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屠殺——公祭台


    昨天是元宵,沒什麽好提的。日子過得無聊煩悶且無限漫長,做人隻是在循環著必要的呼吸。


    上午十時,有幾位數衣著光鮮武功卓群的凋零前來摸排,把簫颯司徒和住在這所房子裏的所有人都哄到院子裏查姓名年齡以及現成條件和存活狀態,俗稱調查個人身份,以防有漏網之魚或黑戶上岸。


    罪惡小島上的人老得並不快,光看外表看不出什麽端倪,比如說這棟房子的主人老頭子八十歲年事已高,可看上去頂多隻有五十歲。


    看來這棟房子裏的人都不超齡也沒有年齡很高的,凋零們合好薄子立即飛往下一戶查人口。


    院子人散盡隻留司徒簫颯和老頭在,他們問老頭為什麽十六日會有這一出,老頭見自己毫發無損便愉快把詳情告訴兩位與這毫不搭邊的少年。


    過除夕春節,閻羅王的兩個管轄地,罪行小島和船島禁止使用法術攻擊人,一旦限定日期到頭,也就是過了元宵節,殺戮將由在公祭台的大屠殺展開。


    為了使罪行小島和船島的總人口普遍維持在一個穩定的數量上下而製定屠殺規則,一年新登上來多少順利度過了船長身份的正式居民,就得屠殺多少挨家挨戶集來的年邁的老人。


    與老頭的聊天中,簫颯與司徒得知,罪行小島的人口為二十萬人,船島上的人數是三十萬,船島的麵積比小島小卻分擔了載荷大多數人的任務。


    十五號,船島占據重要地位的三方勢力,便把自己管轄區域最老的老人派人開船押送到罪行小島與當地的老人共同赴死,他們計算好時間,十五號開船十六號一大早就到。


    “你們想去看看嗎?”老頭子感傷且落寞。


    司徒的簫颯對看了一眼,用呆板的表情確定,“對,我們要去看看。你帶我們去嗎?”


    “不,我不去,人老了都想死,但能坦然麵對死亡的人卻不多,我也是之一,我怕腦袋掉地的場麵,我怕血淋淋的天空,我怕血色的殺戮。你們沿路問村民吧,他們都知道的,或許有人願意與你們同去。”老頭子說完話就走了。


    他們覺得老頭說的話很有道理,要老人去看血腥的場麵未免太過於殘忍了,執意要他陪同十分過意不去。


    沿路,司徒與簫颯當真遇到有同去現場觀看的青年人,他們便結伴同行,解決到問路這個大麻煩,再沒有什麽大難題配得上問題兩個字眼。


    罪行小島寸土寸金,每一處地方都很重要,把小島切割成四份,每一份都設有分公祭台,他們家在西區,趕去西區的公祭台是最近的。


    公祭台是重要場所,地理位置往往處於一區的中心地帶,並且與旁邊的建築物比高度是遙遙領先的。


    三人走上長長的階梯,以各種莫名其妙的理由混進人群且一往無前地走到人群前沿。


    公祭台呈扇形,若把四個公祭台合在一起也許是個契合的圓形,觀者如雲全集中在扇形弧麵的位置,對麵是個直角,放了成排的狗頭鍘。


    司徒向遠方的海上瞟了一眼,敏銳的直覺告訴他,儀式快開始了。


    記得有個人吆喝了一聲,統一著裝敲鑼打鼓的人便從地上站了起來,喇叭嗩呐同時吹起,鑼鼓喧天熱鬧非凡,過年都難有如此喜慶。


    有這樣的隊伍,奏著不很哀傷的調子,不知是為圓寂的老人們送葬的還是為新正式居民的到來熱烈歡迎,若是後者,那麽前者定是死不瞑目的。


    圍觀的人群熱血沸騰,搖起兩隻大胳膊看熱鬧,每年都發生的大屠殺,他們不僅沒看膩,沒有一點愛憐和痛惜,反而吹口哨呐喊助威,流淌在他們身上的一定是終年不化的冰塊。


    這群自居高傲的人叫人反感,簫颯急切地想給自己降溫,後麵一群人高溫像著了火似的,場麵火爆,他們的唏噓聲簡直能夠穿破雲層直擊天堂大門。


    一陣持久而淩厲的裂風橫空掃過,這是一陣帶雨的奇風,現在是春天卻刮著隆冬伶仃的寒風,壓低了灌木叢和樹木,降了雨,風過去後一切重歸平靜。


    人們議論紛紛,都說見鬼了,隻有簫颯明白,是司徒的雞毛撣子有了威力,呼風就是雨的,倍有麵子。


    遠遠的幾艘船上,上百名老人家被押送他們的人當畜生一樣往這裏趕,他們年齡也許逾百歲了,但是身強體壯沒什麽要命的大病,就是這樣嚴格控製地獄人口密度的閻羅王慣例殺他們。


    那些從船島下來的老人登上這裏需不少時間,而大屠殺已經就近開始了,頭鍘前麵排好了老人,一個個等著死亡降臨,有些哭有些笑,有些人陰晴不定哭笑兩難。


    簫颯的不舒適感又趁機作亂,就像有顆荊棘的種子在後背吸收汗水萌芽,一開始是瘙癢難耐,爾後它慢慢成長,將他纏繞起來,從後背貫穿心髒至胸膛。


    他們看見,老人的頭一個個被穿著紅衣黑褲係著紅頭巾的人推向鋥亮的大道具下,隨後那些人把鍘刀往下一壓,骨關節斷裂聲四起,接著是頭顱落地的聲音,沉悶中又帶有不同凡響的抗議。


    底下的觀眾一呼百應,大呼不過癮,那些負責砍人頭的人喝了碗酒,留下最後一口噴到了鍘刀上,順便噴到了老人少疏的頭發上,又一次人頭齊落地。


    好幾個輪回下來,砍頭的人累倒了,人也砍完了,看著地上成百顆有著死前不同感情色彩的人頭,簫颯牙齒哆哆嗦嗦。


    船島的老人們到了公祭台下,看管們習以為常,早就讓出一條不寬不窄的通道方便死亡大部隊、和最後送他們一程但不同歸於盡的人通過。


    司徒歎為觀止,不想繼續在此地韜光養晦了,前仆後繼的死人,死人在地獄永是供不應求的,就像洪波湧起的大海,浪是止不住的拍岸。


    簫颯合不攏嘴,仿佛在吐一連串的泡泡,它們無影無蹤,卻五光十色的閃耀在世界每一處角落,落在每一個陰暗的角落,放射出耀眼的光芒,轉瞬即逝。


    “我們走吧!”司徒的側臉看上去像把開了鋒的利刃,千鈞一發之際掃過係紅頭巾的人,轉身擠進人群,身影蒙上了灰塵和時光的鏽鈍。


    “啊?”待簫颯反應過來時,司徒已經飛走了,他這位羽翼未豐的小子嗷嗷地叫了兩聲,順著先輩的軌跡,闖過人潮洶湧 ,降落陸地,有逆向氣流吹向他,可他依舊看見了先輩。


    “還沒有結束呢,你怎麽就走了?”簫颯懷揣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但又在肅穆忐忑討論這件事情。


    “你想看那你就去看?”簫颯認為司徒的這些字是從幹冰筒裏湧出來的霧氣組成的,很冷也很飄渺,他聽出了一絲責怪和淡漠。


    “不騙你,我可沒有不憐憫他們和她們,但占據我內心更多成份的是看熱鬧,你說我們勢單力薄、身份卑賤,又幫不了他們脫離死海。既然我們施展不了我們活動不開的拳腳,我們又何必當個多事的固執保守派,不如就表現出應有的氣質,我們是年輕的一輩,隻要成為正式居民,那樣就可以比身邊的人都晚死。我們是被蠶絲包裹起來的新蠶,他們或是變態中的蛹,不值一提,或是已鑽出繭的蝴蝶,更無幾日壽命可言,他們既然嘲笑走在黃泉路上的老人,我們何必義無反顧裝深沉,我們也應該笑,就笑他們這群不知廉恥的狂妄之徒。”簫颯邊走邊向司徒解釋自己的笑意來由。


    司徒承認簫颯在花言巧語,可是說得並無沒有道理,可是萬人那裏有比他們還小的年輕人呢,那他笑是在笑沒有同情心的他們,還是在笑自作多情的他們,又或者單純的笑地上的腦袋。


    砍人的公祭台角落,似乎埋著無窮無盡的屍體,那些頭發依稀的人頭滾向每一位看客,他們的眼神白茫茫的聚焦天空,脖子整齊的切口,不一樣的結構滲出不一樣的汙物,銀亮的刀具沾染了殷紅的鮮血,地上濺了無數條血絲,它們交錯成一張無跡可尋不規則的網袋網向未來那批無法壽終正寢的老人,這些痕跡不能被時間忘卻、不會被記憶抹去、不可能被雨水衝刷幹淨。


    穿過密密匝匝的人群,兩個人像兩個最簡單幹淨的文字從寫滿了汙言穢語的漢字從熙熙攘攘白紙上開了一條坦途,那些文字被推的重重疊疊擠在一起成了含混不清、魚目混雜的鬼畫符,再無那方塊的蹤跡可尋覓,而尾隨他們走上白道的別無他人,他們隱退的成功並不是他人所奢求的猖獗狂妄。


    兩人踏在青石鋪成的古路上,石頭本不是青色,因為年代久遠長了厚厚的青苔,青苔攀附在石頭上,久而久之與石頭不分彼此,將石頭染為不浮華的綠色。


    簫颯走在路上,嘮嘮叨叨個不停,冷冷清清的街道,有匆忙腳步的回聲,也有他講話的回聲,以及司徒時不時應那麽一兩聲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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