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二十分,史萊克城,永臨商行


    獨屬於經營者的房間裏,“沙漠風暴”的首領,紅色長發披散的韓冰瀾騰地一下站起:


    “有弟兄失蹤了?”


    對麵的二虎匯報完情況就站到了一邊,給首領讓出了道路:


    “是……是各隊的小隊長在清點人數時發現的,對方動手很隱蔽,估計來頭不小。”


    韓冰瀾若有所思道:


    “老滕兆已經死了……是曲小玎?不對,他沒有理由動手,也不會這麽幹……難道史萊克的人進來了?”


    “有這個可能。”二虎謹慎地附和:“先前,我們的探子也的確看到‘不問天’裏跑出一堆學生,也許是他們給史萊克學院那邊傳了信……此外,西區那個封號鬥羅也值得注意……”


    “但‘那家夥’不是要曲小玎去攔住那些學生嗎?”韓冰瀾嗤笑一聲,挑走指甲裏的金屑:“果然,有些人就算升上六環,也還是副沒斷奶的德行。”


    二虎在一旁沉默,又見韓冰瀾道:


    “你和阿鑫、廿六他們出去看好場子,讓弟兄們加快手腳,避免再出現失蹤的情況。


    “至於失蹤的弟兄……很遺憾,現在情況非同尋常,就當他們遭了敵人的毒手了吧。犧牲是常有的事,我們就是這樣過來的。”


    “是,首領。”二虎推了推鼻梁上的小眼鏡,見韓冰瀾要往外走去,又問道:“首領,您要去哪兒?”


    韓冰瀾沒回頭,語氣驟然冰冷:


    “我去見見‘那家夥’。”


    是指“大主持”嗎……二虎雖然不明情況,但知道首領要去處理重要的事,於是對著韓冰瀾離開的方向敬重地行了一禮。光看外表,二虎和那些五大三粗的漢子長得也沒什麽不同,但架在鼻梁上的小眼鏡讓他多了一種書卷氣,他也自認為是讀過兩卷書,心思細膩些,才會受到首領重用。


    忽如其來的,心思細膩的二虎不由得想道:


    “說起來,首領好像從來沒叫過‘大主持’……”


    ……


    披著破爛披風的韓冰瀾走過長長的廊橋,來到了一道緊閉著的房門前。這個房間沒有任何標識,但門前卻站著“大主持”身旁的那個有些駝背的大塊頭,他原先閉著眼睛,像在小憩,在韓冰瀾來到跟前時猛然睜眼,陰鷙的眼睛掃向了紅發的前鬥靈將領。


    “嗬……竟然還挺活靈活現。”韓冰瀾輕笑一聲,直直地看回去:“聽得懂人話嗎?叫你的老大出來。”


    大塊頭左眼下的麵部肌肉抽了抽,看起來像個僵硬的笑容。接著,他默不作聲地打開房門,讓房間內的景象展現在韓冰瀾眼前:


    裏麵漆黑一片,隻有投進窗子的月光帶進一處明亮,而麵目年輕的“大主持”就坐在月光籠罩的區域內,他饒有興致地看見韓冰瀾踱步進屋:


    “將軍,有什麽事來找我嗎?”


    “……你他媽在裝什麽?邵偃?”韓冰瀾也不繞彎子,直接喊出“大主持”的真名:“我有幾個弟兄失蹤了,是你在搞鬼嗎?”


    邵偃聳了聳肩膀:


    “我承認我現在很餓,急需進食,可縱使如此,我也不會對咱家的弟兄下手啊。”


    韓冰瀾卻上前一步,直接把邵偃從地上扯了起來!


    “你不會?”這個五官淩厲的女人額頭已經暴起了青筋:“你要是沒這心思,當初會把那些勞什子‘丹藥’發下去?!”


    “那不是人家想要,我才給的嗎?”邵偃的語氣依舊惱人,“滕兆是這樣,曲小玎也是這樣……就算是你,不也主動讓我走進了幫派嗎?


    “你們劫掠了無數商隊,打跑了無數政府派來的魂師,幾乎稱霸邊境……!這其中也有我的一兩分功勞吧?”


    韓冰瀾麵目扭曲了一刻:


    “你破壞了幫派間的平衡。”


    “所以,你來對我發難?”邵偃仰起頭,用瘦弱的脖頸對著暴怒的韓冰瀾:“事到如今?”


    韓冰瀾沒說話,但魂帝級的魂壓卻已經充斥在房間內,邵偃繼續道:


    “你可以現在就殺了我。為了維持‘慟天福地’,我的力量已經所剩無幾了,隻能靠不停‘收獲’來補充所需。


    “但你是知道的,我不能主動‘收獲’魂師,隻能‘收獲’普通人。而韓將軍,你的手下可都是魂師啊。”


    ……韓冰瀾俯視著那張裝作無辜的臉,手腕發力,把邵偃丟回了原地,轉身就要離開。


    誰料,“大主持”邵偃在這當口又說道:


    “將軍,其實你心裏打的什麽主意,我也很清楚。但我要提醒你:都走到這一步了,就隻有接著走下去這一種選擇。


    “別忘了,最先接下委托,要挑戰史萊克城的人是你,我不過是和你誌在同處罷了。


    “真要追究起來,現下這個噩夢,是我們共同創造出來的。”


    ……韓冰瀾居高臨下地看著癱坐在地上的邵偃,冷聲道:


    “噩夢也隻是個夢,我會親手終結掉它。”


    她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


    裝潢豪華的房間隻剩下邵偃一人。他呆呆地坐在原地,外袍淩亂,隱約露出裏麵瘦削到可見骨骼突出的身體。反而是門口處的駝背大塊頭走進來,關上門,在麵孔血管凸起的“大主持”麵前半跪了下來,替他整理衣著。


    邵偃笑了,他望著和自己形影不離的大塊頭,像在和什麽要好的朋友聊天似的笑道:


    “真稀奇,有人到現在還在做夢……”


    大塊頭古銅色的臉上也咧出一個笑容,有些僵硬地重複道:


    “真稀奇,是啊,真稀奇。”


    然後,兩個人的肚子裏不約而同地傳出了“咕嚕嚕”的聲響。他們相視一笑,嘴巴裏發出了近乎一致的聲音:


    “好餓。”


    ……


    這不是邵偃的第一次髒手,也不會是最後一次,走廊上的韓冰瀾如此想到。


    要想及時止損,隻能盡快處理掉他——但不能是現在。


    念及此處,韓冰瀾不禁望向了庭院裏一排排戒嚴的手下。那都是和她一樣,因為一些可笑理由就被逐出軍隊,發配邊疆的老兵,就算當了山賊,他們的紀律性也不曾減弱,韓冰瀾從未懷疑過他們的忠誠。


    ——正因如此,要是在這裏和邵偃撕破臉,她要顧慮的就太多了。


    保家衛國的士兵最後成了以劫掠國民為生的山賊,換了別人或許笑不出來,但韓冰瀾對這種愧疚感一向嗤之以鼻:自從被效忠的國家背棄後,她就完全丟掉了家國榮辱感,現在的韓冰瀾,僅僅是個山賊團的頭目而已。


    在劫掠已經成功,主要工作隻剩轉移財貨的當下,韓冰瀾隻想著如何全身而退,因此缺乏了跳脫出常理思考的膽魄。


    所以,她完全預料不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


    噠,噠,計時魂導器的指針有條不紊地走著,指向了九點二十七分。它被某個人握在手心,一雙鴿血紅的眼眸掃過時間,蒼白的手指蓋上了懷表蓋子。


    【動手。】


    澄淨的鏡麵閃出一行文字,下一秒,漆黑的炮口被濃厚的魂力炮團填充,熾目的光芒衝出炮管,劃過深黑天際。


    然後,這團拖著長長尾焰的高爆彈衝到了永臨商行的庭院上空,直直墜地!


    轟——!!


    不說位於走廊的韓冰瀾,就是庭院裏守衛的山賊,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轟炸嚇破了膽,盡管他們毫發無傷。


    因為,那枚炮彈的落點在對麵的庭院!


    ……


    【永臨商行橫跨道路兩側,靠中間的廊橋連通,實際上有兩座庭院。】


    原小係的鏡麵上浮現出了永臨商行的俯視圖:一根橫杠連接著左右兩片方形區域,其中一片區域被纖長的手指畫了個圈:


    【而李寞才在這裏。我們不清楚他的具體位置,如果要一間間庫房找過去,就得先處理這座庭院裏的山賊,最好是能把他們都引開。為此,我們需要一個足夠誇張的噱頭。】


    原小係看向了有著金紅色長發的星嵐:


    【這裏就要靠你了,魂導係的高材生。】


    “沒問題!”星嵐在李飛虎異樣的目光中拍拍胸膛,明顯胸有成竹:“交給我!”


    此時此刻,距永臨商行不遠處的一棟居民樓,升起了一座高達五米,左右炮管齊出的巨岩炮塔,其中一根的炮口還在散發白煙,顯然剛剛才開過火。


    李飛虎舉起望遠鏡,如願看到地幅奢華的庭院裏已經亂成了一鍋粥,還有不少魂師山賊向遭到炮轟的庭院趕去。


    當然了,也有幾個山賊已經眼尖地注意到了這邊憑空冒出的巨型炮塔,李飛虎並不意外,這在可預料的風險之內。


    李飛虎匯報了一嘴情況,又隨口般提到:


    “百裏和王德發也已經出發了。啊——我的焰虎——希望沒事——”


    【他們一定會沒事的。】原小係用鏡麵浮現的文字寬慰他,無視了李飛虎接下來的“我說的是車”,又轉向楚璜與韓葵:


    【接下來就拜托你們了,請務必讓戰鬥遠離這裏和魂師側庭院。】


    楚璜點點頭,鬆了鬆肩頭的肌肉,走到了天台邊緣。他的肌肉一塊塊鼓起,雙手與小腿生出骨刃,五個最佳配比的魂環俱現,垂在身後的鯊魚尾巴觸地一彈,人已經跳向了對麵的高樓。


    而韓葵給原小係比了個大拇指,小跑跟上了楚璜。她雖是植物係魂師,體力竟也不俗,做了個起跳助跑後踏上天台邊緣,也跟著跳到了對麵。


    “照顧好小係!”一聲憑空而起的虎嘯後,李飛虎的手邊也現出威膽虎魄槍。他對巨像炮塔裏的星嵐說完,拉下額前的防風鏡,縱身一躍,跟上了兩個矯健的新聞社社員。


    “我可不覺得你需要照顧……”炮塔裏傳來星嵐的嘟囔聲,原小係則借望遠鏡觀察起永臨商行的情況,那裏已經跑出許多山賊魂師,朝著她和星嵐的位置狂奔過來。


    原小係按下傳聲器的按鈕,其中傳出了冰冷的機械音:


    “前進。”“進攻。”


    “——得嘞!”星嵐與巨像仿佛一心同體,她一聲應下,炮塔兩排炮管便齊齊豎起,而後,這些管風琴一樣的炮管先後轟出了十幾發光澤不同的炮彈,像是一場盛大的煙火表演。不同的是,這場煙火秀炸開的是敵人的肉體!


    魂力光團組成的炮彈就像鎖定了速度不一、體型也不一的山賊們,就算沒有命中山賊,也在他們身邊炸開,把這些衝刺的山賊逼停在原地,然後被趕來的楚璜等人斬下頭顱,防止死後變異。一時間,誇張的炮火聲不絕於耳,讓人以為到了戰爭前線!


    而就在無人注意的角落,一場營救行動悄悄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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