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的窗戶是仿古鏤空雕花木窗,外麵是拍賣會的內院,有著一片湖,沿湖搭建著水榭和回廊,湖邊栽種著杏花。


    子車璿心有所感,推開窗恰好就看見了掩映在杏花叢中的一抹背影,頎長挺拔,冷漠又孤絕。


    暮春花好柳綠之時,園中景色灼人,可那人站在那裏就壓住了滿園春色,一片冷意,不是冬日陽光下的薄雪,是冬日無星無月的夜晚,自幽冥而來,拂過荒野叢生的雜草,再悄無聲息包圍著人的冷,冰冷、壓抑、黑暗,帶著濃鬱的死亡味道。


    可是出奇地,子車璿沒有感到不適,她沒有產生一點畏懼,反而生出了好奇,有這樣氣質的人該有怎麽樣的容貌?


    看他的背影,應該長得很好看吧。


    “啊嗚——”


    小白虎仰躺在子車璿腳邊,四爪朝天,露出軟乎乎的腹部,通體雪白,下腹部有著黑色的條紋。


    察覺到子車璿的視線,小白虎側頭舔著前爪,另一隻爪子在半空中扒拉著,如翡翠般的綠眼睛懵懵懂懂看著子車璿,無聲地招呼小向導,大有我這麽可愛,你為什麽這麽狠心、這麽無情,還不來摸一摸我啊?


    像極了養得傲嬌又粘人的家貓。


    子車璿唇邊泛起笑意,蹲下身揉了一把小白虎的腹部,小白虎被摸得扭身,四隻爪子卻乖乖抱著小向導的手,怎麽躲都像是在撒嬌。


    “哇哦——寶寶,你怎麽可以這麽可愛啊?”


    子車璿捏捏小白虎圓乎乎的耳朵,又揉揉小白虎的肉墊,一隻爪爪就能覆蓋子車璿大半個手掌。


    她抱起小白虎,埋頭吸貓,小白虎搖頭晃腦,扒拉著子車璿的頭,像是被欺負得厲害,但是子車璿真的離開了,小白虎又會抬起頭,大眼睛寫滿了你怎麽了啊?


    我隻是在撒嬌,沒有真的生氣哦,小向導認真了嗎?


    這時候,子車璿就會重重親一口小白虎的額頭,又故意咬著小白虎的耳朵,小白虎耳朵動了動,前爪搭在子車璿的臉上,像是推拒可是沒用一點力氣。


    貓貓最可愛了!


    子車璿覺得她這樣能玩一整天!


    當然也就把窗外的人忘在了腦後,兩腳獸能和貓貓比嗎?


    當然不行!


    窗外小院內。


    顧聞淵等到了來人,曲辰良搖著扇子道:“我給你找一個好活,走走走,去外麵的酒樓包廂吃一頓,我細細和你說。”


    顧聞淵頷首,曲辰良已經習慣了友人的寡言,明明長了一張高冷俊美的麵孔,偏偏周身帶著九幽的氣息。


    唉,這不僅僅是因為友人的性格和血腥的過往,也因為友人的精神狀態更差了。


    半年前見麵時,顧聞淵身上還帶著一點活人氣息,現在見麵,饒是他心底都不自覺生出寒意。


    顧聞淵離開時,看到了二樓向外打開的木窗,他麵上閃過一絲詫異。


    因為他周身獨特的氣勢,就算不知道他的姓名,旁人也會主動退避三舍。


    往日這邊的包廂窗戶大多都會被打開,方便客人欣賞這一處湖景,今日一個關得比一個嚴實,唯有那一扇是大開的狀態。


    顧聞淵已經許久沒有出現情緒波動了,他心內罕見生出了一點疑惑,早已破敗、走向衰亡的精神圖景有了些許波動,停滯許久的恒星開始緩緩轉動。


    曲辰良也看到了,招來人詢問,得到的卻是一句不敢說,問多了,拍賣會的人才顫顫巍巍地道:“求您別為難小的了,就、就也是那榜單上的人,具體是誰,實在不能說。”


    他怕得罪顧聞淵,也怕得罪宿黎川。


    “原來如此啊。”曲辰良對著顧聞淵道:“你這也算是碰到了同行,要去見見嗎?”


    顧聞淵知道是誰後,隻覺得索然無味,提不起絲毫的興趣。


    *


    子車璿再次看向窗外時,院內已經沒了人,左右兩邊有不少包廂都開了窗戶,有的包廂沒有設下隔音,她聽著旁人的閑談,知道原來在院中的人是煞天榜上排名第三的顧聞淵啊。


    一個殺手,隻為錢辦事,嗯,出名的執政官殺手。


    爐火星係群中的執政官屬於競爭上崗,自主上位,隻要能住進執政官府邸,說服星係的長老會(至於怎麽說服,這是執政官的事情),那就是星係新一任的執政官了。


    競爭最激烈的那幾年,顧聞淵幾乎每天都要解決一個人,嗯,是每天。


    簡直是離譜!


    子車璿默默吐槽。


    爐火星係群出眾的上位方式和前所未有的除舊迎新速度,引起了白塔和其他星係群的關注,最後在多方插手下達成了協議,不能通過私人手段暗殺執政官,否則會被全星際追殺。


    是的,在這之前,爐火星係群內殺執政官不會被通緝,這是星係內部的事情,請星係自己解決,你說買凶殺人的是新一任執政官,那就沒問題了,事情已經解決了。


    因為新一任執政官已經赦免了殺手的罪行。


    這完全可以理解嘛。


    九大星係群,巨大的麵積,前所未有的人口,不斷追尋強大、追尋自我的哨兵……這些都造成了沒有任何一個勢力可以將規矩推行到所有地方。


    因為哨兵就是要深入靈魂,成為獨一無二的自我,既然這樣,想要大部分哨兵遵循製定的規矩,這就不可能。


    白塔、自由軍、千年傳承的大家族、各種大型勢力、直麵蟲族的軍隊……有多種選擇給哨兵挑選。


    爐火星係群就是那些厭惡束縛、厭惡集體生活哨兵的自留地。


    沒有規矩就是爐火星係群最大的規矩!


    所以當這一條規矩頒布時,有許多流浪哨兵不滿,我們流浪,我們居無定所,我們深入險地,我們死於遠方,這是我們至死的浪漫和追求。


    所以其他人有什麽資格插手爐火星係群的事情?


    他們又不是那些要聽話的乖寶寶。


    執政官實力不夠強卻想要這個位置,那就該去死。


    最後的協商結果是繼續執行這條規矩,但是執政官的權力大幅縮減,執政官死後的懸賞會有懸賞金額,由流浪哨兵自行決定是否接取。


    星際中唯一的共識是普通人所在的四大星係群實行嚴格的法律,保證和諧安穩的生活的環境,嚴禁哨兵和向導去幹預普通人的生活。


    普通人度過平凡但安穩和幸福的一生,哨兵和向導去走自己的強大之路,死亡如影隨形。


    隔壁包廂的人又換了新的談話內容,子車璿沒興趣聽了,隻是默默記下了顧聞淵的名字,以後說不定可以合作啊。


    窗外更遠的地方是各式各樣的建築,其中最高的是一座塔,下寬上窄,底部是圓形,由下自上逐漸縮小,到了塔尖變得細細的,隻能是裝飾,上不了人,塔尖足有百米高,直指蒼穹。


    這樣一幢建築,最值得人關注的是它的顏色,它是白色的。


    白塔。


    這是白塔的分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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