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在麵對超出認知的恐怖事物時,往往無法做出反應。


    一號看台。


    距離外牆最近的幾百名粉絲瞳孔放大,張大嘴巴卻發不出聲音,也沒有起身逃跑,宛如被施展定身咒。


    一團黑色毛發從天空垂落,落點處的男人穿著灰白皮夾克,旁邊瘦弱的女人拉著高中生男孩,正是楊子萱一家。


    毛發所過之處,牆壁宛如豆腐被切開。


    毀滅級天災殺死人類,就像人類捏死螞蟻一樣簡單。


    體育中心八萬人被千針戮殆盡需要多久,沒人清楚,但最多不會超過十分鍾。


    眼看楊子萱一家要被毛發淹沒,突然,一個人衝了出去。


    是梁龍。


    高舉雙手,梁龍將天災武裝功率提升至最大,在麵前製造出高達百米的固態氣牆。


    “救人。”


    第二個衝上去的是被稱作老王的搜查官,月牙形機械腿切割看台,巨大的震動令看台部分崩塌。


    名為小胡的搜查官緊隨其後,操控藤蔓形狀的天災武裝,將崩潰的碎石拉起來,堆積出一座小山。


    這是第二道牆壁。


    剩下的搜查官站到歌迷們麵前,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組成第三道牆壁。


    黑色毛發在連續刺穿三道牆壁後,終於停在楊子萱家人麵前。


    “快走!”


    方子平背後機械與血肉的羽翼扇動,狂風將包括楊家人在內,幾十名歌迷吹飛。


    一縷手臂粗的發絲蜿蜒如蛇,從後背貫穿他的胸膛。


    “咳咳。”


    咳出一口鮮血,方子平向前踉蹌兩步,半跪在地。


    掙紮著抬頭,方子平繼續扇動翅膀,將人群推下看台。


    他的天災武裝是危險級0915,隻能在十米範圍製造狂風,不具備殺傷力,平時這股風被他用來飛行。


    作為第六行動組的偵察手,方子平在飛行方麵勝過獵鷹,隻要他想走,沒人攔得住。


    但此刻,他放棄了速度優勢,選擇擋在人前。


    從得知沒有增援後,包括他在內,所有搜查官就沒打算離開。


    他們清楚僅憑他們攔不住千針,但至少,在他們全部陣亡前,不能讓任何一個普通人受傷。


    那些不斷遠離看台的歌迷們,有人回頭。


    他們並不清楚,這些挺身而出保護他們的搜查官是什麽人。


    但他們知道,這些人有個共同的稱謂。


    那就是——“英雄”。


    程實垂著手,麵前化作黑虎的煤球不斷閃爍,虎爪將蔓延向他的黑發撕裂。


    “有必要這麽拚嗎?”


    程實血管中流淌的血液,滾燙如沸。


    他是個惜命的人,連天災身份都不敢暴露,更不用說為他人豁出性命了。


    麵對危險,優先保證自己的安全,在有餘力的情況下再救別人,這是人之常情。


    然而不知為何,看到搜查官們寧願犧牲自己也不後退,程實實在無法邁開跑路的腿。


    從加入異常災害管理局以來,程實從未打心底裏認為自己是一名搜查官。


    不管老於那次,還是王大海帶他走訪受害者家屬那次,包括這次也一樣。


    他總是視自己的安危高於一切,把搜查官當成潛在的敵人。


    然而……


    “煤球,我會死在這嗎?”


    迎著程實逐漸揚起的頭,煤球轉過身,碧綠的眼眸中一點點光芒亮起,蘊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懂了。”


    第一,這不是夢境,沒有暴露的風險。


    第二,他不會死。


    “那還有什麽好怕的呢?”


    程實向前邁步,越過一名名搜查官,來到梁龍身邊。


    扯開有點緊的領口,程實擺正4477號搜查證,接替梁龍,牢牢抓住黑色毛發。


    毛發如刀,割進肉裏,纏繞在骨頭上,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程實痛到難以呼吸,強忍戰栗開口。


    “梁哥,你帶其他搜查官先走,這裏我頂著。”


    “程實,你……”


    梁龍拔出身上的黑色毛發,神情動容。


    他隻是被毛發刺中,就疼痛難忍,更不用說大包大攬,將毛發卷起來的程實。


    如果在危難之際,挺身而出保護人民的人,是英雄。


    那麽當英雄遭遇危險時,站出來保護他們的人,又該被稱作什麽呢?


    “快,我要解放天災武裝的更高功率,你們留下隻會妨礙我。”


    梁龍深深看了程實一眼,掉頭驅散人群,被嚇傻走不動的人,由搜查官想辦法帶走。


    不到一分鍾,程實所在看台被清理出百米空地。


    演唱會舞台上,歌聲早已停息,蕭之山被工作人員保護著離場。


    那些沒人保護的觀眾,全都看向那個形單影隻,走向恐怖毛發海洋的背影。


    有人恐懼。


    有人麵露擔憂。


    還有人因不理解眼前超越認知的景象,大腦一片空白。


    直到一聲稚嫩的童音響起,“沒有名字的帥叔叔加油,打倒那個怪物!”


    一個男孩趴在母親背上,衝程實揮拳。


    在孩子眼中,這一幕就像電視裏經常播放的奧特曼大戰怪獸的畫麵,相比害怕更讓他激動。


    因為所有英雄故事裏,英雄最後總能戰勝壞人。


    程實艱難的側過頭,咧起嘴角,“不要叫我叔叔,叫我哥哥,還有,我有名字。”


    轉過頭,程實看向湧動的毛發深處,兩顆布滿恐怖殺意的猩紅眼眸。


    “我叫程實,是一名興趣使然的業餘搜查官,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愛管閑事。”


    胸腔似憋著一座火山,不吐不快。


    直到此刻,他依舊沒有認同搜查官這個身份,他認同的隻是眼前這些遍體鱗傷的人。


    為眾人抱薪者,不該凍斃於風雪。


    伸手摸了摸胸口,那裏的口袋中裝著一張演唱會門票。


    上麵承載著一家三口的希望,也是他成為怪盜後接下的第一個委托。


    為希望開路者,同樣不該困頓於荊棘。


    “這是我接到的第一份工作,可不能搞砸了。”


    天災武裝輸出功率6%、7%……10%!


    煤球的身軀再次膨脹,變成五米高,眉心蠕動間裂開一道縫隙,露出第三隻三角形的眼眸。


    “吼!”


    一聲咆哮,這次煤球不用揮爪,光是眉心的眼眸看到黑色毛發,都會令其消散。


    化作一道黑光,煤球動作快到出現無數殘影,在體育中心破碎的牆壁外組成一麵密不透風的黑牆,擋住毛發對建築的滲透。


    程實四周的空氣跟著扭曲。


    百米範圍內,一雙雙如同鬼火的碧綠眼眸漂浮,黏膩的視線爬滿千針龐大的身軀。


    千針體表的毛發不斷枯萎,化作飛灰。


    龐大的熱量倒灌進程實身體,他身上被切開的血肉飛速愈合。


    纏繞在骨骼上的毛發,不等勒進骨頭就被崩斷。


    程實身體破碎又複原,經曆數百次重組,終於在毛發海洋中開辟出一條道路。


    對著道路盡頭高大的男人,程實緊緊握拳。


    掙斷一根根毛發後,重重轟向他的胸膛。


    “我不是什麽英雄,既然人們需要一個英雄,那就讓這一拳,冠以英雄之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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