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臨李家,或者說,希靈城李家,是天魂帝國近百年來橫空出世的新興勢力。雖然無論是延續時間、家族人數,還是代表其硬實力的魂師成員,李家都不如那些在帝國紮根已久的大家族,但李家的財力卻在天魂上層、乃至整片鬥羅大陸上名列前茅,不說那一座又一座富麗堂皇的宅邸,就是商行中光明正大展出的魂骨,都足夠收割大部分貴族乃至高階魂師的傲慢。上流社會中甚至一度流傳著“李家莊園地下埋著數不清的黃金”的謠言。


    說是謠言,是因為李詩棠小時候曾在爺爺的帶領下參觀過主家的地窖,那裏除了糧食和藏酒之外,就隻有揮之不去的地窖獨有的悶味。李大小姐覺得老爺子也不大可能在地下挖個坑專門存金磚,因為李家積攢的財富向來會轉化成別的東西:莊園、豪宅、華服、藝術品、護衛隊、一座又一座的大商行、一次又一次的大型拍賣展,以及李家人舉手投足間的壕氣。


    實在難以想象,一個沒有世襲武魂,幾乎沒有魂師誕生,與“高貴”毫不沾邊的家族,隻用百餘年就爬到了其他大家族望塵莫及的高度,即便隻有財力……


    ——嗎?自曾祖李聚寶開創打通兩塊大陸的永臨商行後,很長一段時間,鬥羅的貴人們一直都以“隻有財力”為由鄙視這個暴發戶產業;但如今,現任永臨商會的會長,那位李寞才已經登上了天魂皇宮的寶階,永臨商行也進駐了史萊克城,包括那些底蘊深厚的大宗門在內,沒人還敢再輕視永臨李家。


    “但有關你們家如何崛起的故事,我已經聽到耳朵發爛了。”戲謔的聲音如是說道,“為什麽不單刀直入,直接說你要我們做什麽呢?”


    李卓雄的嘴角拉了下來。他一個常年在國境線遊走、運輸貨物的大忙人,出現在史萊克城的“不問天”裏,當然不會隻接待客人;更何況,他眼前的這位“客人”,可不是什麽能寫在待客名單上的家夥。


    “‘不問天’說是永臨投資的酒樓,實際上基本是我和李寞才平分的資產。”李卓雄緩緩道,“他以為自己能掌控全局,對這裏的安保充滿了信心,甚至揚言要把史萊克學院今年的賞寶會開來這裏。


    “他幾乎不打算隱瞞這件事,在他心裏,這件差事是整個家族共同的利益,也是他自己坐上家主之位的重要籌碼。”


    李卓雄頓了頓,金色眸子眯了起來:


    “當然,對我來說也是一樣。”


    他的客人用嘲弄的聲音道:


    “可一旦讓賞寶會在李寞才手裏成功了,那麽他就等於得到了大陸第一大城市的支持,哦,還有你們父親,李家當代家主的賞識。到時候,就算令郎未來的成就再高,也不過是幫李寞才運貨的一條狗。除非……”


    “除非他能展現出遠超同齡人的實力,”李卓雄沉聲道,“成為魂師中的‘怪物’。但現在看來,最有可能獲此殊榮的人,似乎是李寞才的女兒。”


    “畢竟是史萊克學院的小怪物嘛。”那個聲音本著看熱鬧不怕事大的態度道,“與它相比,大陸上其他的魂師學院都顯得黯然失色了。”


    而李卓雄的兒子,即便他也是一位天賦不低的魂師,即便他的母親有貴族血脈,即便李卓雄在他的培養上也下了很多心血,可到頭來,他也隻能到天魂的帝奧學院上學。


    並不是說這間天魂帝國的皇家學院就差到哪去了,恰恰相反,他那魂師兒子的起點已經比大陸上絕大多數人都要高,高得多。隻是他唯獨輸給了李寞才的女兒,那個已經留在大陸第一學院,據說還在那群怪物新生裏脫穎而出,獲得冠軍的李詩棠。


    李卓雄很明白,目前的永臨商會正處於上升期,急需一位本家魂師來鞏固勢力,如果再讓李寞才這一係的子嗣來擔任這位魂師靠山,那麽他就永無出頭之日了。


    被戳中心中所想,李卓雄的語氣愈發狠厲:


    “當初、如果我再進一步,把李寞才那一對兒女都掐死在萌芽裏,而不是隻廢了他一條腿就收手,現在就不會有這種煩惱!


    “‘要不就不做,一做就要做絕,不給任何退路’,說起來,這還是我那二弟一直秉持的觀念。現在到了將這道理回饋給他的時候了。”


    他的客人悠然地舉起了酒杯:


    “那麽,預祝我們合作愉快,李卓雄老板。”


    沒等李卓雄回應,這位客人已經仰起頭,將杯子裏的珍品葡萄酒一飲而盡。


    ……


    “——爽啊!”溫蒂將大號啤酒杯裏的果汁一飲而盡,仰天長歎了一句,將杯子砸在了桌子上,裏頭殘留的冰塊都為她的動作震了震。


    在悶熱的夏夜裏來上一杯加冰的果汁,是再好不過的享受了,特別是在大鬧一通之後的放鬆時間。李詩棠不顧儀態地將臉蹭上了表麵冰爽的杯子,何璐則動作優雅地用叉子繞起幾圈淋上番茄醬的麵條,又毫無淑女模樣地大張嘴巴,將它們盡數塞進了嘴裏。


    她們此刻正坐在“賴皮熊”咖啡店內,就是陸思遙和夢幽兼職的那家店。但周圍卻沒有咖啡店裏應有的魚龍混雜的吵鬧,甚至連顧客都很少,所以她們這一桌的動靜就幾乎相當於整間店內的動靜了。


    顧客少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現在已臨近八點,營業時間快到了,沒什麽人會來光顧這家小店。


    “還要續杯嗎?”一個魁梧的身影出現在她們的桌子旁。穿著大碼侍者服的陸思遙晃了晃手中盛滿果汁的大壺,麵帶微笑地詢問道。


    “當然!”溫蒂當即將自己的杯子推到了陸思遙麵前,晶亮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看著那些橙紅色的澄澈液體倒入啤酒杯中,這其中,還有形狀不規則的冰塊撞到杯底,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柑橘、西檸、還有一點糖漿和冰塊,共同組成了這種鬥羅大陸上最常見的果汁飲品。每個地區的做法都不相同,上流社會的貴人們或許還會加入名貴的茶葉,不過李詩棠更喜歡這種冰涼與甜度兼具的配方,簡單且實惠。


    “我也要續杯——”她拉長愜意的聲音,把自己的杯子推了過去。在陸思遙將杯子再度盛滿時,她誠懇地微笑道:


    “當時真的謝謝你了,陸學長。要不是你,我們估計還在外邊又熱又餓地打道回府呢。”


    臨近閉店時間,看她們幾個又是學生,這家店的店長原本不打算招待她們了,是陸思遙在聽到她們還沒吃晚飯時,勸說店長把她們留下來的。


    “這算什麽事,不用謝。”陸思遙把盛滿的啤酒杯推了回去,卻看見這位金發小學妹突然掏出幾枚金魂幣,遞到自己麵前。


    “就當是小費。”李詩棠認真道。


    見到這一幕,溫蒂隻是微微挑眉,何璐則觀察起陸思遙的反應來,她們倆都已習慣了李詩棠動不動就掏錢的陋習。


    陸思遙淺藍色的眼睛一時充滿了金光閃閃的反光,他連連擺手道:


    “不,不用這麽多……一般都是銅魂幣就行的……”


    來這裏的顧客口袋裏也沒有幾個子兒,一般自己用還不夠呢,陸思遙來這裏打了一年工,對“小費”的理解還停留在理論上,從未實踐過,更別說是這種數額的“小費”了。


    隻是還沒等他拒絕,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就伸了出來,大大方方地拿走了李詩棠手上的金魂幣,強硬地塞到了陸思遙的口袋裏。


    陸思遙幾乎是叫出來的:


    “夢幽!”


    黑發紫眸,身穿侍者服,但沒有一點好臉色的夢幽轉過頭去:


    “人家給了,你就大方收下,別老是婆婆媽媽的……”他又晃了晃手裏的一枚金魂幣,“這個給我,就當加班費……”


    說完,他就把這枚金魂幣揣進了兜裏,拖著瘦長的影子繼續清理其他桌子去了。


    事已至此,陸思遙也不好再推脫,隻好無奈地笑了笑:


    “他這人就這樣……謝謝啊,詩棠學妹。”


    李詩棠搖搖頭,見陸思遙又要走,連忙叫住了他:


    “對了,陸學長,我們今天見到了那位玉穹麟學長……”


    但他的性格和你說的有點出入……李詩棠是想多從陸思遙口中了解一下這位玉穹麟的,畢竟他的宗門少主身份擺在那裏,而且實力強勁,脾氣古怪,雖然今天他們兩方的衝突算是化解了,但誰知道還有沒有下一次?誰知道他會不會記仇?多了解一下玉穹麟的脾性,省得下次又踩了他的雷區,也是好的。


    陸思遙剛要接話,就聽得後廚傳來一聲中年男子的爆喝:


    “把手頭的活兒給我幹完再侃你的大山!陸思遙!


    “你來這裏是工作還是聊天的?能不能學學人家夢幽?!”


    盡管店裏現在人不多了,但還是有別的顧客的,大夥兒都被這聲怒喝嚇了一跳,空蕩的店內還回蕩著中年男子的怒氣,一時無人敢出聲。


    “……”陸思遙心有餘悸地望了眼後廚的方向,對李詩棠她們扯出一個笑容:


    “等我下了班再說吧,不過可能要晚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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