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詩棠和她的貼身女仆離開了玲瓏商行。


    巫羅送完客,回到寧洛洛身邊,語氣有些遲疑:


    “少主,我為我先前的無理道歉,我一直以來都太輕視您了。


    “您原來也在密切關注著沙城的動向啊,甚至還知道更細節的部分,真讓人吃驚。”


    他想自己應該要多誇讚一下成長了的少主,但他一向不善言辭,隻能主動開啟一盒點心,呈到寧洛洛麵前。


    “嗯?”寧洛洛原先抿著熱茶,見巫羅忽然來獻殷勤,還有點反應不過來:“嗯嗯嗯?”


    但當他看見巫羅主動解禁了自己的甜食點心時,他又恍然大悟了:


    “哼——”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哼哼!那當然了!畢竟是我嘛,會說出那麽帥氣的話,也是理所當然啦!”


    他抓起一塊甜點,自豪地放進了嘴裏。


    ……


    為什麽寧洛洛會知道今早的事?


    離開玲瓏商行後,這個疑問久久縈繞在李詩棠心頭,她應該要去思考更重要的事,但不知為何,最後思路都會拐回到這個問題上。


    她又拚命搖了搖頭,試圖把雜念都甩掉。


    “目前最要緊的是救出溫蒂……監獄的方位已經知道了,人員配置……最高可能隻到魂尊吧,要做好直麵魂尊的準備……”


    李詩棠在心裏念叨著,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寧洛洛最後的話:


    “想想吧,溫蒂臨走時對你說的是什麽?”


    李詩棠當然記得。正因為記得,她才無法對這一切淡然處之。


    秦心蓮讓她遠離爭端,玉穹麟讓她離開沙城,寧洛洛說她得再三斟酌;溫蒂讓她相信陳真真,但陳真真又說了什麽?


    陳真真說:“溫蒂怎樣不重要,你要怎樣才能離開沙城?”


    李詩棠深吸了一口氣。


    “啊!!!”


    她忽然朝天大吼了一聲,有如平地驚雷,大街上的行人紛紛側目過來,然後就見這小姑娘三步並作兩步,對著路旁的樹踹了好幾腳!


    於是有人議論紛紛:那可是代表柳家的柳樹啊,這小姑娘真不知天高地厚,踹了要出事的呢……


    李詩棠抬頭往上望去,見到了如幕簾一樣垂下來的翠綠柳條,就算挨了人好幾腳,細嫩的柳葉也隻是隨著微微擺動,沒受到任何影響。


    而當她放遠目光望向整條大街,就能發現,曼妙的柳樹與挺拔的楊樹種滿了大道兩側,比起大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一直紮根在城市裏,無論發生什麽都巋然不動的它們,才更像是這裏的主人。


    李詩棠看得又是一陣無名火起,伸出手,泄憤一樣地拽了根柳條下來。


    一直跟在她身後的海瑟薇見狀,這才開口:


    “小姐,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李詩棠頭也不回:


    “我不餓,我們待會兒得先去探查周邊情況……”


    “小姐,您需要冷靜。”海瑟薇輕輕按住她的肩膀:


    “您現在的情緒不適合戰鬥,衝動和憤怒是不會帶來勝利的。”見李詩棠氣息不穩,她接著說道:


    “如果您出了什麽意外,那溫蒂小姐肯定也會自責,而且……”她頓了頓才道:


    “老爺和夫人,還有少爺,他們還在家裏等您回去,您真的要把一切都豁出去嗎?請您再慎重考慮一下。”


    “……”李詩棠把柳枝扔在地上,捂住額頭:“我隻是不明白。我搞不明白,問題太多了,要解決的東西也太多了……”又說:“我得再想想……”


    溫蒂、柳家、沙城政府、柳二、甲卯礦坑……這些信息到底有什麽聯係?為什麽每一個人都讓她不要插手?她不去插手,溫蒂就能得救嗎?情況就能好起來嗎?


    什麽都不做,離開沙城才是明智的決定嗎?


    思緒混亂時,海瑟薇牽起了她的手:


    “小姐,前麵有間酒樓,我們先去坐一坐,休息一下吧。”


    她就這樣由女仆牽著,遊魂似的坐到了酒樓大堂的凳子上。海瑟薇在詢問還有無包間,在征詢菜單的意見,李詩棠甩甩手,都由著她去了。她揉著眉心,為了思考幾乎關閉了一切感官,隻有耳朵還在接收外界信息:


    “真是不好意思,今日小店的包間被訂滿了……啊!菜單在這兒……”


    “小姐,您要試試這裏的醃菜嗎?”


    “聽說了嗎?青龍幫那個少當家,今天終於伏法啦!”


    “老沃爾夫岡也太可憐了……明明隻有這一個孩子……”


    “青龍幫的總堂口都關門了呢……柳家終於要收拾青龍幫了嗎?”


    “我又聽說城主和陳真真私交甚好……城主到底站誰啊?”


    那些細碎的討論聲陡然被一個距離過近的聲音蓋了過去:


    “這位金發的小姐!不知您願不願意接受我們的采……哎呀!”


    海瑟薇單手攔停這個忽然蹦出來的男人:


    “你是誰?有什麽目的?”


    李詩棠抬眼看去,來者是個年輕的男人,戴著副大墨鏡,看裝束像是沙城本地人。他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敵意:


    “您誤會了,我是《沙城日報》的編輯,想進行隨機街頭采訪而已呀!這個采訪是為了調查外地遊客對我們沙城的印象……還附贈我們的文旅小手冊哦!”他從自己的包裏掏出了一本封麵深紅的小冊子,繪聲繪色地介紹道:


    “這本小手冊裏簡略記錄了沙城的曆史,其實沙城的曆史還蠻悠遠的……您知道‘莫娜離莎’嗎?這是沙城的故稱,您想知道這名稱演變的曆史嗎……”


    他說著說著,又停了下來,墨鏡後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桌上的茶水。李詩棠明白他的意思,對他做了個手勢:


    “請隨意吧。”


    她被這個《沙城日報》的編輯勾起了點好奇心,反正要讓頭腦冷靜一些,不如再聽點故事調節下心情。


    “謝謝您,金發的小姐!”編輯一屁股坐下來,下一刻又從包裏掏出了個竹筒那麽大的水壺,他一邊把茶水灌進水壺裏,一邊繼續講述:


    “萬年前,‘赤蛇’大人建立了這座城市,並取名為‘莫娜離莎’,意思是‘人類的瑰寶,永不消逝的微笑’,‘赤蛇’大人賦予了這裏文化與生命,當他離去後,赤色的雷霆從天而降,劈出了五十六座礦坑,這就是沙城豐富礦產的來曆呀!


    “從那以後,‘莫娜離莎’城的人們一邊謹遵‘赤蛇’大人的神諭,辛勤耕耘,一邊靠開發礦產為業,但是,幾千年的開發卻讓曾經茂盛的樹林被黃沙覆蓋,‘莫娜離莎’的土地越來越不適合種植,人們隻能加大開礦的力度用以維生,讓環境雪上加霜。


    “那之後,‘莫娜離莎’就成為了人們口中的‘沙城’,黃沙之城,荒蕪之城。”


    這是那本“赤色閃電研究”沒有提及的內容……也是,原本的“莫娜離莎”可是能讓“赤蛇”傳播農事活動為主的文化的,可現在的沙城就不好說了……李詩棠漸漸聽得入了神,跟著抿了口茶水。


    又見編輯一拍桌子:


    “但是!這個時候!有人挺身而出,拯救了要被黃沙吞沒的沙城!


    “他們就是最初的柳家,傳承著柳樹武魂的英雄家族!


    “他們用柳樹、楊樹與固沙的灌木在沙城周圍圈起綠化帶,築起了保衛沙城的植物之牆,經年累月,什麽沙塵暴啊、耕地沙化啊之類的問題,都消失了!”


    編輯滿意地看著李詩棠發愣的表情,得意地甩了甩鬢發:


    “金發的小姐,您不用太吃驚,我說了沙城的曆史是很悠久的……”


    “最初隻有一個柳家?”李詩棠卻道,她恢複了沉思的表情,“那麽,慕家和楊家應該是從中分化出來的了。”


    編輯倒有點驚訝:


    “您知道的真多啊,他們是根據家傳武魂分的類,不過這都是之後的事了。


    “在三大家族治理了風沙之災後,沙城人民為了表達感謝,給予了他們很高的地位,這三個家族又在之後的千年裏不斷成長膨脹……就成了現在沙城的樣子。”


    怪不得,陳真真會說“有人已經紮根了千年”……三大家族是實實在在地發展了一千年啊……李詩棠隻覺得腦內一些零散的拚圖拚合了起來,她驚喜之餘,又不免有些失落。


    可惜了,我不是來探究沙城曆史的,得去救人了……她打斷還想喋喋不休的編輯:


    “謝謝你的介紹,可惜我待會兒還有事要忙,不能繼續再聽下去了。


    “你剛剛是說要采訪嗎?我們速戰速決吧。”


    “哦、對!”編輯把那本“文旅手冊”推到她麵前:“這是接受采訪的禮物,還請您先收下吧!”


    李詩棠大概翻了翻那本冊子,見都是些插圖和文字,沒有大礙,放入了銀鐲子中。編輯這才拿出筆記本道:


    “咳咳,那麽……”他看起來很亢奮的樣子,“請問您來沙城已經幾天了呢?”


    李詩棠不假思索:


    “算上今天,大概三天了吧。”


    “您目前對沙城的感受如何?”


    李詩棠歎了口氣:


    “混亂。”


    “啊!”編輯連忙記錄下來,“唔,沙城的治安隊不如青龍幫,這倒是公認的事實呢,那麽……


    “您知道不止三大家族,就連青龍幫內部也有派係分裂嗎?”


    ?李詩棠直起了身子,盯著快速寫字的編輯。編輯頭也不抬道:


    “看來是不知道呢……我剛剛那句話的意思是,除了陳真真之外,其餘的青龍幫二三當家可能會成為您的助力哦……啊。”


    編輯握著筆的手硬生生停了下來,看起來像被某種絲線強行牽住了。李詩棠左手五指拉住操偶絲,魂環從桌底下升起,她一字一句問道:


    “你是誰?你為什麽知道?”


    “我是《沙城日報》的編輯呀,知道的多點不是很正常嗎?”編輯抬起頭笑道。李詩棠這才發現,除了他臉上那副墨鏡,她竟然沒法概括這個男人的長相——不是因為墨鏡遮擋了大部分五官,而是別的理由:他身上有種幻術,或是認知障礙類的魂技在給他的真容打掩護。


    這種實力、這種級別的人怎麽可能是沙城的一個編輯?!


    “編輯”笑道:


    “我還知道,您之所以如此執著於救出溫蒂,是因為您根深蒂固的創傷應激障礙。


    “您幼年時遭遇過飛來橫禍,看著雙親被致殘卻無能為力;但前不久在史萊克城中,您成功救出了大量民眾,父親也在災難中成功幸存——您覺得,這是因為您變強了,您終於有能力,去保護他人了。


    “然而,這是真的嗎?


    “您個人的努力姑且不論,有能力結束掉那場災難的人,怎麽看都不會是您吧?與天上的星星相比,您的天賦與努力都像地上的塵埃一樣渺小。”


    李詩棠看著“編輯”的嘴巴一張一合,吐出了和陳真真別無二致的,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音節:


    “但我啊,實在很喜歡看渺小的人最後反擊的故事啊。


    “讓我繼續看下去吧,李詩棠。”


    那是另一個世界的發音,除了陳真真與李詩棠外,本不該有第三人知曉的“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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