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匪?可當務之急應該是救出溫蒂才對……李詩棠立刻追問道:


    “請等一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救出溫蒂和馬匪之間有什麽關係嗎?”


    “有啊,關係大的很。”玉天驕扯了扯有疤痕的那邊嘴角,解釋道:“畢竟溫蒂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在外頭剿匪,也是因為這個,才跟那柳二扯上關係的……嗯?”她見著李詩棠表情古怪,反而有些疑惑:


    “看你這表情,小丫頭,難道她一直沒跟你說過這件事?”


    ……


    溫蒂從沒說過剿匪的事。事實上,李詩棠還是第一次聽說,青龍幫也會出城剿匪。


    她和龐克走在沙城逼仄的巷子裏,麵龐猙獰,但嗓音尖細的三當家對她耐心解釋道:


    “一個月前,我們接到了鐵匠鋪的委托,要清剿甲卯礦坑附近的馬匪,我們少當家也是第一次加入剿匪的行列。


    “但這次馬匪的行動很不同尋常,他們就像地鼠打洞一樣,特別狡猾,這裏揪出兩個,那裏揪出兩個,就是不知道大本營在哪,我們一直沒法根除,煩得很!


    “這時候,我們卻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龐克把一張仔細折好的紙拿出來,遞給李詩棠,繼續說道:


    “少當家的就是看了這個,才去調查柳二的。


    “我們現在就是去追查寫這封信的人。”


    李詩棠展開紙,上麵隻有短短一行字:


    “馬匪與柳二有染。”


    那是用紙上剪下來的字條組成的句子,統一的印刷字體,沒法靠字跡辨認主人。


    ……柳二是甲卯礦坑的工頭,掌握著礦坑的地契;而青龍幫剿的馬匪,也聚集在甲卯礦坑……表麵上看,他們兩方應該是敵對關係……這張紙上的信息卻顛覆了這一點啊……李詩棠又問道:


    “光靠這一張紙,就能讓青龍幫——溫蒂去調查柳二?”


    而且還不是單純的“調查”,最後溫蒂與柳二的私下會麵,是以柳二被扔進沙湖,又溺死在沙湖裏結束——直接造成了溫蒂現在身陷囹吾的局麵。


    龐克那雙鑲在交錯疤痕裏的小眼睛虛心地眨了眨:


    “額……李小姐,這事兒青龍幫是絕對不會對外麵透露的,看在你是少當家好朋友的份上,我才告訴你。你別告訴別人哈。”


    他湊到李詩棠耳邊小聲道:


    “你看啊,柳二是甲卯的工頭,馬匪是甲卯的馬匪,如果能把這兩方捆起來,就能髒柳家一手,對我們就很有利了……


    “你不知道,沙城人雖然敬畏三大家族,但對馬匪更加深惡痛絕,要是他倆真有些什麽關係……”


    那麽青龍幫就能義正言辭地出手。李詩棠聽著這些勢力的明爭暗鬥,隻是歎一口氣。她接著問:


    “溫蒂和柳二到底談了什麽?她有和你們說嗎?”


    龐克捧著自己的肚子,像懷抱一個大西瓜:


    “那天少當家讓柳二把知情的都說出來,那柳二非但不肯,還東扯西扯一大堆,說自己馬上要飛黃騰達什麽的……你知道我們少當家的暴脾氣嘛,當時那兒正好有個湖,就給扔水裏了。”


    意料之內的回答。李詩棠腦中的分析圖景逐漸清晰,她把匿名信折了起來:


    “三當家,我還有個問題想問。


    “柳二要把甲卯礦坑的地契賣給玲瓏商行,您清楚這件事嗎?”


    龐克愣了愣:“還有這事?”


    青龍幫也不是什麽都知道啊……李詩棠同龐克簡要解釋了一下柳家和玲瓏商行的過節,最後說道:


    “現在可以知道的是,甲卯礦坑直接關係著柳家和玲瓏商行的利益,而作為甲卯礦坑的工頭,柳二選擇了玲瓏商行。柳家如果有所察覺,就會收回他的地契吧。”


    她揚了揚手裏的匿名信紙:


    “但這封信,把青龍幫也卷了進來。原本甲卯礦坑隻是柳家和玲瓏商行的利益牽扯,現在青龍幫也踏了進來。


    “最後,因為柳二的死,玲瓏商行沒能得到礦坑,青龍幫的少當家坐了大牢;三當家,您覺得誰是最大獲益者?”


    “靠!柳家!”龐克一拍大腿:“老子用腳皮想都知道!”


    李詩棠繼續道:


    “三當家,我隻是猜測,但我們接下來要找的信主人,可能和柳家關係匪淺,要做好準備……”


    “李小姐,你不用擔心!”龐克拍了拍渾圓的肚皮:“我雖然不擅長打架,但臨場戰鬥的本領還是有的,一旦對方發難,我們就——”他用粗胖的四肢打了套不標準的青龍幫拳法,“這樣!拿下她!”


    “‘她’?”李詩棠抓住了關鍵詞。


    龐克連連點頭,臉上的贅肉一顛一顛的:


    “這種打印機隻在報社才有,調查一遍出入報社的人就知道了。我們這段時間一直在查這個人,最後查出來,是個女的。


    “而且,還是個妓女。”


    ……李詩棠原本一直維持著平靜的表情,在聽到這個詞時,也不由得出現了動搖。


    她想起那個晚上被慕家兄弟像獵物一樣追趕的女人,說起來,她們和慕家兄弟的過節也是因此而起。


    李詩棠其實也想過,如果沒有這條導火索,溫蒂也許不會那麽快被柳家蓋黑鍋,也許有更妥善的方法能處理柳二這顆定時炸彈,也許今天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但現實沒有那樣的“如果”。而且柳二這顆炸彈,早在她到來之前,就已埋下了。柳家完全掌握著啟動的按鈕,那不管她們怎麽做,炸彈都會有引爆的時候。


    不知道那姑娘現在怎麽樣了……她抬頭望著小巷子上方的潔白天空,呼出一口白汽。


    沒想到的是,重逢來得這麽快。


    她和龐克很快找到了送信人的家,一間處處可見破敗的,矮小的土屋。李詩棠上前敲了敲門,卻沒人應聲。


    在龐克將要用胖拳頭捶開門時,一個有些畏縮的,令李詩棠十分眼熟的女人出現在了門後。不同於那晚上的倉促,李詩棠注意到她有雙蒼翠的眼眸和微卷的黑色長發,身上是一條已經褪色的長裙。


    女人縮在門後道:


    “有什麽事嗎……啊!你是!”


    她一下就認出了李詩棠,但臉色卻瞬間蒼白起來,一隻手擱在胸口前,常見的自衛姿態。她口中連連道: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拿走您的披肩,您要是想要可以……”


    趁著女人辯解的間隙,龐克卻強行擠了進去,他在狹窄的房間裏昂首闊步:


    “你就是那個給青龍幫寫了信的,咳,翠翠?”


    名為“翠翠”的女人嚇了一跳:


    “什麽信?青龍三當家的,您在說什麽?”


    “抱歉,又打擾你了。”李詩棠還是會把禮數做足的,但她也是不容拒絕的態度:“翠翠姑娘,我不是來要回披肩的,隻是想問你一些事。”


    屋內的龐克已尋了張凳子,他一屁股坐下,老舊的凳子發出了“嘎吱”“嘎吱”的異響。他直接擺出那張拚貼起來的信:


    “你是怎麽知道柳二跟馬匪有染的?


    “青龍幫專門查過你,別想著狡辯,老實交代對你我都好。”


    ……翠翠咽了口唾沫,驚恐地看了眼門外的李詩棠,完全一副狀況外的樣子:


    “我、我不是……”


    龐克在那邊使勁一跺腳,響聲大得要踏爛地板:


    “你他媽還裝上了是吧!老子現在就把你這兒砸……”


    “三當家的!”李詩棠卻忽然拔高音量,大步走到龐克麵前:“我們是來問話的!對吧!”


    她那未成熟的清澈嗓音比起龐克就沒多少威懾力了,但龐克顧及她的身份,也不好發火,隻是小聲道:


    “李小姐,你有所不知,這類做皮肉營生的女人其實心計最重了,得讓她知道這裏誰是老大才行!”


    李詩棠看著這個大胖子:


    “那請別做肢體觸碰以上的事情,如果您堅持用暴力調查,恐怕會埋下新的隱患。”


    她話中暗指溫蒂扔柳二那檔子事,龐克當然聽得懂,他急急閉了嘴,沒有再說話了。


    這時,卻傳來一聲實物墜地的聲音,原來是那個叫“翠翠”的姑娘倚著牆半摔半坐在了地上,她蜷縮著身體,一隻手捂著下半張臉,臉色慘白如紙。


    “是我……是我寫的……”她的眼眶溢出淚水,漂亮的綠眼睛也氤氳起霧汽,她泣不成聲道:“如果不寫……我真不知該怎麽辦了……”


    龐克不屑地哼了一聲,李詩棠則放輕了聲音:


    “翠翠姑娘,我們不會動粗的。說說都發生了什麽吧。”


    見翠翠仍然泣不成聲,李詩棠掏出塊手帕,龐克卻衝她搖了搖頭,接過那塊手帕,像丟垃圾一樣拋到翠翠麵前:


    “我們李小姐心善,見不得慘事!快老實交代!信,還有柳二的事!”


    翠翠抓住那塊手帕,她的情緒總算緩和了一些:“小女是……柳二爺來光顧的時候……無意中聽到的……”


    “你張嘴放屁是吧!”龐克登地一下站起,“他柳二再蠢,會把這種事跟你說?!”


    翠翠被他嚇了一跳,斷斷續續道:


    “我、我沒聽到那些……我隻聽到,他說什麽‘黑蠍’、‘蝰蛇’是他的拜把兄弟之類的話,我覺得那不是魂獸……”


    龐克挑挑眉,扭頭對李詩棠解釋道:


    “沙城周邊幾乎沒有魂獸,那隻能是馬匪的諢號了。馬匪就喜歡給自己安畜生的名字,幹的也都是畜生事。”


    翠翠縮在牆邊,捂著腦袋說道:


    “我、我父親就是被馬匪殺了……但我什麽都做不了……


    “但青龍幫一直在剿匪……我隻能寄希望於你們……所以才……”


    龐克撇撇嘴:


    “那你為什麽又大費周章地要用印刷字?自己寫信不就行了?遮遮掩掩的。”


    翠翠畏懼地看了他一眼,扭過頭:


    “我不想被你們找到……”


    說的也是……李詩棠也看了眼龐克猙獰的麵部,還有他屁股底下快被壓壞的凳子,默默肯定了這一點。


    “你的消息對我們很有幫助,謝謝。”她溫聲道:“你還知道些什麽嗎?”


    翠翠隻是捂著臉搖頭:


    “不知道了……有關的就這些……”


    這樣反而正常,一個妓女也不可能聽到太多嫖客的機密,龐克點點頭,起身走人。


    這時,他卻聽見李詩棠道:


    “你收下這些,就當謝禮……”


    龐克回頭一看,才發現這小姑娘要把一袋金幣塞進翠翠懷裏,頓時有點恨鐵不成鋼,差點要把人拽過來,又忍住了:


    “李小姐,還是別跟這種人走太近為好……”


    “——我不要這些。”翠翠卻把金幣袋子推了回去,緩慢卻堅定地搖了搖頭。


    李詩棠追問道:


    “那你需要些什麽嗎?如果我能幫上忙……”


    翠翠用濕潤的眸子看著她:


    “金發的小姐,您那天晚上能救我於水火之中,我已經蒙您大恩了,我不敢再奢求什麽……您要真想幫我,請幫我找一個叫‘碧煙’的女孩吧,她是我的妹妹……”


    “我知道了,”李詩棠點點頭,“她有什麽特征嗎?”


    翠翠偏過頭,碧眸中隱隱又有淚水要奪眶而出:


    “她被父親賣給了妓院,楊家開的妓院。我已經五年沒見過她了。”


    ……李詩棠怔了怔,龐克看準時機,把她強行拽了出去!


    “知道名字就行了!李小姐,我們別再耽擱時間了!”


    “誒?等等——!”李詩棠始料未及,就被迫離開了屋子。


    啪!一聲重重的關門聲後,屋子重歸寂靜。


    “……”


    在僅剩自己一人的屋子裏,名為“翠翠”的姑娘坐在原地,原先泫然欲泣的表情轉為了漠然。


    她雙手交叉,緊抓著身上單薄的衣裙,仰望著被磚瓦封頂的天花板,無聲說了一句:


    “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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