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可以肯定是謝遜殺了妻子女兒,可他們沒證據。


    張涵楚怨氣衝天,恨不得將他們剝骨吃肉,可已經變成鬼的她卻什麽都做不了。她的怨氣,也不過隻是讓他覺得微微冷,關節處酸疼罷了。


    她什麽都做不了,無處可去,便又回了寧安家。


    寧王見她滿身怨氣的進來,揮手打出一道結界,將她滿身的怨氣擋住,生怕影響了小女兒。


    “我要報仇!我要報仇!”她變得越來越恐怖了,青紫色的線條爬滿了全身,瞳孔縮到近乎無,眼睛不停流著血淚。這血,泛著濃厚的腥味,如血塊一般,一塊塊掉落在地下。


    寧安看著她認真道,“你報不了仇。”死了便是死了,活著的人,生前由法律製裁,死後由地府判官製裁。謝遜是活人,便隻能等著法律的審判,等著他死。“等他死後,我們可以幫你爭取一下他的魂魄,到時會給他審判。”取大鐵圍山受刑,洗清罪孽,刑罰與期限,都是判官定的,到時她家王爺可以在權力範圍內多判他幾百年。


    “我的女兒死了,死的那麽慘,我要報仇!”


    寧安微微皺眉,而後輕歎一聲,三支清香點燃,鬆柏枝葉香安撫了她的情緒,濃厚的血淚漸漸變淡,變成了眼淚。


    “我不能就這麽死了,我怎麽能就這麽死了呢?”她不甘心!


    “對於你來說,趕緊去地府排隊轉世,比逗留人間要好得多。”她應該也感到了,地府的吸力越來越強了,已經不是她能夠抵抗的了。若是能抵抗,她又怎麽會回來呢?


    張涵楚抬頭看著寧安,“那謝遜呢,就這麽算了嗎?”


    “法律會製裁他。”她要相信警察,相信法律。


    張涵楚搖頭,“我不信。”


    “他隻要做了,就會留下痕跡。”寧安將張涵楚的兩個女兒叫出來。妞妞費力的抱著楠楠,走到了張涵楚麵前,甜甜的喊著媽媽。


    張涵楚抱著自己的孩子,寧安繼續道,“在人間逗留的時間越長,她們受到的影響也會越大。”人間最汙穢,呆的久了,再純淨的靈魂也會沾染上人間的穢,沾了穢的靈魂,便是沾了因果,投不成大富大貴,一世順遂。


    張涵楚強忍著眼淚,摸摸大女兒,又親親小女兒。“先送她們離開吧。”


    “你呢?”


    張涵楚眼中閃過一絲堅毅,她咬牙道,“我要看他的下場。”


    謝遜換了手機是張涵楚的弟弟發現的,雖然是同一型號,但他記得很清楚,他之前用的那一台上麵有一道很明顯的劃痕。


    小張聽到這個消息後,帶著網絡搜查科去了他家,將路由器帶回了警局。從路由器安裝開始,有多少手機連接過,手機型號,手機編碼全都被恢複了。數據顯示,在昨天,還有另一台同等型號的手機連接過路由器。


    謝遜看著忙碌了一整天的警察笑了,他無所謂的聳了聳肩,“那又怎麽樣。”他有另一部手機又怎麽樣,有另一部手機就能證明是他殺的妻子女兒嗎?這個世界破案是要看證據的,不是看猜測。


    “破解不了ice,就找不到證據,無法給他定罪。”可即便是破解了又怎麽樣,ice用的都是虛擬網絡,無法定位ip。


    難道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小張想了想,對耿壯壯道,“公布案情,聯係宣傳部。張涵楚被害沒有證據,就從謝引璋失蹤被害案開始查。”他就不信了,這麽大的一個孩子,就沒有看見過她的蹤跡。


    明日就是張涵楚的頭七了,她隻能在人間再呆一天了,越是接近頭七,她便越是可怕。以往三支清香便能讓她安靜下來,現在已經無用了,隻能用鬼差專有的鎖鏈鎖住她。


    她不離開人間,隻有一個辦法,便是吞噬其他靈魂。


    在看到張涵楚皮膚碎裂,整個鬼魂呈現腐爛狀時,寧安便知道,她吞噬了其他靈魂。她吞噬的靈魂,是如同她女兒一般,懵懂無知又純淨的靈魂。


    若非,她不會爛的這麽嚴重。


    她為了看到謝遜的報應,為了給自己與兩個女兒報仇,吞噬了另一個年幼的孩子。


    她沾染了因果,變成了惡鬼。按地府律例,可誅殺。


    誅殺,便是讓她魂飛魄散!


    寧安一身鬼差白衣,青麵獠牙麵具戴在臉上,她手持長寧劍,直指她。


    張涵楚步步後退,“不,我沒有殺他,他病了,很嚴重,即便我不殺他,他也會死。”


    “可他沒死。”他還有一口氣。是她,盤旋在他的病床前,用她周身的怨氣影響他,讓他早一刻斷了氣,並在他魂魄離體時,第一時間吞噬了他。“嫂子,是誰告訴你可以吞噬靈魂的,又是誰告訴你,可以去醫院找即將病死之人的?”


    張涵楚不停搖頭,“寧安,我不甘心。”她說著便掙脫了鎖鏈,從窗戶跳出。


    鬼差鎖,勾鬼魂,卻勾不了惡鬼之魂。


    遇惡鬼,當誅殺。


    寧安沒有追出去,她有自知之明,她隻是實習生,力量也不足,不足以對抗怨氣浸染了靈魂,又吞噬掉純淨幼童靈魂的惡鬼。


    張涵楚回家了,她與女兒們的屍體被父母領回了,謝遜不肯給他們,他對外還裝著一副愛妻的模樣。他想要用她們的屍體,再薄一波同情。可她的父母,隻想讓她們早日入土為安。


    兩套房子,一百萬,他們買回了女兒與外孫女的屍體。


    張涵楚看著父母與弟弟,已經沒了眼淚。惡鬼是不會流淚的。她不敢靠近他們,怕他們受到她的影響,隻是遠遠的看著母親哭到暈厥,父親半白的頭發幾日便一片灰白。還有弟弟,他的弟弟撐起了她們的身後事,又要去警局詢問調查進度,短短幾天就瘦了一大圈……


    安葬了姐姐和侄女之後,張涵楚的弟弟又去了警局。這一次,他沒有白白跑一趟,他聽到了一個好消息。


    有一個人發來了一份視頻,視頻中清楚顯示是謝母將妞妞帶到了一處廢棄的商店街,然後跟妞妞說了什麽,快步離開了。妞妞等了幾分鍾,開始害怕,她哭著喊奶奶,被兩個人抱走。


    妞妞被抱走後,謝母從拐角處出來,捂著胸口,警惕的四處張望,並舒了一口氣。


    謝遜來到警局,不顧阻攔,闖進審訊室,緊緊握著母親的手,“媽,你怎麽能扔了妞妞呢,即便是你想抱孫子,你也不能扔了妞妞啊,你想要抱孫子,我們可以給你生,你怎麽能這樣呢。”他在暗示她認下這一切,用她心心念念的孫子暗示她。


    謝母看到兒子先是一喜,隨即咬了咬牙。“是我做的,我認了。”


    謝母說出這句話後,謝遜眼中一鬆,順勢被警察拉出了審訊室。


    謝母道,“那個賠錢貨,扔了又怎麽樣,我就是看著她被人抱走了又怎麽樣,反正現在都死了,你們要抓我就抓吧,要判就判吧,我活了這麽多年,也活夠了。”


    網絡搜查科將兩個抱走妞妞的人的影響剪切,處理之後倒入係統,從天眼係統中對比。他們追尋著兩個人的蹤跡,找了一個隱秘的防空洞。防空洞在一座小山下,裏麵是一處秘密的器官摘取處。


    耿壯壯回來後去槍房還槍,一邊填表格一邊吐槽,“f區用把槍真麻煩,不像我們g區,槍都是隨身帶的。”他看著小張,“張隊,你說怎麽咱們剛來幫忙就遇到這麽大的案子。”小張與耿壯壯都是g區重案二組的,小張是副隊長,耿壯壯是組員。f區警局四個重案組的組長三個在住院,還有一個在跟其他案子,剛好作為副隊長,代理隊長的小張要刷簡曆,就來了。


    耿壯壯將槍連同表格一起歸還,“張隊,你說我們g區為什麽給我們隨身配槍,是不是g區案子多,案子大……”


    話音未落,就被小張踢了一腳。他們當警察的,最忌諱管不住嘴,胡言亂語。說案子多,案子一定就多,說怎麽這麽閑,就一定有大案。


    迷之定律,逃不掉。


    突襲防空洞時抓了三個人,兩個打手,一個做手術的醫生。通過對他們的審訊,很快就牽扯出一個人體器官買賣案。在抓到主案犯後,主案犯提供了一個電話號碼,妞妞這單案子,一直都是這個號碼跟他們聯係的。


    在這期間,張涵楚又吞噬了幾個靈魂,她的靈魂已經腐爛的幾乎看不出原樣了。可她還是拿謝遜無可奈何。她每天都去找他,不畏劇烈的陽光,趴在他的背上,啃咬他,可他隻是微微的不適,皮膚不時地刺痛。


    直到,在醫院亂逛,四處躲避地府吸力的張涵楚遇到的一個孕婦。


    孕婦的胎兒不穩,她在醫院住院保胎。她打電話給她的朋友聊天,她無意中看到她的手機屏幕,是她的丈夫謝遜。一張偷拍的側身照。


    她去了警局,她在警局大喊,可是沒有人聽到,她隻能再回到寧安家,去找她幫忙。這次,她進不去了。房子外一層結界,她隻要靠近,就被灼燒的疼痛難忍。、


    她等在門外,等了許久許久,然後一個少年抱著魷魚出來了。


    他站在門口問她,“你是張涵楚?”


    她點頭,他說,“寧王帶寧安姐出去玩了,她家的幾個孩子都不在,你有什麽事跟我說吧。”


    他說,我叫戮也,也是鬼差。


    戮也,一個由殺戮而形成的鬼胎,一個浸染了殺戮之氣的鬼胎。他沒有瞳孔,一雙眼,白慘慘,靜靜對著她,彷佛能視物。


    她告訴他,她找到了謝遜的情婦,她在醫院,或許能從她身上找到謝遜殺害她們的證據。她說完,就後悔了,她想,他一定不知道謝遜是誰。


    “我知道了,我會轉告寧安姐的。”他抬手將魷魚往上抱了抱,魷魚乖乖的靠在他懷裏吃手。他一雙白慘慘的眼看著她,“你是惡鬼,惡鬼可以托夢。”他笑了,“告訴你如何變成惡鬼的人沒告訴這個嗎?”


    耿壯壯做噩夢了,夢中一個渾身散發著腥臭,腐爛的不成樣的女鬼貼在他臉上,一遍又一遍的對他說著同一句話。他嚇死了,卻醒不過來,一直到早上天亮,他媽媽叫他起床。


    他抱著媽媽哭,哭了很久才沒那麽害怕,然後去了警局之後跟小張說了這件事,小張一邊梳理著謝遜的通話記錄,一邊隨口問,“女鬼跟你說了什麽?”


    “什麽醫院,珠兒,小三,懷孕了。還說什麽去找她,有證據。”


    小張微愣,隨即放下筆,正視著耿壯壯,“什麽醫院?”


    耿壯壯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這麽嚴肅,但還是老老實實道,“婦幼保健院,婦產科住院部,12-02床。”


    小張帶著耿壯壯找到珠兒的時候,珠兒還在同朋友炫耀她的“老公”多厲害,多大方。


    她摸著肚子,“我肚子裏這個是兒子,他妻子生的那兩個賠錢貨算什麽,等我兒子生出來,我就讓他跟黃臉婆離婚。”同病房的帶產婦鄙夷的看了她一眼,她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我跟你說,什麽小三不小三的,隻要我生下兒子,他跟黃臉婆離婚了,跟我結婚,我就不是小三。”


    “他讓我再等等,說黃臉婆和兩個賠錢貨能給他賺五千萬,等錢到了,他一定娶我。”


    張涵楚憤怒的撲到了珠兒的肚子上,她的女兒死了,謝遜的兒子憑什麽能夠出生。怨氣一點點通過肚皮滲入珠兒的肚子,誰也不知道,誰也看不到。


    張涵楚看得到,她看到她腹中的孩子沾染了黑氣,開始奮力掙紮,她趴在她的肚子上一邊笑著,一邊繼續釋放自己的怨氣。濃稠凝實的血一點點滲入珠兒的肚子,滲入腹中孩子的身體。胎兒握著臍帶,一圈圈轉動,直到臍帶緊緊纏在了脖子上,他再也不動。


    珠兒被緊急送去了手術室,在小張拿出證件的那一刻,她的肚子突然劇烈的疼了起來,緊接著便是大出血。她的血如同水一樣,很快浸透了床單,低落在地下。


    張涵楚跟著進了手術室,她看著珠兒,正要將怨氣送入她的身體,一道光擋住了她伸出的手。


    戮也抱著魷魚出現在手術室,“夠了。”


    張涵楚張著已經腐爛的眼,她的一顆眼珠從眼眶落下,掛在臉頰下。


    戮也道,“她沒有參與害你和你的女兒。”她隻是一個純粹的,道德極其低下的人。


    張涵楚一個閃神,戮也便將她拉出了手術室。魷魚似乎很喜歡這種瞬移,開心的咯咯咯的笑。又一個閃神,戮也便不見了。


    珠兒的孩子沒了,她因為大出血被摘除了子宮,醫院聯係不上孩子的父親,最終找到學校。珠兒在炫耀的時候曾經說過,我的丈夫是警校的教員。


    謝遜被帶走了,在課堂上。


    或許過不了幾日,謝遜殺妻女一案,便會成為他們的課堂案例。


    謝遜還是什麽不說,他承認他出軌,與珠兒有了孩子,卻不承認珠兒口中的五千萬,以及殺妻殺女。


    ice網站查不到源頭,掛靠的是暗網,追查起來很麻煩。與器官買賣主犯聯係的手機是太空號,號碼是珠兒買的,珠兒如今還在icu,無法接受詢問,而他們,隻能扣押謝遜四十八小時。


    張涵楚撕咬著謝遜,看著冷靜的謝遜,她突然想到,她既然能托夢,能不能托夢給謝遜?她將怨氣輸入謝遜的腦袋中,讓他困倦,讓他入睡,然後從夢中找他。


    謝遜的心理很強,即便是他要麵對夢中恐怖的張涵楚,他依舊不承認。他們沒有直接證據能夠指認他殺了張涵楚。張涵楚死亡時安眠藥上有他的指紋,是因為她的安眠藥一直都是自己幫她拿的。家中滿是他的指紋腳印,因為那也是他的家。


    小張重新複盤論壇發的帖子,希望從中找到線索。耿壯壯拿著從食堂打來的飯給他,“下午兩點多,四點多,五點多發帖,這不都是工作時間嗎,這個謝遜挺會摸魚的。”


    小張一愣,隨後開心的握著耿壯壯的肩膀,毫不客氣的親了他一口。小張趕去警校,調去了辦公室的監控。有一個攝像頭,剛好對著謝遜的辦公位。


    他將視頻拿回網絡搜查科,讓技術人員處理視頻,在某個下午的監控中,能夠清楚看見謝遜用手機登陸了ice網站,並寫下了殺妻的帖子。


    他認了。


    他說不怪他,都怪烏肅寧,誰讓他總是在他麵前炫耀他該死的優越,炫耀他有兒子。他討厭他處事不驚,遇事不急,看什麽都淡然的模樣。他嫉妒他,他想要比過他,所以他開始賭博。


    先是尋常的網絡賭博,然後在賭友的介紹下,他發現了這個網站。


    寧安去聽了他的審訊,她覺得很好笑。她家王爺上萬年的老鬼,什麽人沒見過,什麽鬼沒見過,什麽事沒遇過。他生前是帝王,王爺,天下之主,世間最好的人、事、物他都能看到、得到,好東西接觸的多了,自然也就當作是平常了。


    謝遜眼中的優越,淡然,對於他們而言,不過是習以為常。


    一切都是他的嫉妒心,因自卑而生的嫉妒心。


    他本該有很好的生活,因為他的嫉妒,被他親手毀了。


    謝遜被判了死刑,ice網站以及人體器官販賣案還在繼續調查。


    謝遜死的那一日,張涵楚去了,他的魂魄剛脫離身體,張涵楚便撲了上去。一柄劍擋住了她的動作。


    寧王與寧安站在她的不遠處,“謝遜罪孽深重,該去地府贖罪。”劍尖直指她,“他死了,你該跟我們走了。”


    張涵楚看了一眼謝遜,“不。”她想離開,卻被一個陣法困住。


    謝遜想要趁著他們纏鬥離開,卻也被陣法困住。


    天陣十六,外圓內方,四為風揚,其形象天,其形不偏。諸鬼懼焉。


    “值得嗎?”寧安問她,“你原是可以重新投胎到你的家中的。”她的弟媳命中還有一女,她身上雖未有太大功德,卻不曾作惡。因死因淒慘,可寬容以待。她是可以投胎到弟媳的腹中,重新回歸家中的。可她卻因為她的不甘心,她的憤怒,她的執念,將自己變成了惡鬼。


    惡鬼無法入輪回。


    “即便沒有你的托夢,他們早晚也會查到珠兒身上,也會找到他殺你與孩子們的證據。”她滯留人間這麽久,將自己搞成這樣,她得到了什麽,又做了什麽呢?


    她每日都在對抗地府的吸力,在醫院吸食魂魄,維持自己的怨氣。她辛苦維持搜集而來的怨氣,最終也隻是讓謝遜肩頸酸痛,皮膚刺痛。也隻是殺了謝遜便是生下來也活不久的兒子。


    “值嗎?”寧安又問了一遍,手一揮,朱砂金網散開,將她籠罩。


    寧王抓著謝遜,“走吧,回地府,升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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