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車璿洗完澡出來,看見了桌子上熟悉的飯菜,是記憶中的樣子,是家的味道啊。


    傅雲帆已經換下了軍裝,換上了一套寬鬆的休閑裝,鬆鬆垮垮的襯衫卻沒有減淡他如刀鋒的氣勢,坐在那裏,不怒自威。


    在兩人剛剛接觸時,子車璿總會怕傅雲帆,這就讓傅雲帆養成了習慣,每回在子車璿麵前總會換一身暖色調的衣服。


    “璿璿,來,先吃一點墊墊肚子,這些天他們給你吃的什麽?”


    吃的什麽?


    當然隻能是營養液。


    因為炎礦的存在,資源星上的野獸帶著和炎晶如出一轍的暴虐能量,子車璿吃它們就是在活吞鐵片。


    宿耀星他們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但是——


    子車璿道:“我沒有覺得受委屈,這幾天我過得很開心。”


    傅雲帆神色間是明顯的不讚同,就像是在看一個意氣用事、離家出走的孩子,在外麵吃盡了苦頭,現在回家了還要在家人麵前嘴硬。


    子車璿沉默了,她說的是實話,但是傅雲帆不相信。


    子車璿道:“傅雲帆,當年我遇到的是食礦蟲嗎?”


    “是。”傅雲帆給她倒了一杯潤喉的蜜水,“璿璿,先吃飯,吃完飯我們慢慢聊。”


    傅雲帆是傅家寄予厚望的天驕,不到二十歲就突破s級,現在六年過去,子車璿不知道他的實力,但傅雲帆的名聲越來越大。


    他是傅家公認的麒麟子,是有望衝擊超s級的哨兵。


    傅雲帆及冠那一年,力壓年長他三十多歲的堂兄,其他房的叔伯,傅家老祖宗親自出麵,確定傅雲帆為傅家的繼承人。


    這樣的人,他的手應該拿木倉握筆,而不是洗手做羹湯。


    他應該在戰場上蕩平叛軍,在軍部運籌帷幄,在傅家談笑風生間鏟除競爭者……


    s級哨兵的壽命是兩百年起,他今年才二十六歲,他的未來遠不止於此。


    傅雲帆的強勢聞名於整個星係,怎麽也不該這麽順手地做起服侍人的活計。


    食不言寢不語,子車璿安靜接過傅雲帆遞過來的湯。


    她不會說謝謝,也不會意識到要說謝謝,因為這是她們過往十年的日常,說出口反而顯得疏離和別扭。


    青菜炒老了,溜肉段麵糊掛多了……


    子車璿吃著,自然而然意識到了菜品的缺陷,她看向傅雲帆,果然,他隻是動了兩筷子,唇角微微下垂,像是在忍耐著什麽。


    傅雲帆追求效率,也追求完美。


    當他決定下廚做飯時,他超強的學習能力和傅家的資源——集齊了各種頂尖廚師,讓他很快就能做出色香味俱全的菜品,但是!


    這不是子車璿要的東西。


    子車璿不要高端食材,也不在乎好不好吃,她要的是父母在家中親手做的飯菜,有著明顯的缺陷,口味偏重,是簡單的家常菜,遠遠比不上專業廚師做的菜。


    但是,子車璿就要那一份菜。


    童年時養成的口味會伴隨一生,可以不經常吃,但是不能一直不吃,否則記憶會將菜渲染成世間美味,讓人魂牽夢縈。


    傅雲帆嚐試了許多次,才終於做出子車璿記憶中的味道。


    現在他已經習慣了做飯,卻還是無法習慣他親手做出了不完美的菜品,這和他的觀念相悖。


    也隻有子車璿能讓他遷就,願意暫時放棄自己的完美主義。


    飯菜一掃而空,傅雲帆把控的分量剛剛好,子車璿放下了筷子,道:“之前你做的飯……我當時應該吃完的。”


    她說的是那一回伽馬射線暴前的事情,當時她知道傅雲帆不支持《群星法則》,情緒激動,傅雲帆做的菜也就那麽涼透了,然後被倒了。


    傅雲帆不會讓子車璿吃熱了第二回的菜,其他人也不配吃傅雲帆做的飯。


    傅雲帆不在意,“不需要,璿璿,你不想吃飯,那就不要委屈自己吃。”


    桌上的碗筷被撤走,傅雲帆又給子車璿倒了一杯清茶,嫋嫋熱氣蒸騰。


    這是子車璿的小習慣,她喜歡握著溫熱的茶盞,躲在嫋嫋熱氣後。


    傅雲帆:“你剛剛吃過飯,不要大量飲茶。”


    子車璿輕輕應聲,相比哨兵,她的身體孱弱得厲害,在這些方麵,傅雲帆總是會格外注意。


    她已經習慣了傅雲帆無微不至的照顧。


    可是……


    她已經長大了啊,不是八歲的孩子,眼中隻能看見傅雲帆,需要的隻是衣食,十八歲的她有著自己的思想,有著自己的選擇。


    她想要被尊重,被看見,而不是一直被傅雲帆當作孩子,被他精心照料卻也被他忽視所有的意見。


    她們的談話很不順利,因為傅雲帆不告訴她當年的真相。


    “璿璿,你還小,這件事已經過去,當年已經處理好了,不告訴你是因為你承受不住。”


    傅雲帆揉了揉眉心,他們已經談了一個小時,像是陷入了怪圈,這樣的話已經重複了不知道多少次。


    子車璿道:“這是我的父母,我的血仇,我想知道結果還不行嗎?”


    “璿璿,你的精神會崩潰。”


    子車璿之前有過精神崩潰的前例,傅雲帆恨不得她這一輩子都不會想起這件事,更不會從他口中說出一切。


    “傅雲帆,這是我的選擇,我到現在竟然連殺我父母的人都不知道?!我寧願聽到真相死亡,也好過這樣!”


    “璿璿,伯父伯母希望你活下來,你健康地活著,這就是他們最大的心願,你該往前看,等你再大一些,我會告訴你。”


    傅雲帆不知道子車璿為什麽會這樣,她才剛剛成年,沒有經曆任何事,是溫室中的花朵,現在知道事情隻會勾起她腦海深處的記憶。


    向導陷入崩潰後,隻能自己走出來,稍有差池,就是死亡。


    傅雲帆不會冒這個險!


    子車璿快要瘋了,真相就在眼前,但是她卻不能得到,她說幹了嘴,軟硬皆施,但是傅雲帆不說!


    他隻告訴自己事情已經解決,幕後黑手已經被處置!


    可是那是誰啊?


    真的被處置了,為什麽不告訴自己?!


    子車璿摔碎了杯子,竭斯底裏:“傅雲帆!我已經成年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你知道嗎?”


    “我可以選擇我的人生,這是血仇!可我竟然都不知道凶手?我這樣活著和死了有什麽區別?爸爸媽媽生我,就是讓我忘記他們,忘記凶手往前走的嘛?!”


    子車璿眸中含著淚,她跪著拽著傅雲帆的胳膊,哽咽道:“求求你,告訴我吧。”


    傅雲帆俯身抱住了她,動作是那麽輕柔,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和,可說出的話卻讓子車璿涼到了心底。


    “璿璿,你還小,這不是你該考慮的事情。”


    子車璿曾經無比依賴傅雲帆,喜歡他的強勢,喜歡他為自己做決定,可當兩人意見相左時,她才發現自己認的哥哥,從來沒有想過讓她長大。


    傅雲帆會一直護著她,一直照顧她,隻是也會一直不讓她做決定。


    她認為自己一定能承受得住,因為她靠著複仇的心度過了a級和s級的溝壑,現在知道凶手,她才舍不得死,她要親自查證凶手是不是真的被處置了。


    可是——


    傅雲帆不相信她的判斷。


    子車璿抬頭,望著天花板,輕聲道:“傅雲帆,這是我的人生,我可以做出自己的選擇,如果你剝奪了我選擇的能力,否定我的判斷,那麽我活著的意義呢?”


    她苦笑了一聲,“被你當作寵物一樣養著嗎?隻要給吃給穿,你不需要在意我的思想,你忽略我的想法,你否決我的靈魂。”


    “可是我們踏足星際的依仗,就是我們的靈魂啊。”


    在遠古的時候,他們區別於動物的是思想,在現在,向導和哨兵都依靠靈魂獲得超凡的能力。


    但是傅雲帆不尊重她的思想。


    剛才的瘋狂已經耗盡了子車璿的力氣,她虛弱道:“傅雲帆,我是s級向導,你該尊重我的判斷,所以你現在能告訴我真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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