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隨宋晚回了院子後,綠蘿忙走到自家小姐身前,急道。


    “小姐,宮中那些東西抬進府時奴婢瞧過一眼。”


    “奴婢這眼睛就是一杆秤,那些東西加上庫房中的所有銀子,頂多也隻值個兩三萬兩,哪裏夠采辦那麽多的聘禮。”


    “夫人這是明擺著要算計您的嫁妝,小姐可千萬別上了她們的當啊。”


    便是平民商戶之家,她都從未聽說過哪家要用兒媳的嫁妝替夫家準備聘禮的!


    裴家人實在是太過分了。


    隻是……


    方才小姐還說要將嫁妝要回來,怎麽一轉眼,便答應的這般爽快,還要搭進去更多呢?


    小姐執掌侯府中饋多年,她不相信小姐心中沒有數。


    所以,小姐方才說要離開的話,果然是騙人的麽……


    宋晚看著綠蘿一副被騙了的委屈模樣有些好笑。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


    “你且過來,按我說的去做!”


    綠蘿雖然心中著急,卻還是十分聽話的朝宋晚走了過去。


    隻是待聽完自家小姐的吩咐,她的嘴角立刻勾了起來,眼中也變得亮晶晶的,興衝衝的說了一句。


    “知道了小姐,奴婢這就去辦!”便急急的跑了出去。


    宋晚看著綠蘿歡快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這才將目光轉向一旁的紅裳。


    麵上的神色也鄭重了些。


    “紅裳,今日新帝登基,你去天香樓占個位置,聽一聽散朝後宮中有什麽消息傳出來。”


    “尤其……留意一下相府的情況。”


    “若有需要使銀子的地方,你自己拿主意,不必心疼錢。”


    宋晚想著又補充道。


    “另外……順便打聽一下雲世子可回京了。”


    紅裳聽到小姐的話心中一緊。


    小姐這三年來雖然一直盡力融入京都官宦圈。


    可侯府敗落,小姐又是這個出身,能夠夠得著的,身份也不會太高。


    這還是小姐花銀子砸的。


    滿上京的官眷,除了方侍郎家中那位特殊的方小姐,沒有幾個真心看得上小姐的。


    那宋相府是什麽門地?先帝在時,權傾朝野的存在。


    還有……雲世子。


    據她所知。


    這京都隻有一個雲世子,那便是懷王府的世子雲崢。


    同樣是她們連衣角都夠不上的人。


    小姐她……打聽這兩人做什麽?


    隻是紅裳畢竟是從小便受了嚴苛管教培養出的下人,比綠蘿更謹慎一些,也更知道下人的本分。


    便隻鄭重的應了聲是,領命出了府。


    ……


    相府坐落在東城,占地寬廣,府門高聳。


    大門用朱紅色的油漆精心裝飾,門口蹲著兩隻龐大的石獅,盡顯威嚴。


    隻是此刻,相府的大門卻緊閉著。


    正堂中,宋易與一雙子女宋景、宋顏,以及妾室聞氏正說著話。


    宋景與宋顏是聞姨娘所出的雙生子,比宋晚小三歲,如今都是十七。


    聞氏此時眉眼間帶著些不安的看著宋易。


    “老爺,今日是新帝登基的日子,您稱病不上朝,會不會惹上麻煩?”


    宋易卻隻抬手輕刮著茶杯的杯沿,依舊是那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隻眉眼間透著些不易察覺的疲憊。


    “無妨,若是真心尋我麻煩之人,不管我去不去都是一樣的。”


    而且今日朝堂之上,怕是還有一出大戲要演。


    他懶得去看。


    宋易說著看向長子宋景。


    “你昨日說,買下我們旁邊府邸的人,是君九宸?”


    聽到父親問話,宋景忙應聲道。


    “是,父親,且今日有下人回稟說,已經有牙婆帶了一大批丫頭小廝上門,瞧著像是馬上要住人的樣子。”


    宋景說著,麵上有些遲疑。


    “父親,新帝明明賜了君九宸攝政王府,那宅子可比這個要好得多。”


    “君九宸此舉極為怪異,會不會是……刻意為之,要拿父親開刀立威,震懾百官?”


    “這些日子,他帶著那些黑甲衛在上京城中可是毫無顧忌,查抄了不少官員,惹的人心惶惶呢。”


    宋易輕抿了一口茶,神色並沒有多大的波動。


    他是如何坐上這個位置的,自己心中有數,自先帝駕崩那日,他便做好了心理準備。


    隻是……君九宸查抄的那些人,倒的確是該死之人。


    他雖然不知道為何他剛入京,就能揪住這麽多人的把柄,但若他真是“有心”之人,他反而不懼。


    “此人底細不明,一切尚不能定論,不過不管他究竟是何用意,如今我們失了先帝庇護,便如拔了牙的老虎,隻能以不變應萬變。”


    “我近日都會稱病不上朝,亦不會客,你今後也別出去同人廝混了,收斂著些。”


    宋景順從的答道。


    “父親放心,從前兒子不過是依照父親的意思才那般行事,如今……先帝已死,兒子自然知道分寸。”


    宋易聞言帶著些欣慰的點了點頭,複而看向聞氏。


    “你也吩咐下去,讓府中的下人都警醒著點!”


    “莫要被什麽別有用心之人鑽了空子!”


    聞姨娘此時正因為聽到兒子說起那位攝政王的事,覺得心中惴惴不安。


    此刻聽到宋易的吩咐,隻有些失神的應了一聲好,而後又似想到什麽似的,躊躇了片刻後,小心的開口道。


    “老爺,姑爺來信說……會在三日後扶靈回京,還說要親自登門請罪,我們……可要準備著?”


    聞姨娘的話剛落音,杯盞重重落在桌子上的聲音便自堂中響起。


    原本平靜無比的宋易,眸中瞬間便染上了火星,厲聲道。


    “什麽姑爺,我宋家沒有他這樣的姑爺!”


    “他若來了,不許再讓他跨入我宋家大門一步!”


    聞姨娘似乎早就預料到了宋易會有此反應。


    但是想到相府的狀況,她頓了頓後,還是勸道。


    “老爺,您方才也說了,相府如今處境堪憂,若是有姑爺相助……”


    隻是聞氏的話還隻說了一半,宋易便抬手製止了她,眼底終是露出了些許壓抑良久的悲痛之色。


    他緩了緩語氣,繼續道。


    “好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麽。”


    “我宋易是靠著逢迎先帝才坐上今日的位置!但世道如此,無論旁人如何說,我隻求一句問心無愧!”


    “可我便是再彎了脊梁,也不會淪落到要靠著女兒的死,攀附他人,以求自身安穩!”


    “你也無需擔心,我便是再無用,也會護住你與景兒、顏兒的平安!”


    即便女兒身亡的消息已經傳過來許久,他卻依舊隻覺得是一場噩夢。


    那時先帝被反賊勾結內宮中人所害,身中劇毒。


    先帝膝下本就單薄,兩位皇子又在晚兒的婚宴上遇刺身亡。


    他隻能壓下心中的悲痛,強撐著精神伴駕,替先帝暫時穩住朝局。


    可最終,先帝還是死了。


    他其實並不為先帝的死惋惜,但那種時候,先帝若死,天齊必將陷入又一場內亂。


    遭殃的,還是百姓。


    好在君九宸忽然歸京,擁立幼帝登基,他這才安心回到相府,麵對女兒的死。


    可是先帝一死,府中之人比他還要更加不安,他隻能再次打起精神來,不讓自己露出脆弱的一麵。


    然後不知道是不是因著時間的推移,他心中積壓的悲痛似再也無法尋得釋放出來的契機。


    繼而變成了一絲怨恨。


    對雲崢、對懷王府的怨恨。


    聞姨娘看著宋易,嘴巴嚅動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什麽。


    宋景忙搶在她麵前開口道。


    “姨娘,父親說的對!”


    “是雲崢親手射殺了姐姐,如今姐姐屍骨無存,他假惺惺的扶什麽靈,請什麽罪!”


    “待他回來,便讓他寫一封放妻書,哪怕隻是衣冠塚,姐姐也絕不葬在他雲家!”


    聞姨娘接收到兒子的眼神示意,終於還是將繼續勸說的話咽了下去。


    隻同端坐在堂中的宋顏對視一眼,應了一聲。


    “是,老爺……妾身這就下去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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