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王鬱文早晨紅著一雙眼坐在梳妝台前梳妝。舒雅道,“小姐,奴婢去要個雞蛋來,給您滾滾眼睛。”院子中沒有小廚房,怎麽都不方便。


    王鬱文搖頭,“這個下馬威既然給了咱們,咱們便受著。”昨日她初入府,隻帶了一個貼身服侍的丫頭,今日府中的老嬤嬤、其餘侍女來了,日子或許會好一些。隻是這個院子如此的逼仄,她們要如何住呢?


    舒雅捧出梳妝盒,“小姐,奴婢給您梳妝吧。”天還未亮,她們就要為請安做準備了。


    六層的木匣打開,裏麵是各式簪釵冠。紅寶石步搖招搖嬌媚、鳳尾釵輕盈曼妙、瀟灑自如、珍珠發冠秀麗嫵媚……這裏的每一樣釵飾都富麗,無一不精致,無一不價值連城,無一不在彰顯著她王氏一門嫡女的身姿。


    王鬱文挑選了許久,平白生出了一股氣悶,“我記得有套銀扁方,便帶那個就是了。”昨日才受了警告,今日自然不能張揚。


    舒雅為難道,“小姐,您忘了嗎,夫人說銀扁方太樸素,配不上您的身份,早就賞賜給下人了。”那套銀扁方是她們小姐曾經幫過的銀匠夫人所贈,工匠的手藝是出眾的,隻是銀飾太過於普通,與她們小姐不相稱。


    舒雅從木匣中拿出一對銀點翠蜻蜓簪,“小姐,戴這對發釵如何?”蜻蜓是常見的昆蟲,不會顯得僭越,點翠技藝雖高,價格雖貴,但若不仔細看,誰又知道這是點翠之物。“奴婢再給您梳一個朝雲近香髻,斷斷不會搶了王妃的裝飾。”


    高門大戶的人家,規矩總是多的,行走坐臥,都要體麵,特別是當家的主母,無論身體是否舒適,當日是否有事,都要早早的起身,梳妝打扮。行不回頭,笑不露齒。走路要安詳,不許左右亂搖,不許回頭亂看;笑不許出聲,不許露齒,再高興的事,也隻能抿嘴一笑。臉時時刻刻總是笑吟吟地帶著喜氣。多痛苦,也不許哭喪著臉。


    主母是如此,姨娘們亦是如此,更不要說她們這些下人了。她們這些下人是不允許識字的,隻要一閑下來,就要學做針線活,打絡子,有做不完的針線活。


    舒雅麵上帶著笑,看向鏡子中的主子。她運氣好,因為手巧,有一次用五彩線繩編了一個大蝙蝠,討得了主母的一笑,被撥來照顧小姐,自此少挨了許多打罵。


    王鬱文麵上也帶著笑,隻是臉頰緊繃,眼中含了一絲疲憊。


    寧安辰時才醒來,身體又倦又軟,她趴在床上,枕著自己的手臂,聽著外麵孩子們咿咿呀呀的叫聲,忍不住笑出聲。


    守在簾賬外的阿朱聽到了動靜,含笑問,“王妃,要起身了嗎?”


    寧安從床上坐起,“起吧。”


    阿朱拍了兩下手,侍女們捧著托盤一一走入。她卷起外殿與內殿的簾布,“藥湯已經備好了,王妃是先用早點還是先去沐浴?”


    秫香館後有一清池,是王爺專門差人挖的,池麵均貼滿了玉石,供王爺藥浴的時候用。如今倒是成了王妃以及兩個小主子沐浴的地方。


    “先沐浴吧。”


    秫香館旁的花廳中,兩位側妃以及一眾姨娘已經坐在其中等待了。楚凡、楚嫣也在,她們沒有進入花廳的資格,隻能站在門外等候。


    王鬱文淡淡的掃視了她們一眼,端起了茶盞,輕抿了一口茶水。


    有資格進入花廳的姨娘並不多,始終都是那幾個寧王府伺候過寧王的老人,雪姨娘、青蔓姨娘、梅卿姨娘,雨姝姨娘,蕙姨娘。


    青蔓自從知道自己久久無孕是寧王不允許她有孕後,不知是不是胸中鬱積的一口氣無處發泄,整個人都頹軟了下來。先是病了好幾個月,便是病好了,臉色也極差,蒼白中透著一股青,每日以濃厚的脂粉極力掩蓋著。


    雨姝、雪以及蕙姨娘,自從素馨被寧王輕飄飄的一句話轉送給了旁人之後,她們便按下了所有的心思,每日恭敬溫順,不爭亦不搶,隻是安靜的呆在自己的院子中。她們怕,怕她們如同素馨一樣,哪一日,突然的,迷糊的,便被當作物品送了出去。


    梅卿這兩年,除了每日早晨的請安,幾乎不出自己的院子。


    阿紫帶著人給她們上了一些點心,“王妃剛起身,側妃以及諸位姨娘想必是餓了,先用些小點吧。”


    王鬱文抬頭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梅卿看到了,勾起了一抹淡薄的笑,“別看了,咱們王妃一般都是辰時起身,若是王爺不上早朝,要到巳時才會起。”而她們,每日都要這麽等著,等到王妃起身梳妝完來見她們,或者是差侍女來傳上一句“回去吧”。


    梅卿一開口,其他人也跟著開了口,三兩句便聊了起來。


    “王側妃頭上的發釵倒是精致,可是點翠?”王鬱文微微偏頭,發髻兩側的蜻蜓點翠隨著她的動作而輕顫,姿態優雅,不似凡品。


    王鬱文看向雪姨娘,含笑道,“是點翠,不過是尋常飾品。”對她而言,點翠雖然昂貴稀少,卻也是她生長過程中常常能夠佩戴的飾品。


    “新妝宜麵下朱樓,深鎖春光一院愁。行到中庭數花朵,蜻蜓飛上玉搔頭。”雨姝笑道,“王側妃這兩件發釵,精美逼真,頭尾翅須齊全,用料昂貴,看似普通,卻是富貴鍾鼎之家才能用得上。側妃謙虛了。”


    王鬱文笑而不語,梅卿用小巧的銀叉叉起一小塊糕點,“門外的兩位可是王側妃家中姊妹?”她們的五官,多少有些相像。


    梅卿將糕點送入口中,小口小口的咀嚼著,“王爺最是厭煩這些,側妃不經王爺允許,便帶著姊妹進府,也難怪王爺心中不快。”她好心告誡。她能為側妃,是皇後親指,王爺不好直接駁了皇後的臉麵,便收了她。她本該老老實實過府,可她偏偏又帶來了兩個自家的姊妹,有何用心,一目了然。


    寧王並非好美色,貪圖一時快活之人,王氏一門,指望靠著自己家族的女兒們籠絡寧王,怕是從一開始便選錯了路。


    雨姝端起茶盞,催下眼眸,掩去了眼中的一抹嘲諷。什麽側妃,還不是同她們住在一起。


    史涵不敢說話,隻是低垂著頭,安靜的坐在一旁喝茶。琴兒微微推了推她的肩膀,她才拿起叉子,嚐了一小口點心。


    大約辰時二刻,寧安在阿朱的攙扶下,來了花廳。阿紫早早在花廳的長塌上鋪上了軟墊,寧安的腰還酸軟著,慵懶的靠在了軟墊上。


    這是王鬱文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看寧安,與她在宮中見到的不同,她隻是敷了一層淡淡的粉,臉頰瑩白中透著紅潤,唇沒有塗胭脂,微微泛白。長發在頭頂鬆鬆的綰成一個樂遊髻,以白玉釵、水晶釵固定,一支鬧蛾金銀珠花頭釵。


    十二花樹,金絲製花枝,每枝上都有六瓣金花,三角金葉,花蕊嵌珍珠。飛蛾展翅,金絲編成翅膀與軀體,再以細金絲層疊填補細節。軀體中空,外繞綴有珍珠的金絲網,珍珠為眼,金絲為觸須。


    十二花樹,是皇後才能佩戴的。


    朝廷頒布的《衣令》中有規定:皇後著大禮服時,頭戴十二花樹;皇太子妃首飾花九樹;內外命婦,一品花釵九樹,二品花釵八樹,依次遞減。


    寧安與她們也沒什麽話說,隻是嬤嬤說,規矩不可不立,便是不見,也要讓她們守著規矩,日日前來請安。她看向昨日剛進府的王鬱文與史涵,兩人起身,對她行大禮。


    寧安虛虛的抬手扶了一下,“起身吧,都是王府的人,無須見外。”


    沉默了一會兒後,王鬱文悄然注目寧安,試探道,“王妃,妾……”她微微咬唇,這個字讓她難堪。“妾娘家還有幾個自幼伺候的嬤嬤,不知來了後要如何安排?”


    寧安沒有看她,反而看向了梁嬤嬤。梁嬤嬤上前一步,“王側妃,您娘家來的奴婢們,照理說該是同您一起住,隻是院子小,怕是住不下。”她頓了頓,“府中的奴婢們,都是住在西北院,若是此後側妃的嬤嬤、侍女們不嫌棄,便同奴婢們一起住就是。”


    不嫌棄,怎能不嫌棄。


    王鬱文麵上蒼白,勉強笑道,“怎敢驚擾了府中的人,本是讓她們同我住便行,也省得府中再撥人伺候我,隻是……”伺候她的人,都是家中精挑細選,若是與王府中的奴婢們同住,遭了暗算她也是無可奈何,沒了她們相扶,她孤身一人在寧王府,豈不是更難。


    亦或是,王妃所打的,便是這個主意。將她身邊的一一支開,而後讓她們“消失”,將自己的人安排在她的身邊,鉗製住她。


    寧安凝視著她,“你想換院子?”


    王鬱文神色難堪。史涵想要說些什麽,琴兒悄悄的拉了拉她的衣袖。雨姝看了看寧安,溫言道,“王側妃的院子確實有些小了,還不如我們的院子大。”她看了看寧安,又看了看王鬱文,“要不,王側妃同我換了院子吧。”她咧唇笑得灑脫,“總歸我身邊伺候的人也不多,院子小一些也無妨。”


    寧王府並非沒有空院子,隻是寧王信不過她們,處處防備著她們,才會將她們統一安排在後苑。如今他們的孩子大了,會走路了,日後更是會滿王府的跑,寧王更不會允許她們隨意走動出入。


    寧安坐正了身子,“倒是有一處大院子,隻是有些偏僻。”那處小院名界花橋,門前一道水榭,水榭後有一坐小石橋,石橋走過,便是界花橋了。那是一間前後兩進院落各五間正方,又有東西偏房三間的大院子。隻是兩邊就是下人們來往的甬道,嘈雜紛擾。且從寧王府建成之日起,便無人居住,又加多年未修葺,是寧王府中最破敗的院落。


    “你若是不在意,便搬過去吧。”她吩咐嬤嬤派人去仔細清掃,若是有破落的地方,便抓緊安排人修葺了。


    “謝王妃。”


    回去的路上,舒雅為鬱文不服,“小姐,這才第二日,寧王府便……”


    鬱文輕歎一聲,“這些不都在我們的預料中嗎?”她是皇後硬塞給寧王的,如何能一開始便博得寧王的歡心。這些,她都已經預料到了。“慢慢來吧。”


    舒雅看了她一眼,“可是夫人的意思是讓小姐您早日有孕,產下兒子,這樣才能站穩腳跟。”


    王鬱文緩緩搖頭,“寧王府中並非沒有侍妾,為何如今隻有王妃所生一子一女?”哪裏是她們不想生,分明就是寧王不讓她們生。“嫡庶嫡庶,先皇後雖然去世了,但寧王倒底是嫡子。他自出生便身份尊貴,自然懂得嫡庶二字,天差地別,又怎會讓侍妾隨便生出孩子呢?”他要他的孩子,同他一樣,出生便是尊貴的。而庶出,怎麽也稱不上尊貴二字。嫡庶,嫡庶,如天堃。世人都說母以子貴,可子又何嚐不是以母為貴。


    舒雅有些委屈道,“奴婢隻是見不得小姐剛來不過二日,便受了委屈。”


    王鬱文看了她一眼,“這算什麽,日後受委屈的地方怕是多了去了。”


    待界花橋收拾好,王鬱文以及伺候她的嬤嬤、侍女搬過去,已經是三日後了,隔日,便是定國公主以及安邦侯的周歲生辰,她身為側妃,要同王爺王妃一同入宮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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