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在太陽完全落下時趕到了甲卯礦坑。這是座依山而建,幾乎盤踞整塊山穀的露天大坑。大坑的外部點著星星點點的小煤油燈,借助燈光,依稀可見深處還有通向不知何處的通道。


    ——以及,礦坑的不遠處,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身上血肉模糊,卻依然戴著頭套的馬匪們。


    和死去的馬匪們在一起的,是一群身穿沙城衛兵製服的人。他們中也有一位騎著高頭大馬,舉著根火把,像是領頭的人物。


    他們本來閑閑散散地站著,現在,因為溫、李二人的插入,這支十來人的衛兵小隊齊刷刷看向了這邊,目光竟有幾分陰冷。


    雙方目光相接,但誰都沒有率先動手,直到溫蒂忽然劃斷拖著麻袋的繩索,把那裝著屍體麻袋徑直拋進衛兵群裏!


    噗!麻袋落地,滾到了那騎馬衛兵的馬蹄下邊。立刻有幾人上前解開麻袋,他們看見那標誌性的大麻花辮後,像目的達成一樣,立刻對騎在馬上的人說道:


    “隊長!成了,成了!”


    聽到這兒,李詩棠的眉頭反而鬆懈了下來。她已經差不多明白是怎麽回事了,於是左手五指隱秘地往後一拉。


    那頭的騎馬衛兵眼睛也是亮了幾分,手中的火把燃燒得更加劇烈了。他剛要宣布動手,忽然見一個東西“叮鈴”一聲,很是清脆地從麻袋裏甩了出去。


    那是投擲式爆破魂導器——簡稱“魂導手雷”的安全栓。


    李詩棠用操偶絲拔出的安全栓!


    嘭!裝著屍體的麻袋隨即爆炸開來,把周圍的衛兵全部卷了進去!離得近的幾個衛兵被直接炸飛,騎馬衛兵的馬也被炸沒了下半身,餘下的衛兵們也受到了餘波的傷害;也隻有提前開啟蝸殼盾的李詩棠這邊,人馬俱全,還圍著周邊跑了起來。


    溫蒂一邊安撫有些受驚的馬匹,一邊為突襲的成功而歡呼:


    “你這個盾還真好用!”


    李詩棠現在的這麵蝸殼盾,是她凝聚了好幾塊蝸殼糖弄出的“蝸殼大盾”,其麵積足夠覆蓋人和馬,防禦力和盾麵轉速也更高,除了有點耗魂力外,沒別的缺點了。


    李詩棠頭套下傳出的還是硬漢嗓音:


    “動手!”


    她左手持高速旋轉的蝸殼大盾,右手袖裏炮炮口大亮,已經鎖定了幾個傷勢較重的衛兵。


    在不停移動的馬身上,自帶鎖定功能的袖裏炮要比魂導左輪好用多了!


    接下來的幾秒,魂導炮彈接連出膛,穿過沙塵,精確無誤地打在了重傷衛兵身上。雖然沒有打中頭部,二級袖裏炮的威力也是不容小覷,那幾人挨了一炮後都是皮開肉綻,再也站不起來了。


    似乎是被突襲嚇破了膽,其餘衛兵皆是鳥作獸散,原先的爆炸範圍內隻剩下了那個舉著火把的小頭領。他的馬被炸沒了大半個身子,但麵對速度和火力都占優的溫、李二人,卻沒有第一時間逃跑,反而詰問起李詩棠她們:


    “區區兩個死囚,竟敢偷襲剿匪的軍隊,你們是要和整個沙城宣戰嗎!”


    “哈!你算個屁!”溫蒂率先搶答道。她抄起馬鞍邊的長槍,追上一個逃跑的衛兵,槍尖就要戳向他的後心——盡管從未當過騎兵,她對這一係列進攻流程倒是無師自通。


    可就在這時,一團高亮的火紅色卻攔在了溫蒂的馬前,它直直撞上李詩棠的蝸殼大盾,爆炸開來!


    轟!爆炸巨響裏溫蒂來了個懸崖勒馬,李詩棠則發現,她這強化了防禦和轉速的蝸殼盾,竟然在爆炸的高溫裏急速融化,連餘波都來不及抵擋。她用硬漢的聲線急呼:


    “回頭!”


    “我知道!”溫蒂掉轉馬頭,駕著馬匹飛快逃離,可迎麵又是十幾顆高溫火球襲來,一時間冬夜的黑暗和陰冷被盡數驅散,整塊區域都亮堂如白晝,但對溫李二人來說,此情此景無異於末日的宣判!


    電光火石間,溫蒂一拍馬頭,又是一聲高呼:


    “九十度轉彎——!”


    “那是什麽——?!”李詩棠完全不解其意。她再次展開一麵蝸殼大盾試圖防禦,可融合了金剛蝸牛之力的糖果盾牌依然敵不過高溫的烘烤,在挨了幾顆火球轟炸後,空氣裏彌漫起可可豆融化後的醇香,李詩棠卻隻覺得,待會兒自己屍身的焦臭味和這味道一定很不搭。


    接下來的視野更是翻天覆地,棕紅駿馬在溫蒂的駕馭下急急轉彎,與方才正麵襲來的火雨擦邊而過;蝸殼大盾被李詩棠拖著擋下最後的擦邊攻擊,也完全融化為了液狀可可,她整個人撞在溫蒂的手臂上,這才沒被急轉彎的馬匹甩飛出去。


    她腦子裏隻剩下一個詞:


    源頭!剛才攻擊的源頭在哪兒?


    “是火把!”溫蒂駕著駿馬在火雨群裏穿梭,一邊像和李詩棠心有靈犀一樣喊道:“那個拿火把的狗官,是魂尊!”


    三環魂尊!李詩棠在一團又一團亮如太陽的火球裏拚命搜尋,視線終於鎖定了唯一的人影:舉著火把的,背後出現三個魂環的魂尊!他手中的火把正劇烈燃燒著,膨脹成了一團有雙臂合抱之圍的火源,火源內飛出一顆顆流彈似的火球——正是攻擊的源頭。


    李詩棠忍住五髒六腑都要被顛出來的不適感,右手灌注魂力,袖裏炮亮起!


    下一秒,魂力炮彈出膛,穿過層層火雨夾擊的攻勢,拐著彎擊中了魂尊的胸膛!


    “呃!”那魂尊悶哼一聲,他不像是皮糙肉厚的獸魂師,但正麵挨了一發魂力炮彈後也沒有立刻倒下,他的製服破碎,裏頭赫然露出了金屬的光澤。


    “護身鐵甲”,這個名詞同時出現在了李詩棠與溫蒂的腦中,當初那位在巷子截殺她們的變色龍魂尊,也穿著這樣一身軍用的護身鐵甲,對肉身不強的器魂師來說,確實是一件保命的利器。


    那魂尊原地平複了一下呼吸,見兩個“死囚”既沒有進攻,也沒有逃跑,忽然有些疑惑:


    “你們為什麽不攻上來?”


    “沒有這個必要。”李詩棠恢複到了本來的聲音:“你們的計劃早就失敗了。”


    兩個“死囚”一同扔掉了頭套,這個魂尊才發現,那騎著駿馬奔馳的兩個人,一個是柳老爺下令要繞著走的永臨千金,另一個竟然就是剛剛見過“屍體”的青龍少當家,溫蒂!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隻聽永臨千金用那清脆的聲音一字一句道:


    “這個地方,是那群死囚和他們主使約好,要交接溫蒂‘屍體’的地點。看你們見到那屍體的反應,你們不是半路殺出來的,而是知情者——或者就是死囚們的委托人吧。


    “那群死去的馬匪,也隻是一堆被你們搬過來的屍體,至於頭套底下是不是真的馬匪,還未可知,但你們一定不是基於剿匪目的才做的這一切。


    “你們真正的目的,恐怕是誣陷溫蒂,隨便找個理由把她和馬匪扯到一起;包括城裏忽然出現的‘馬匪’,也是用來栽贓青龍幫的!”


    李詩棠一邊說,一邊左手隱蔽地伸出操偶絲,右手在腰間甩出了魂導左輪。誠然她是為了拖延時間才說的這番話,但她也是真的疑惑:


    “為什麽要做這種事?你們是奉的三大家族的命令,還是沙城政府的意思?


    “是個沙城人都知道青龍幫也在剿匪,把他們和馬匪扯到一起,孰真孰假,沙城人會辨不清嗎?”


    “閉嘴!”那魂尊卻忽然吼了一聲,然後他大笑起來:“你說我們計劃失敗?大小姐,這裏可就剩我一個了,至於其他人,他們都回沙城通風報信了!


    “過不了一會兒,‘青龍少當家私通馬匪被就地正法’的消息就會傳遍整個沙城,你們青龍幫不過一群外來的土匪,也妄想當沙城的主子?!”


    他露出和外表截然不符的癲狂,手中又出現了剛才的火把,大笑道:


    “至於屍體的真假,又有什麽要緊?我現在就把你們就地正法——”


    他也是知道自己會死無全屍,因此言辭毫不收斂,全然不知身上已纏上了根根透明絲線。這些絲線驟然繃緊時,他一切動作都停滯了。


    然後,他就見著永臨千金手中那大了一圈的轉輪槍發出巨響,一道快得幾乎看不清的影子從槍口白煙中竄出,然後於自己胸前炸開!


    在失去意識前,他最後聽到的,是自己的鐵甲被穿透,身體緊接著被子彈穿過,炸開的聲音: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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