雅萌,後來她受不了了,求張忠放過自己,張忠便說,“你想讓我放過你,就得找到替代你的人。”


    於是她想到了她最好的朋友,小葉子。


    小葉子在兩年前自殺了,到死也不知道,將她推入魔窟,導致她一生悲慘的人是趙雅萌。


    “是你害死了她。”趙雅萌看著薑薑。


    薑薑皺眉輕嗬一聲,“你放什麽屁。”她都不知道小葉子是誰。


    主審的彭隊輕輕踢了一下薑薑的腳。趙雅萌被帶來二十幾個小時,閉口不言。一直到一個小時之前,她才開口,要求見薑薑,不然什麽都不會說。


    彭隊打電話把早就下班回家的薑薑又給叫了回來。薑薑似乎是去參加了什麽宴會,一身火紅露背長裙,長發挽起,不著妝容,隻塗了口紅。纖細的脖頸上帶著黃金打造的平安鎖項圈,手腕上是又粗又厚的龍鳳鐲,火紅與金黃想映襯,一張臉既純淨又豔麗,美豔而張揚。


    她身上穿著從穀新一身上扒來的製服外套,帶著一絲不耐的神情,翹著腿坐在一旁。


    穀新一在監控室控製設備,“今晚有場古董拍賣,裏麵有一套康熙年間的五彩十二月花卉紋杯,是壓軸品,她很想要,結果被你們叫回來了。”現在秦二狗在拍賣場看著,不過以他對秦二狗淺薄的了解,他應該坐不到最後一個拍品上場。


    耿壯壯問了一句,“用古董杯子喝茶茶比較好喝?”他不懂古董,隻是覺得,花了大價錢買回家收藏不用,有些浪費了。


    穀新一搖了搖頭,“聽說她買這套杯子是為了回去蒸蛋吃。”這套杯子的花紋特別好看,每月一種花,不同的紋路搭配放了不同食材的蒸蛋,吃起來心情會比較好。


    耿壯壯感慨,“有錢人的世界我不懂。”


    穀新一咧嘴一笑,沒有接話。


    “兩年前你在a區經偵,負責經偵的科長姓高,是小葉子的男朋友。”


    薑薑想了想,a區經偵的高科長四十多快五十了,妻子七八年前病逝,有一兒一女,兒女都在外地上大學,去年高科長的女兒獲得了法國一個藝術學院交換生的名額,高科長擔心女兒一個人在國外的安全,四處找人托關係,想找一個久居法國的人,沒事的時候多照顧一下女兒,找著找著,找到了她頭上。她想著幹爹這幾年一直在國外,與西方眾神進行友好交流,並加入了各國和平組織,便問了問幹爹。幹爹介紹了一個因缺少信仰的力量,隻能開漢堡店維持人形的女神給高科長。高科長親自去了一趟法國,回來之後特地請她吃了飯。看來是很滿意。


    彭隊道,“高科長快五十了,你的朋友要是活著,還不到三十。你覺得我們會相信你的話嗎?”


    “是真的,你可以去問高科長。”隻是她沒想到,在小葉子口中什麽都好的高科長,會在小葉子自殺後,裝作一副從未認識過她的模樣。“小葉子說,她怕她這樣的人,配不上好人,所以她找了高科長,雖然年齡有些大了,又有孩子,但小葉子覺得,對於大多數年輕女人來說的缺點,恰恰能補足她的缺陷。”


    彭隊擰眉,“缺陷?”他看了小葉子的屍檢報告,並沒有顯示她的身體有缺陷。


    趙雅萌深吸了一口氣,“我們都有病。”受張忠控製,被他侵犯,以及一次次賣出去的她們,染了性病。“表麵上看不出來,驗血能查出來。”她運氣不太好,最嚴重,治了很久。


    她看著薑薑,原本憤怒的神情漸漸變得頹敗。“她自殺,是因為高科長跟她分手了。”


    薑薑擰眉,“那關我什麽事。”


    “是你跟高科長說,結婚之前一定要做體檢,檢查清楚。”婚檢,原本是沒有的。甚至連婚禮都沒有,她生怕遇到認識她的人,將她曾經不堪的一切重新揭露出來。“是你。你跟高科長說,結婚不是小事,不說查三代,也應該查兩代,最好再查一查生平,這樣才能放心。也是你,跟高科長說,你有孩子了,難不成還準備再生一個嗎?那你兒子女兒會怎麽想。再說了,別人年紀輕輕跟著你,還迫切想為你生孩子,誰知道是愛你還是愛你的錢。”於是,高科長查了她,還查了她的父母,並且很明確的告訴她,他不會再要孩子,讓她死心。“他一麵答應跟小葉子結婚,一麵把名下的不動產都轉給了兒女,還去律師事務所立了遺囑。”


    薑薑想笑,“人家把房子錢留給兒女有什麽錯嗎?人家利用工作的便利查一查即將結婚的對象又有什麽錯?是我說了幾句,他才會查的嗎?”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上來就要給一個可以當自己父親的男人生孩子,誰會相信她沒有目的。“高科長主管經偵,他能在不到五十歲走到這個位置,你以為他是個沒腦子的人?”生意人,係統裏的人,心眼最多。比起人際關係的推敲、維持,從商之人甚至比不過從政的人。沒點本事,沒點能耐,光靠著不顧性命的幹,升不到科長。


    從一開始接觸,薑薑就發現了趙雅萌的自信隻是表麵,她內心是個極其自卑的人。聽了她的表述,更是讓她確定了這一點。於是,她微微前傾,給趙雅萌壓迫感。“趙雅萌,你說小葉子自殺怪我,可把她推給張忠的是你,讓她受侵犯,甚至染上髒病的也是你。”她沒用性病,而是說了髒病。她知道,趙雅萌心中最在意的事情就是童年時受到的傷害,她的自卑源自於她覺得自己很髒。髒病這個詞,比性病更能讓她情緒崩潰。“你說怪我,不過是用我當你做過的惡事的擋箭牌。”她猛然站起,一拍桌子,直接掌控了審訊。“趙雅萌,張忠放過你,是因為你把趙魏、葛欣夫妻介紹給了他,可他憑什麽放過小葉子呢?”


    趙雅萌突然慌亂了起來,她雙手抱著手臂,不停的抓。“他,我不知道……我們年齡大了……他不喜歡了……”


    她身體再次向前傾,“不,不是他不喜歡你們了,也不是他放過你們了,而是小葉子也像你一樣,給他提供了更高的利益,你們由侵害者與被害者的關係變成了合作關係,所以他放過了你們!”


    “你胡說!”趙雅萌怒視著她。


    薑薑絲毫不怕,“是不是你心理有數,我們也能查出來。說!”她一指趙雅萌,“張忠那裏的迷藥是不是小葉子幫他弄來的,春華花店以及張忠的旅館,他迷奸無辜女性的主意是不是小葉子給他出的。”


    “你放屁!”椅子的擋板死死的扣住她,限製了她的行動。


    薑薑雙手抱胸,以站著的姿勢俯視著她,唇邊勾起一抹輕視的笑。“你把我叫來,是想把別人的關注移到我身上,或許你聽過我在警局裏的名聲。然後你就可以將春華花店,旅館以及張忠從何處得來迷藥的事情模糊掉。”她輕嗤一聲,“讓我再想想,為什麽你一定要找我呢?你嫉妒我!”她肯定道,“你嫉妒我長得漂亮,出身好。從兩年前開始,你就嫉妒我了。”她知道自己有多張狂,也知道這樣的自己有多惹人嫉妒。可是那又怎樣,她有張揚的資本,更有張狂的資本。“嫉妒我有什麽用呢,不如求神拜佛,下輩子投個好胎。”不過看起來,不可能了。


    她的視線掃向一旁,消息許久的女鬼再次出現了。長著血盆大口,貪婪的吸著從她身體裏冒出的怒、妒、恨。女鬼甚至騎到了她的脖子上,一口咬在她的頭骨上,吸允著她的腦髓,吸允著她的魂魄。要不了多久,她就會變得虛弱、呆滯,繼而死亡。而那個女鬼,則會因為吞噬了靈魂,進化成一個惡鬼。


    惡鬼醜陋,那是因為太低級了。


    而她,不準備阻攔。


    惡鬼的等級越高,吞噬的人越多,積分就越高。


    縱容,是毀滅的開始。


    趙雅萌嘶吼道,“我也不想這樣!隻能這樣,我才能脫離他的控製。”


    薑薑一挑眉坐下,“你還可以殺了他。”她微微偏頭,緩緩道,“就像那個咬掉他的生殖器的男孩一樣。”她專門去了那條河,找到了做水鬼的男孩。“那個男孩,曾經你的同伴,並不是自殺,而是被你們一起扔下去的。”她們殺人了,與張忠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那個男孩比你們勇敢,相信他下輩子會投個好胎的。”而成為幫凶的她們不會。


    彭隊的眉頭擰成一團,做了一個手勢之後走出審訊室,薑薑跟著走了出去。剛走出去,彭隊就發難,“這些都是你查的?”


    薑薑點點頭又搖搖頭,“都是我們組長的思路,我也沒什麽事,就去查了下。”央靈槐說,如果張忠與趙雅萌有交集,侵犯甚至控製趙雅萌賣淫,那他所控製的人一定不會隻是趙雅萌一人。於是,她找了原村子裏的人,詢問了與趙雅萌玩的好的幾個人。那時,他們還在看監控。


    查清楚趙雅萌,案件基本清楚。張忠侵犯控製年幼的趙雅萌,趙雅萌為了脫離他的魔爪,將晚班介紹給了張忠,誰知張忠並沒有放過她,還讓她成了自己的幫手。後來她因貧困生的身份,去了私立學校,結識了趙新蕾以及她的父母,她利用了他們想要兒子又迷信的想法,也看出他們並沒有多愛趙新蕾,於是她利用了他們,也利用了張忠。失蹤的三個人,失蹤時與她年齡相仿,她一定跟她們在某些時間有過交集。先是將她們送去給張忠,然後將她們拆開賣掉。至於屍體,她查到了她們失蹤那一年,張忠在老宅養了十幾頭豬,對外說是想開養豬場。


    至於小葉子,她也查了她的生平,她的工作,她的社會關係,足以讓她接觸到買賣麻藥的私人藥販子。


    “趙新蕾對趙魏、葛欣夫妻有用,對張忠也有用,所以趙魏、葛欣才會收養她,並送她出國治病。至於小葉子和另外一個難產死的女人,還可以再深入查一查。”


    央靈槐做了一份詳細的文檔,圖文並茂,如果不是身體太弱了,他能連ppt都做好。這份文檔就發在公眾文件夾裏,隻是打開看的人很少。


    “彭隊,剩下的你們審吧。”是連同嫉妒還是治安,就是他們的事了。失蹤人口調查組,沒有自主辦案權,破了案子,榮譽也與他們無關,所以……


    薑薑聳了聳肩,準備離開。


    深秋了,天還怪冷。


    央靈槐在醫院住了半個多月,這半個多月薑薑也沒什麽事,幹脆自己給自己放了一個假。這半個月,重案一直在和其他部門聯合,追查張忠所犯的事,並夯實證據。至於網絡上的人體器官買賣案,移交了上一級專案調查。


    去醫院看央靈槐時,央靈槐說,“死刑跑不掉了。”


    薑薑問,“那趙雅萌呢?”


    “她從一個受害者,變成了失害者,即便是她曾經被控製,經曆悲慘,也改變不了她害死了三四個人的事實,到時看提起訴訟的檢察官吧。”最終的得利者,成了趙魏、葛欣心心念念唯一的兒子。


    “也不一定。”薑薑看著他收拾行李,“聽經偵說,誌誠網絡的財務有問題,已經準備將他們轉出的錢追回了。”除非他們這輩子都不回國了。


    離開醫院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薑薑沒有開車,攏著衣服一邊罵穀新一還不把車還給她一邊走。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她勾了勾唇角,轉入了一條無人小巷。


    女鬼跟著她飄入小巷,一瞬間就看不到人了。


    這半個月,不知她吞噬了多少魂魄,又吸食了多少存惡念的人。整個身體變得臃腫不堪,似一灘腐爛的肉。


    “嗨。”


    薑薑從牆上跳下,一身對襟紅衣,龍鳳暗紋,長發以金釵挽起,用紅發帶束縛,腦後帶著一個麵具,青麵獠牙,麵具兩眼空洞洞,看不到底,似要將人吸入。


    她對女鬼微微一笑,“鄭彤彤,既然來了,就別走了。”抬起手,血紅緞帶自身後飛起,一瞬間化成根根寒鐐鐵鏈。


    風吹過,慘叫聲很快洇入風中,消散於天地間。


    魂飛。


    魄散。


    粉色衛士110停在麵前,薑薑嫌棄的打量著車,她不明白為什麽秦二狗那麽喜歡粉色。g63是粉色,110也弄成了粉色。拉開車門坐上副駕,她一邊係安全帶一邊道,“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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