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遊


    簫颯不說話,埋頭吃飯,數度哽咽,他房子明明很香,有很多鮮花,充斥著香水味,而他之所以痛改前非,這麽苦心孤詣地收拾房間,是他怕維持像以前一樣的生活作風,屋子太臭氣,會逼得與非飛的魂靈逃走。


    上樓安頓好柯銘簽以後,司徒下來繼續吃飯,這餐是長久以來吃過花費時間最漫長的一頓,平常他們都甕聲甕氣地吃,而這頓說了很多話,不說話都不自然了,從嘴裏出了很多氣,飯也就忘了照顧著吃。


    “我們吃完飯,收拾了桌子去哪兒?”這所公共房子有個不成文的通病,但凡吃飯,一律最後吃完飯的收拾飯桌,之所以前幾天晚上簫颯的速戰速決震驚了其他人也正因為此,他以風卷殘雲般的速度把桌麵上的食物一掃半光,就是因為不想收拾眾人的碗筷。 飯吃完飯了,盤子洗好了,人也頹廢了……


    “走吧!上街買東西去?”簫颯快樂地說。


    “哈?上街幹嗎?”司徒一萬個不願意,又勞民又傷財的事他可不願做。


    “那你能幹嗎?你的房間被霸了,我的房間不會給你睡你也不想睡,你有選擇的餘地嗎?你不同意,那我就睡覺去了,留你一個人待在這坐上個把小時,吸足從別人口鼻裏噴出來的二手煙,或者去門口石墩上坐著和老頭子相親相愛的聊天也是可行的,你自己選擇吧!”


    簫颯把司徒的前路說成是一窮二白的萬丈深淵,他能說什麽,當然上街逛去啦,“我們去買什麽?”


    “買幾隻雞買幾條魚,買些菌菇買些青菜……”簫颯說了一大堆,司徒聽得眼睛霧氣氤氳,“唉唉唉,消停點,說那麽多,你有錢嗎?”


    “我說說而已嘛,大家一起吃的,不得多點?”簫颯的歪理破繭成蝶浴火成詩,“你的那份銀子也得交出來充公,謔謔謔!”


    司徒就知道被人拉上沒好事,他服了,他把錢包給了簫颯,反正沒多少銀子,他留著沒用,還得天天提防小偷惦記,為防演成賊喊捉賊的局麵,他還是雙手奉上給賊吧!


    他們錢包的樣式是束口的那一款,罪行小島的製度怎麽說呢,多少有點人情味和趣味性,填完短期入島表格後,末影人會轉交點基本生活保障資金給新人,稱作微量的施舍。


    而接待們的老頭將會收到一大筆資金,也就是照顧新人生活的飲食起居,這也是老頭年紀大人也要忍受一群活蹦亂跳的青年人住他家的原因,他把孩子們養胖了,留有餘錢他可以用來養老,他每頓都不虧待他們,仍有不少油水可以撈取。


    老頭算善良的,有些新人住的地方的主人給他們吃陳年雜糧粥,而且天天都喂他們吃這些,好像喂豬吃豬食一樣,那些新人多半被胃脹氣、消化不良等消化道疾病困擾——他們的心態是很無所謂的,住我房,你奈我何,買些瀉藥送給他們盡盡人情。


    對能被安排到這裏,司徒和簫颯心滿意足,末影人把他們的生活費交由老頭子支出,他們也沒有異議,隻要老頭子不像那些黑心腸的人一樣把喂雞的米子支出給他們就好了,來小島的一路上他們說不上一帆風順,但終歸沒有遇上十惡不赦之人。


    他們倆來到市井市集,那些窮苦的人大都去了船島,剩下這些嫌貧愛富的人,在這裏過著令人堪憂的貴族生活,想必小島生活質量的水平與船島不在一個層麵不能一概而論,質量好的社會物價該上漲很快。


    簫颯掂量著兩隻錢袋子裏輕飄飄的碎銀子和詩集上那些攤位的標價,心裏略感惆悵,腳步也隨之躊躇不前,青菜比肉還貴,小島的風格風貌也太顛覆變態了。


    他們來小島時身上還有很多金幣冥幣,後來被人搜身搜刮走了,據說這些寶物最終會落到國庫也就是閻羅王手裏,可見他的斂財風暴可是非常強悍的,請客加贍養人一陣功夫的銀錢怎會虧到他頭上,普天之下寶物會最終落入兩種人手裏,是他的或是他們的,總歸就不是自己的。


    此時此刻正是熱鬧繁華的集市日,簫颯和司徒愣頭愣腦在人群裏擠來擠去,周圍的人如沸水包圍著他們,如白色毛毛蟲飛快離去,但留下白色的絲一圈圈地包圍他們,他們因此成了作繭自縛的一類人,全然沒了金蟬脫殼的本事。


    他們擠到地段開闊人煙稀少的街市邊緣,看起來這裏的東西他們才買得起,簫颯趕緊大買特買,這讓他有大收大獲的快感與喜悅。這裏盡是些明蝦和海鱸魚等海產品在出售,說實話,他們天天都在吃這些便宜貨,不差這一頓。拿小島的麵積和遼闊的大海一對比,就知道海產品是有多便宜,青菜的價格又是有多高貴和奢侈。


    這裏的蔬菜也比市中心的青菜便宜不少,因為是蟲蛀過的爛葉子,青菜的種植沒有很普及,因為種子的數量還很稀缺。


    以此類推,除了海產品,地獄什麽都賣得貴,玉米他也買不起,到處掛著的鹹魚卻可以請求店家送到家門口,就像報紙一樣普及。


    簫颯留下一大半錢購買他念念不忘的公雞和雞腿。他們走到賣雞的行當,向各個商人詢問的價格價格參差不平,他們照例走到最不起眼的地方去,客源量少的地方相對而言價格也會低很多。


    司徒瞅見一位蓬頭垢麵的小女孩守著一群瘦雞,把簫颯拉過去,“哪都不許買,就買這家的,她可憐。”


    簫颯把眼睛眯成勢利眼,先看了一眼價格,低也沒低多少,又去看那些活雞,病態雞很瘦沒肉,“不好。”


    司徒的憐憫之心一起就不肯伏,當機立斷搶過夥伴手中的錢袋子讓哭泣的女孩接過去,可是他的舉動不僅遭到簫颯的不滿,還遭到一位富人嗤之以鼻的唾棄。


    “小朋友,姐姐給你錢,不用稱重量了,把雞都賣給我好不好?”又是此人,可惡的何落姿,司徒斜眼睥睨著她。


    “好,”小女孩擦幹眼淚,家裏不夠本錢養雞,反而把人養窮了,媽媽快餓暈了。她接過錢袋子,連忙向醫館和小店鋪跑去,高興的話從奔跑的路途中撒下,“謝謝姐姐,我去買藥和吃的。”


    小女孩身板單薄,穿著一雙爛布鞋,笑得很不知所以,有了錢就像有了天底下最美好的禮物,是那位好心的姐姐送來的,人長得漂亮,心地又極善良。


    “我家大小姐大恩大德洪福齊天,走過路過的聽好了,誰家缺雞送誰一隻,”何落姿身邊一位絡腮胡手下大聲說,她是個樂善好施的人,他已經習慣了為此吆喝。


    司徒莫測看不清她的臉,就像撕了她一層偽裝的麵具,本以為這就是她真麵目時,可她又親自撕下了一張,好像戲劇演員的臉譜都蓋在她身上了,每一張都精彩絕倫的。


    在司徒縱情想象那一場情景劇時,簫颯已然加入抓雞的陣營中,免費的,不用花錢的,他笑逐顏開。


    何落姿回過頭,想向剛才那位先她一步出手的背影道聲謝謝,他錢包雖幹癟癟的但他的心意不可辜負,“誒,怎麽又是你?”她的表情突變得太快,一下子切換到具有某種調侃意味到的表情,“怪不得錢包那麽癟,原來是你個好逸惡勞的臭癟三。”


    幾個雞籠裏的雞同時飛起來,瘦弱的它們一旦行動起來也有著野生動物般的彪悍,一腳給人留下個紅爪痕的印記,塵土飛揚,場麵一時間混亂至極。


    司徒的臉色沉了下去,何落姿看他似透過波光粼粼的海麵看海底那一塊白淨且透明的石頭,心頭的火焰突然就被一雙冷冷的手掐滅了,那雙手很冷,也許這雙手的所有者隻是想借火焰烤烤暖,因為手很冷,在他試圖接近火焰時,火焰就被手心手背的冷波幹擾熄滅,她慌了神。


    周圍的世界很喧鬧,他們兩個人卻站在相對安靜和幹淨的區域,相對安靜被喧鬧激發後顯得更無聲無息。


    司徒是位把尊嚴看得相當重的人,他麵如死灰時,從臉上摳下來的那層灰能把龍岩覆滅。


    何落姿見玩笑開過火了,連連鞠躬改變了那一陣與吵鬧區分開來的安靜,“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司徒有點恨,這種無意中能把人傷得很深的人明明比故意所為的人還要可恨。


    擠做一團的人群中,簫颯抱著兩隻雞的身影從黃色沙塵暴中走出來的輪廓逐漸明亮,他左腋下夾著隻瘦公雞,右腋下夾著隻瘦母雞,一公一母正好可以用來飼養繁殖小雞。


    “司徒,這人誰啊?”


    司徒默不作聲,掉頭就走。


    “燜燒(悶騷)。”簫颯盯著抓著的兩隻雞,說了這麽一句一語雙關的話。


    簫颯提起司徒扔下的裝有食材的菜籃子,繞著何落姿滴溜溜打轉,搶雞的人群還在奮戰,他們比不過簫颯英勇。


    他稍微有了點頭緒,但那頭緒是含羞草,一碰到它就閉上葉子,那頭緒是腦袋剛鑽出地表的小草,誰知它什麽時候又把腦子縮回地下了。


    何落姿遇到了棘手的麻煩,在慕容船上她很少和人來往,簫颯的麵容沒見過幾次,但那次和他的打鬥叫她顏麵盡失,不惜投海自殺,他臉龐的樣子,她深深的鐫刻進了那段不堪的回憶,如今與他一碰麵,她的故事又來了。


    她不知道簫颯已經知道他跳海沒死的消息,所以在人群中她怕把自己的名字介紹出來之後簫颯會鬼啊鬼的大叫,她可不想以這種方式引人注目。


    “我們在哪兒見過,你叫什麽名字?”簫颯眉飛色舞,眉毛上揚的角度像是在玩味著什麽。


    何落姿想理解簫颯第一段說辭是什麽意思,是裝模作樣呢還是真忘了?“我告訴你,你可別大驚小怪,答應麽?”


    “答應,答應。”簫颯反響熱烈,“多虧你送我這兩隻雞。”


    “何落姿,”她把自己的名字從嘴中輕輕地吐出,仿佛話到嘴邊要咬文嚼字吞回去似的。


    簫颯仍是很意外,讓落姿心安的是他沒有表現在喉嚨上,痛惜的是那張揪成肉包子十六道褶的臉好似再也不能舒展開了,沉思著沉澱著一汪湯汁。


    簫颯的臉變戲法的能耐可不比她差,好漢不提當年勇,他吞吞吐吐地說,“再見。有人需要我去安慰。”


    何落姿終於親眼目睹傳聞中異常粗心大意的簫颯幹起事情來有多糙手糙腳,忙著奔跑追趕已遠去不見人影的司徒,雙手一擺一擺的夾在胳肢窩裏的公雞母雞飛落。要等他反應過來,可能是猴年馬月了。


    不管是出於同船過的“同門”情還是賠禮道歉的心思,何落姿從專門的養殖戶手中另外買了兩隻拔了毛剖幹淨的肥雞,她想既然他們整日碰到,給雞他們的機會應該很多!


    對自己突來的賢良淑德感到意外的何落姿心情多多少少興奮不起來,如果他和簫颯在一起不就說明那人有很大概率同是慕容船的嗎?他到底叫什麽呢?就她這種花錢大手大腳的人,就她這種若不是被人出手相救早就不存在這個世上的一勞永逸的人,竟厚臉皮罵這些一直在自食其力的人好逸惡勞,真是不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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