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行文字,字尾相連,沒有標點符號,看得出寫字人的幹淨利落。而當李詩棠看向窗邊,便發現了停在房外,蓋著布的一輛板車。


    不愧是溫蒂,效率真高……李詩棠翹起嘴角,心情很好地跑下了樓。


    這個時間點一樓沒有其他人,她徑直打開大門,就要去迎接自己滿滿一車的轉輪槍模具。


    可就在這時,長著三個腦袋的三六九卻撲到了她的跟前,朝她狂吠起來!


    “汪!汪汪汪!”


    魂獸到底是魂獸,連狂吠都比普通的犬類多一截氣勢,直接讓李詩棠頓在了原地。


    也可能是因為它有三張嘴……李詩棠甚至能分辨出那三個狗腦袋的種類:最左類似於上了黑漆的拉布拉多,中間最凶的是最尋常的土狗,最右則是類似鬥牛犬的圓腦袋,三個不同的腦袋,三張不同的狗嘴,都在發出威懾性的狂吠,稱得上震耳欲聾。


    她甚至想起了昨晚這條三頭犬乖順窩在海德腳邊的畫麵,更加疑惑了。


    這狗對溫蒂和海德完全是兩種態度……明明溫蒂才是更強的那個……我也是魂師啊……她試探著往前走了兩步,換來了聲響更大的狂吠。


    不僅如此,三六九還跑到了載著轉輪槍模具的板車旁,像板車真正的主人那樣,威嚇李詩棠,不許她再前進。


    它到底想幹什麽……李詩棠完全摸不清這條三頭犬的行為,剛要抬腳,海瑟薇就從旁邊走出,一腳踹翻了這條沒事找事的三頭犬。


    “嗚……”三六九卻被這樸實無華的一腳踹得狗鼻子一抽,模樣各不相同的三個腦袋發出了同一聲悲鳴,夾起尾巴逃跑了。


    還真是條狗腿子……李詩棠望著它落荒而逃,扯了扯嘴角。這時,海瑟薇又在她身邊道:


    “小姐,這就是條百年都不到的三頭犬而已,而且看它對海德先生和溫蒂小姐的區別態度,它更喜歡懷柔政策,而不是硬棒子管教。”


    也就是說,這三六九不但不慕強,還喜歡吃軟飯?作為魂獸來說真稀奇……李詩棠麵露驚訝:


    “但,你剛剛還是踢了它一腳啊。”說好的懷柔呢?


    “是的,”海瑟薇淡淡道,“我沒必要做它喜歡的事。”


    “……也、也好。”李詩棠隻覺得臉頰肌肉抽了又抽。


    海瑟薇又道:


    “小姐,您待會兒是要出門嗎?還需要我準備早餐嗎?”


    “你去吧,我不急著出發的。”李詩棠一邊回應,一邊已是伸手,扯下了蓋著板車的白布。


    這個瞬間,白布下散亂堆積的轉輪槍外殼盡數現出,它們統一擁有著黢黑的外殼與冰冷的金屬光澤,數十把槍累計在一起,像一座兵器的小山,看得李詩棠倒抽了一口涼氣。


    怪不得溫蒂說這些槍看起來能把沙城射成馬蜂窩……李詩棠拿過一把轉輪槍,感受著金屬的冰冷質感,手上是冷的,心裏卻熱得滾燙。


    她訂購了一百把模具,板車上的隻有七十把,饒是如此,她覺得也足夠自己試驗了。


    該開工了!她扣動扳機,用一副完全的空殼,朝空氣裏開了一槍。


    ……


    清晨,沙湖村


    不過六點,這個沙城偏僻的村落已經活動了起來,崎嶇不平的土路上都是來來往往的村民,卻並不顯得熱鬧。也許是冬天太過寒冷,他們表情僵硬,但腳步飛快,一刻不停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就算人群裏夾了個罕見的異鄉人,也不會施舍一點注意。


    “異鄉人”李詩棠頂著一頭顯眼的金發走在路上,左看看右看看,對一切都感到新鮮。她看到赤蛇年畫掛滿了幾乎每一家的門楣,還看到玩鬧的孩童點燃紅色的“爆竹”*,捂著耳朵跑遠,金眼睛裏都是滿滿的驚歎。


    “書上真是沒說錯,沙城真是完整繼承了古老文化的城市啊……就連下轄的村落也是如此……


    “不過,據溫蒂所說,沙城傳統的‘紅炮年’已經過去一周多了,‘餃子’也是那會兒吃剩下的……吃一周的剩菜,放一周的鞭炮,怎麽這麽熟悉呢……


    “要不是沙城條件惡劣,真想在這裏待久一點啊……”


    想著想著,李詩棠下意識歎了口氣,眼底掠過一抹晦暗。


    在這個世界待久了,她真的快忘掉自己原來的身份了,也許就這麽忘掉也不錯,但眼前的這座沙城、這個村莊,又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原來的世界是什麽樣子”,讓她久違地品到了苦澀的滋味。


    那個“赤蛇”到底是出於什麽想法,才會在異世界傳播這樣格格不入的文化……我又是為什麽要到這裏來,這不是活受罪嗎……精神之海裏一幕又一幕的回憶交錯浮現,李詩棠搖搖頭,晃走了越來越多的胡思亂想。


    “還是先到那個青龍武館再說吧……雖然已經基本能肯定,這“青龍武館”是青龍幫的產業了……”


    但話又說回來,這個世界的勢力名稱,無非就是“宗”和“門”兩個後綴,“青龍幫”這個“幫”字無論在哪兒都顯得格格不入,像一個全新的後綴名。


    正巧,曾經也有一個勢力在一萬年前誕生,帶來了全新的後綴。那個勢力正是延續了萬年依舊不倒的、由異界人唐三引入的門派——“唐門”。


    兩個完全不沾邊的魂師勢力,卻在奇怪的地方重合了,很難不讓李詩棠產生聯想。


    也是這個時候,她和海瑟薇遵循溫蒂給的路線,正式來到了青龍武館的大門前。


    剛一抬眼,她就看見了大門口一左一右兩尊熟悉無比的石獅子,虎軀險些一震。


    ——這種意象這種風格,怎麽看怎麽像勞■局稅■廳門口擺的東西!絕對不是這個世界原生的建築風格!


    這青龍武館怎麽回事……難道真是老鄉的手筆?如果是,那這老鄉又是誰?


    尚未踏入大門,李詩棠的視覺就受到了極大衝擊,心情又漫上了難以言喻的苦澀。她抿抿嘴唇,帶著海瑟薇走了進去。


    門後是一片開闊的庭院,一側擺放著造型奇特的木樁,一側則擠滿了光膀子的大漢,他們做著整齊劃一的動作,看起來像在集體操練。


    那些樁子,應該是木人樁吧……那些人集體操練的架勢,難道在練習溫蒂相同的武學嗎……進門短短兩秒,李詩棠的眼角是抽了又抽,要不是此番隻是來武館做客,借熔爐一用,她都想直接闖入大堂,詢問這裏的主事人“誰教的你們這一套”了。


    哈……這是我在這世界見過的最正統的“國風”……怎麽會這麽像、怎麽會像到這種地步!李詩棠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控製住了愈發扭曲的麵部表情。


    恰逢此時有個打赤膊的漢子上前詢問:


    “敢問,您二位就是少當家的朋友嗎?今天會來借用武館的火銅房?”


    “火銅房”?這就是那鍛造熔爐所在房間的名稱?海瑟薇頗感新奇地眨了下眼睛,卻見自家小姐又重重歎了口氣。她不解其因,但隻好先替李詩棠應道:


    “是的,請帶我們前去吧。”


    “本來這火銅房是大當家專用,從不對外人開放,不過既然是少當家的朋友,就是我們自己人!”那漢子也是耿直的性格,手臂一伸,“就在這邊,請!”


    李詩棠跟在這人後麵,麵上平靜無波,腦中已是思緒紛雜:


    “大當家”……溫蒂說過,青龍幫便是由這“大當家”創立,幫中事務都靠他一人定奪……如此一來,不管是青龍武館這格格不入的風格,還是溫蒂所修習的“武學”,都可以追溯到這“大當家”身上……莫非,“大當家”真是……


    這時,海瑟薇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先生,我看沒有哪個熔爐會設立在待客大堂內吧?”


    “哈哈,”漢子的聲音卻不見心虛,“是這樣的,我們大當家想先見兩位貴客一麵,畢竟……”


    言語間,他們已踏入了大堂的門檻,李詩棠也看到了大堂內的景象,瞳孔又是一縮。


    “——好了,阿貴,你退下吧。”一聲清朗的男聲打斷了阿貴的“辯解”,那聲音蘊著笑意道:“隻是想見見溫蒂在學校都交到了什麽朋友,可以滿足下我這個空巢老人家的好奇心嗎?”


    那是個坐在太師椅上的男子,他長相硬朗,梳著背頭,披著大氅,手裏捏了根煙槍,笑意盈盈地邀請李詩棠二人:


    “請坐,請坐,李詩棠同學。還有那位女仆小姐,也一起過來坐吧。”


    李詩棠卻挪不動步子。她的視線幾乎釘在了男子身上——與其說是男子本人,不如說是男子身上的穿著、坐著的椅子、手臂枕著的案幾,最後定格到了男子背後的,白紙黑字寫就的牌匾上:


    那是一個繚亂的毛筆繪成的圖案,比李詩棠見過的所有古體字都要複雜,這世上幾乎沒人能辨認出這是什麽圖畫,除了她。


    不,應該還有人能辨認出來,若非如此,這個對鬥羅原生文明來說格格不入的圖案,絕對不會被如此堂而皇之地掛在大堂裏,展示給所有來人!那僅僅是一個——


    ——一個“武”字。


    當然,是李詩棠原來那個世界,原來那個國家,原來那個時代才能出現的“武”字,如今這個世界絕不可能複現出來的漢字!


    憑這一個漢字,她的情緒已瞬間達到了臨界點,瀕臨崩塌。


    “小姐?”海瑟薇在耳邊關切詢問,“如果您不舒服,我們可以先回去。”


    “——不,我很好,海瑟薇。”李詩棠整理好表情,對貼身女仆揚起了完美的交際微笑:“隻是剛才稍微考慮了一下這位先生的提議而已,我們就和他聊一下吧。”


    她說罷便走上前,挑了張椅子,用最端莊的姿勢坐下,又對太師椅上的男人道:


    “還沒請教您的名字呢,溫蒂的師父。”


    “因為不是什麽值得說的名字嘛!”男人大笑兩聲,忽然盯住了李詩棠,像猛獸盯住入侵自己領地的敵人:


    “我叫陳真真,陳真的‘真’。賤名一個,不足為道。


    “還請多多指教了,李詩棠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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