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鱗蟲之長,能幽能明,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


    古時龍此類神獸數量、種類極多。如今刨掉已登仙位的,被抽筋拔角做法器的,被困在某些地方當縛靈柱的,妖界剩下的沒幾條。


    若說人界哪些地方還能有龍活動的,夜漠雪頂算一個、龍關山千尺崖也算一個,畢竟每年躍龍門的鯉魚那麽多,保不齊真的出來那麽幾條也說不準。


    盧夜城第一時間便趕到了黎家,抬眼便瞧見穀荒澤扶著黎噎,正與一條白龍對峙。


    那條白龍看起來體形甚小,沒有它先輩那麽壓山填海的體形,雙眸血紅,冒著怒火,正呲著牙對穀荒澤發射冰菱。


    穀荒澤也不是什麽省油燈,無數黑影將將冰菱打下,還有數影化作影箭,徑直射中白龍,卻被她堅硬的鱗片所擋下,難傷分毫。


    黎噎幽幽醒來,睜開眼睛就看到了如此炸裂的一幕。


    “這是什麽啊?”黎噎扶著頭,猶疑心自己在做夢。


    近來遇見的幻境太多了些,他竟有些分不清現實與想象。


    “你的前塵舊夢。”目睹一切的穀荒澤淡淡地說,手中猶自應付著白龍的襲擊。


    “長魚黛雪?”黎噎失聲驚叫。


    “這不可能!”黎噎與盧夜城異口同聲地說。


    盧夜城連連搖頭:“人身化龍?你在發夢吧?世間從未有過如此邪術。”


    穀荒澤沒好氣地回他:“我又如何得知,還不速速幫我擒下她,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盧夜城抬手一揮,一道白光衝天而起,化作萬頃無形光網,橫亙天際,擋截白龍去路。


    隨後穀荒澤手中幻化出藜杖,紫光萬道蘊含著星辰之威,氣勢磅礴,如烏雲壓天般向白龍壓近。


    白龍眼見形勢愈發不妙 ,長嘯一聲,直奔三人而來,龍爪迎著黎噎,欲將其速速捉走。


    冰寒之氣夾雜著風雷之勢,穀荒澤泰然自若,身形飄然懸浮於半空,長袖飄飄,空手抵禦白龍的猛攻,而萬道黑影卻白龍身後凝聚,化作一隻無形巨手。


    “念你年少無知,留你一條性命。給我下!”巨手轟然而動,摁住白龍之頭,狠狠地往地麵上撞去。


    一撞,石塊迸裂,再撞,塵土飛揚,三撞,龍角被撞飛了一段。龍吟從憤怒變為痛苦的哀嚎。


    紫氣亦趁虛而入,纏繞白龍之軀,化為一條靈索,將她牢牢圍困。


    盧夜城見狀,拍掌稱賀,“我們真是協作無間,配合默契!”


    穀荒澤側目一瞥,眼中貌似有詰問之意,“收起你的網吧。”


    見到白龍已經被砸得頭破血流,黎噎實為不忍,心裏卻又極度恐懼:“好好的女孩子,怎會變成如今這樣。”


    難不成真是因為癡戀黎玉郎惹出的禍事?


    正主啊,正主啊,你真是個大禍害啊。


    盧夜城卻不這麽認為,他看著那閃閃發光的龍鱗,隻覺得心馳目眩,不住發出感歎:“謔,這是啥運道才能修成龍身。”


    那白龍對他凶狠一咧嘴,盧夜城立刻縮回手,不禁感歎:“這長魚姑娘平日看著年紀不大,修為一般,但這化成龍,修為立刻暴漲幾百年。”


    “咱們這種苦苦修煉的修為,再過幾年,可比不上人家的指甲蓋咯。”


    穀荒澤不聽他胡扯,轉頭問黎噎:“她適才是想殺你?”


    黎噎麵露難色,有些羞於啟齒,然而在兩人目光注視之下,終究將房中發生的事情複述了一遍。


    他拍著腦袋,喃喃自語:“她好像也不是想殺我,可是她最終就是想殺我的吧?”


    “不對,她是想先讓我愛上她,之後才殺我,所以她剛剛在給我洗腦。”語無倫次的黎噎終於將邏輯捋清楚了。


    盧夜城感慨:“你們人可真了不起啊,天天搞這種聰明玩意,以為就能瞞過天道嗎?”


    穀荒澤也搖頭:“人偏愛歪門邪道修煉之法,便是讓這位姑娘此時如願,可因果已被天道算上,應劫之時,想必會遭到更為嚴酷的天譴。”


    白龍聽見他們所言,不毀反怒,情緒更為劇烈,冰菱在她周身凝聚了又被強製散開,穀荒澤左手一揮,紫光靈索勒得更緊。


    “你們說這話,你看她聽得進去嗎?”黎噎與他們齊齊看向發瘋的白龍。


    “她道心受損,已走火入魔,沒救了。”穀荒澤抽出藜杖想給她一個痛快,被黎噎與盧夜城攔住。


    “不成,她又沒作惡,我們再想想有沒有解救的法門。”黎噎抱住穀荒澤的手,急急勸解。


    盧夜城搶走他的杖,拍著穀荒澤的肩膀,:“等等,長魚氏不好惹,你家大業大不怕,我還有一鎮的百姓要養呢。”


    穀荒澤皺眉,“如今不除,等她鬧出了事再除?我立即做掉她,神不知鬼不覺,不會被發現的。”


    “不成,不成。”


    穀荒澤反問:“這種功法前所未見,你們有法子讓她自行恢複?”


    “你沒見過你爹興許見過啊,快快快去他藏私房錢的地方找找有沒有記載……”盧夜城建議。


    …………“我老子啥時候看過書?”穀荒澤更驚訝了。


    就在三人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名黑衣女子渾身染血,懷裏抱著一件彩衣,踉踉蹌蹌地闖了進來。


    “手,手下留情!”她一開口,鮮血立刻抑製不住地從嘴角,臉色變得更為蒼白。


    黎噎認得她手上的彩衣,正是長魚黛雪日常所穿。


    “我知道如何讓將軍恢複神誌。”黑衣女子繼續說,她展開彩衣,一步一步地靠近白龍。


    而那白龍看見彩衣,竟露出了一絲畏懼,神情也從完全癲狂中脫離出來。


    女子進一步,白龍在空中就往後蜷縮一寸,直到最後退無可退,白龍甩著尾巴開始砸屋簷,龍頭上的鮮血如雨般灑下來。


    白龍發出最後一聲龍吟,淒厲而又絕望,眼睜睜地盯著黑衣女子口念咒語,彩衣散發出斑斕的光彩,無風自動地展開。


    “將軍,你醒醒吧。”冰融耐心地勸說。


    不,不要醒,不要醒。那個從未長大的小女孩在心海裏哀嚎。


    隨著彩衣覆蓋住白龍的那一瞬間,小女孩看見她對麵的那座端莊慈悲的女神石像,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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