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真真回來了。


    他在青龍武館的火銅房裏找到了雕刻核心法陣的李詩棠,李詩棠跟著抬起頭,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溫蒂被沙城政府抓走了。”這是李詩棠。


    “你要怎樣才肯離開?”這是陳真真。


    說完兩人都是一頓,李詩棠盯著陳真真,後者歎了口氣,想把火銅房的門關上,卻被門外侍立的海瑟薇一手截住。


    “你想說什麽?何必把門關上。”女仆毫不客氣地開口。


    “海瑟薇,沒事的。”李詩棠緩和了語氣,“讓我和陳幫主單獨聊聊吧。”


    “……”女仆不再阻攔,隻是瞪了眼陳真真,退了出去。


    火銅房的門關上了。


    陳真真先對李詩棠比了個“停止”的手勢:


    “你先打住,我來說。你想說的事我都知道,溫蒂被扣了頂鍋帶走了,是吧?


    “你先別擔心,溫蒂不會死的,她沒那麽脆皮,柳老爺也不會因為他兩個大孫子被忽悠著吃了口屎,就要把青龍幫的未來門麵趕盡殺絕。


    “總而言之,比起溫蒂,現在還有更重要的……”


    “比溫蒂更重要的事?”李詩棠的臉部肌肉抽動了好幾下,她說的不是疑問句,而是反問句,她激動道:


    “你說溫蒂沒有性命之虞,可我知道他們那家人就喜歡所謂的‘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現在完全落入了那群人手裏,不知會遭受什麽,你卻讓我別擔心?”


    陳真真瞧她那樣子,扶了下脖子:


    “唉——你得認清自己的身份啊……”


    李詩棠半步不退,她知道陳真真下一句要說什麽,因此搶先道:


    “在你們眼裏,我或許代表著永臨商會吧。訂購火槍也好,和溫蒂鬧事也好,如果都被打為永臨的態度,那我用這個身份來救溫蒂,也可以吧?”


    陳真真深吸一口氣,像是背負了極大壓力:“大小姐,這樣下去,我恐怕真要請你出去了。”


    “我隻是想知道發生了什麽。”李詩棠也攥緊了拳頭,“你不把話說清楚,我怎麽可能相信你……”她的眼睛裏除了憤怒,還有濃濃的茫然:“為什麽你們一個二個,都藏著掖著,不告訴我呢……”


    陳真真反而曬然一笑:


    “因為我大概能猜到,你得知所有一切後都會做什麽。畢竟,你是能問出‘為什麽青龍幫不滅掉三大家族’這樣問題的人呢。”他攤開雙手:


    “一知半解不好嗎?不明覺厲不好嗎?有些故事裏,主角及時抽身而出,才能打出好結局呢。


    “為什麽一定要把老舊的棺材板掀開,在光天化日下展示裏麵的陳腐物,再大罵它的腐臭味呢?這不是認死理嗎?”


    棺材裏的屍體會腐爛,會發出腐臭味,這是理所當然的,所以殯葬觀念才會變化,火葬才會取代土葬;火葬後的骨灰不會發出臭味,不會占用土地麵積,各方麵來說都比一具腐屍要來的好,這就是一種進步。


    所以,要讓李詩棠回答陳真真的話,她隻會說:


    “沒事,我會連棺材帶人全部燒掉的,那樣就再也不會有臭味了。”


    但她沒有對陳真真說的必要。


    同樣是趕人離開,如果說玉穹麟的態度像一麵帶刺的磚牆,那陳真真就是鋪上了軟墊的鐵牆,摸上去很柔軟,但那股子拒絕的態度卻比玉穹麟還要強硬。


    李詩棠改變不了陳真真。這不是什麽“說服大成功”或者“選對關鍵選項”*就能做到的事情,她和陳真真有著天壤之別的認知差距,至少現在的她,還做不到和老前輩平起平坐地談判。


    “陳幫主,你說服我了。”她擺出不得不屈服的沮喪表情:“但我來沙城最初的目的,就是為了完成我的魂導器,不把它做完,我是不會走的。”


    “……”陳真真適時地露出了笑容,他知道李詩棠在等自己下一句話,他也知道自己要吃虧了,但他隻能說出來:


    “有什麽能幫到你的嗎?李小姐?”


    李詩棠笑了笑,拍出早就準備好的烏檀鐵錠,還有魂導轉輪槍的圖紙:


    “其他我都準備好了,隻是還差外殼,麻煩陳幫主幫把手,用這些烏檀鐵幫我打造一具轉輪槍的外殼吧。


    “事成之後,我一定拍馬離開沙城。”


    ……


    才怪。


    李詩棠步出青龍武館,感受著撲麵而來的寒風,她的腦子也清醒了不少。


    用鍛造來牽製一個前唐門子弟,真不是個好主意……她歎了口氣,不管怎麽說,自己還是掙得了一天的時間。


    時間緊迫,她把要做的幾件事按重要程度排列了一下:


    “救出溫蒂,這是核心事項,越快越好——但目前麵臨的問題太多了。


    “最直接的問題:溫蒂被關在哪裏?怎樣才能救出來?要麵對的敵人都有誰?還有最重要的……”


    她看了眼時刻跟在身旁的海瑟薇——現在唯一還站在自己這邊的人,也是唯一的戰魂師。換言之,她們隻有兩人。


    “戰力嚴重不足啊……”李詩棠在海瑟薇看不到的地方麵露難色。她急需合作者,可偌大一個沙城,除了青龍幫和玉穹麟,她竟然想不到第三個能合作的對象了。


    她這才後知後覺,她在沙城裏的人際幾乎全是靠溫蒂拉起來的,溫蒂被抓走後,她就真的無人可找了。


    情報為零,人手隻有兩個,這要怎麽救人?


    李詩棠心中泛上一陣無力感,垂下腦袋,眉宇間也沒了剛才和陳真真爭論的神氣。


    海瑟薇跟在小姐身後,把她的無力都看在眼裏,但女仆沒有開口,隻是看著小姐忽然從萎靡變為振作,並回頭向自己問道:


    “海瑟薇,我記得沙城裏也有永臨商行來著?”


    沙城裏的確有永臨商行,這是連溫蒂也清楚的事情。隻是,要想在這裏的永臨商行尋求援助,多少有些不合實際。


    當李詩棠抵達這個地方後,她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因為,沙城的永臨商行,隻有堪堪一棟二層小樓,也就比其他小商家的店鋪大一點。店門冷冷清清,鮮有人跡,隻有一位結賬員在櫃台後打哈欠。那唯一的結賬員還不時望望頭頂的時鍾,估摸是在算下班的時間。


    李詩棠一轉頭,看見了遠方樹起高樓大廈的玲瓏商行。上麵還有塊金字大招牌,與這邊的小樓遙相對望,她莫名從那金字大招牌裏看出點嘲諷的表情。


    李詩棠伸手擦了下額頭,領著海瑟薇走進了自家的店門。她敲了下櫃台,在那位結賬員瞬間緊張起來的表情中說道:


    “打擾了,我是李詩棠,到此一遊偶然路過,有些事想問問你們。”


    “——詩棠小姐!”那位結賬員卻立刻鞠了一躬,“沒想到我們分部還有一天能見到您!太突然了,我們一點準備都沒有,真是太……”她抬頭看了下寒酸的門店,又閉眼低下頭:


    “太失禮了!對不起!”


    “沒關係……”李詩棠眨眨眼睛,她本來就隻是到沙城提個貨順便旅旅遊,按理說和永臨沒半點關係。


    沒想到的是,那位結賬員又從櫃台底下搬出一堆東西:


    “這是我們近五年的賬本!”她指著那五本薄薄的賬本道。


    “這是我們近五年的貨單!”她指著賬本中夾著的幾張紙,“出入額都算在裏麵!”


    李詩棠以為她說完了,沒想到這姑娘又搬出捆在一起比賬本加起來都厚的紙:


    “這是我們近五年的報銷單!


    “因事故被損壞的店麵賠償額、因法律修改變動的稅額、還有敵商搞小動作導致的種種損失……都在這裏了!”最後一鞠躬:


    “本店雖然清冷了點,但絕對不會弄虛作假,請小姐過目!”


    ……我不是來幹這個的!還有敵商又是什麽啊!李詩棠被她這一通操作砸得有點不知所措,隻能擠出笑容道:


    “咱們先坐下來,慢慢聊,好嗎?


    “先說說你叫什麽名字吧?”


    “心蓮!”結賬員挺直身板,她有一雙圓圓杏仁眼,笑起來時臉頰有淺淺的酒窩,看起來很有親和力,“我叫秦心蓮!見過大小姐!”


    ……


    秦心蓮是沙城本地人,她家境窮苦,因為覺醒出魂力,才得以到沙城本地的魂師學院上學,不然的話,像她這樣的女性生下來就隻剩嫁人和生育的命運,用她的話來說,那是“完全沒有未來的人生”。


    在中級魂師學校畢業後,她不想效力於沙城的任何一個家族,於是找到了當時剛入駐不久的永臨商行,得到了結賬員的工作。


    “可你是一位魂師吧?隻是當一個結賬員真的好嗎?”李詩棠不解道。


    秦心蓮訕笑道:


    “早就升職了,這間店現在就我一個店長,什麽算賬啊運貨啊清點庫存啊,都是我來的。


    “而且,小姐,我不是戰魂師,也不是能在戰鬥中發揮作用的輔助魂師,我的武魂就是紙張,第一魂技也是紙張硬化,其實……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待遇不好也是……”


    她扣了扣手指,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


    “對哦!我應該跟小姐你講沙城的局勢!怎麽講起我自己的事了!對不起啊小姐!


    “雖然我們店接待不了太大的客人,但小道消息總是有點的……就剛剛,有兩個人進來說什麽,青龍幫的少當家被官府抓走了呢……”


    ……李詩棠眼神暗了暗,沒發話。


    秦心蓮接著道:


    “聽他們說,好像是三大家族裏的柳家說青龍少當家殺了他們家的柳二,讓政府把她抓起來的……


    “呸!我看啊,就是隨便找了個由頭而已。別看柳家好像人挺多,有權有勢的也就一個主係,柳二剛死的時候他們不管,偏偏這時候把人抓起來?肯定是發生了什麽,讓柳老爺生氣了,才有這一遭,比如……”


    “比如,慕家的兩個少爺被少當家扔進了堆肥池?”李詩棠插了句話。


    “對!就是這個!”秦心蓮一拍手,臉上露出同齡人會有的八卦笑容,“他們說,昨晚上慕家少爺和少當家在花街起了衝突,當晚堆肥池那邊又有打鬥的動靜,結果是慕家的水聲響了通宵——到了淩晨還有人在洗澡呢!”


    李詩棠被她繪聲繪色的講述引得牽起嘴角,又想起什麽,微笑的表情變為了輕輕抿唇。


    如果說溫蒂被捕的直接導火索是慕氏兄弟被坑,那隻能說明柳家的權勢極大,昨晚吃了虧,今早就能給溫蒂羅織個罪名算賬,連政府都隻是他們能隨意差使的手下——至於柳二死亡的真相,真的不重要。


    這樣看來,傳統的“正經查案再給溫蒂翻案”的路線,幾乎走不通了,隻能另辟蹊徑。


    “還有什麽值得注意的事嗎?”她問道。


    “倒是也有……”秦心蓮沉吟片刻,“比如張婆家的小貓走丟啦,吳家的媳婦被惡霸調戲啦,楊家的老爺病危啦……”


    好像混進來一個不得了的消息……李詩棠像抓住關鍵詞一樣追問:


    “你說的楊家家主,是三大家族的那個嗎?”


    “是啊,”秦心蓮坦然道,“‘慕’‘楊’‘柳’這三個姓不會外流的,全沙城隻有這麽一個楊家。現在老家主成天臥病在床,家主的位子怕是得傳給他那傻子兒子咯。


    “對了對了,現在柳家的當家夫人,也是楊老家主的大女兒,本來應該能繼承楊家的,但因為沒覺醒出魂力,所以隻能是‘柳夫人’……唉……”


    她怕是通過楊曼婷的遭遇,聯想到了自己沒有魂力的下場,不免一陣唏噓。


    聽上去像什麽家族內鬥的消息……李詩棠在心裏搖搖頭,這不是急需的情報,時間緊迫,當下還是得問點重要的:


    “沒有更重要的事了嗎?”她問。


    “誒?”秦心蓮撓撓頭,傻笑兩聲,“就算您問我還有什麽重要的,我們小店也接觸不到了……”


    一旁在翻看賬本和報銷單的海瑟薇卻忽然開口:


    “秦小姐,您在本月的賬目裏提到了‘甲卯烏檀鐵’,出目是五百金魂幣,備注則是‘投資失敗’。


    “我比較好奇,你寫的‘甲卯烏檀鐵’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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