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木訥著,被檢察官和記者簇擁著出來。


    遠遠看過去,她臉色蒼白得像已經布滿裂痕的白瓷,哪怕是再多一點風吹草動,這件藝術品都能徹底破碎,再也拚湊不起來的模樣。


    大家迎上去,自然有人關切,也有人隻是單純好奇:“怎麽樣?”


    江雪沒有答話,麵如死灰。


    被當作證據的視頻是不可能公開了,可視頻的內容卻深深地滾燙著烙在了江雪和祁仕的心上,燙出一層層痂,做成餘芝芝死前最後一刻畫麵的拓本。


    同樣的小型演播廳,同樣的玻璃台麵的舞台,同樣昏暗的燈光和舞台邊不堪入目的人形雕塑。


    不同的是,這一次的主角,是餘芝芝,而這一次的視頻,也沒有人再貼心地加上馬賽克和消音處理。


    法庭上安靜得連呼吸都變弱,相比之下,那視頻中的動靜似乎被無限放大了一樣,像洪水一樣湧進在場的人的心裏。


    令人後脊發涼的邪笑聲、背景音樂聲,夾雜著女孩子抽抽嗒嗒的啜泣聲,整個演播廳裏的已然不是表演,而是一場酷刑。


    就在“演出”進行到一半時,江雪就已經看出了端倪,她眼中噙滿了淚水,嘴唇輕顫著,不停的在嘴中默念:


    “不要……不要……不要!”


    視頻中的餘芝芝,在空中翻騰,隻有江雪看出來了,許多原本要纏繞在腋下的綢帶,此刻根本不在腋下!


    餘芝芝悄無聲息地將它們一些鬆鬆垮垮地繞在肩頭,一些係在腰間,一些依然係在可以施力的胳膊上。


    可隨著舞蹈的翩躚,一圈一圈地轉身,翻騰。


    那些係在腰間手臂上的緞帶一圈一圈地鬆開。


    “啊!不要!”


    江雪終於忍不住一聲尖叫出來,緊接著死死捂住了眼睛,一時間無法支撐住自己,蹲去地上大哭了起來。


    而畫麵中,餘芝芝猛地一個騰身,鬆開了安全部位的最後一圈緞帶,原本鬆垮在肩頭的綢緞飛速收緊,再加上她自上而下的一個衝勁,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反應。


    來不及反應任何,一根綢緞,一個舞蹈動作,結束了餘芝芝的一生。


    此刻,法庭裏已與剛剛的景象呈相反的狀況。


    江雪抑製不住的哭泣,祁仕撕心裂肺地咆哮,以及霍生複趕忙想為自己澄清的聲音混作一團。


    倒是視頻中,陷入了真正死一般的沉寂。


    “我沒有撒謊!餘芝芝的死真的不是我幹的!她自殺的!”霍生複不合時宜地自我辯白連法官聽了都直搖頭。


    “但是是你間接造成的!”


    “我怎麽知道她會自殺啊!那麽多姑娘,怎麽就她自殺了啊,幹這行的!受不了就別幹唄!”霍生複裝作一副無辜的樣子。


    是啊,他怎麽會知道,會嚴重到自殺的地步呢。


    他怎麽會知道,餘芝芝失去的是生命的重量。


    不僅僅是旁人對她生命的輕視,還有她對自己生命的輕視。


    在這樣的初始設置下,餘芝芝的熱情和樂觀,變成了一件多麽諷刺的事情。


    沒有人注意到祁仕的臉色從歇斯底裏的通紅,變得毫無血色的鐵青,就像一具多年的腐屍,失去了全部的生機。


    “是我隱瞞了她的繳銷屬性……是我……”祁仕甚至無法落下一滴眼淚,深深的自恨,排山倒海而來。


    這是一個沒有出口的迷宮。


    一條並不在意自己的生命,碰上一場飽含淩辱的摧殘,哪有力量再去振作起來,再去自救呢?


    她是自殺的。這一點,鐵證如山。


    江雪走出法庭時,屋外的光刺進她的眼睛,她已經分不清是夏末的陽光,還是攝像機無情的閃光燈。


    餘芝芝的死本就無人在意,現在真相浮出水麵,更加不會再有人在意了。


    強尼率先湊上去,將江雪護在自己的臂彎下,擠出人群。


    身後的紛紛擾擾他已經不想再管,也由不得他們可管。


    “那霍生複呢?祁仕呢?”桑杞本想在後麵追問,被晁亮攔了下來。


    “回去再說吧。”


    幾天後,霍生複的審判結果出來了,不出大家的所料,雖然身上劣跡斑斑,犯下的事情罄竹難書,可這人,終究不是他殺的。


    既然沒有殺人,這判決也重不到哪裏去。


    更何況,以霍生複混江湖這麽多年,想著法兒地托托關係,給自己酌情處理一下,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實際情況是,他的判決結果卻比想象中還要重上許多,在牢裏有他呆的了。


    在強尼家的客廳裏,大家又聚到了一起,其實整件事情裏,依然有許多不清不楚的地方。


    比如,強尼並不知道江雪的視頻是如何流出的,他當真以為是從祁仕手裏拿來的。


    又比如,桑杞和晁亮也不知道,當時的小黑屋裏,江雪到底獨自麵對了多少人。


    大家好像有種無需多言的默契,都沒有追問。


    江雪抱著抱枕窩在沙發上,看著有些愣神。


    自從見過餘芝芝的視頻之後,她就經常一個人坐著,目光無處安放地放空著。


    按理說,她不應該再有任何觸動,她也的確沒有為此再傷懷過,可總還是有些說不上來的變化。


    桑杞率先打破了安靜:“我覺得霍生複,應該短時間內不會再有什麽威脅了吧。”


    強尼接話:“是呀,他要被關進去十四年呐!而且還有祁仕‘相伴’,諒他也翻不出什麽花樣了。”


    江雪眼神依然呆滯著:“隻可惜祁仕……”


    祁仕的名字出來時,好不容易被打破的安靜又再次重新籠罩了房間。


    如果說是惋惜,更多的是不知該如何麵對這個人吧。


    他真算不上是一個好人,可又是誰讓他做的那個壞人呢?


    是他自己嗎?是霍生複嗎?恐怕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不同的答案,又恐怕每一個答案都未嚐見得。


    晁亮雖然也在家裏,但他大部分時候都不參與討論。


    他遠遠地坐在飯桌上,盤弄著自己的電腦,屏幕上依然是已經花費了不知道多少個日夜也沒能成功解密的程序包。


    他算是為了報答朋友,無人窺見處使了把力,無論霍生複最後如何,他都不放在心上。


    這個世界與他相關,但卻不是息息相關的。


    霍生複進監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出來,興許那時候他已經回到自己原先的生活,跟這裏再見來不及揮手了。


    晁亮隻是間或靜靜地聽著,大部分信息毫不過腦。


    強尼突然回過神來,轉向桑杞:


    “所以說,你現在,也是無罪之身了?!”


    桑杞聳了聳肩,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她可不想變成下一個祁仕,所以還是提醒了一下強尼:


    “你可別打這個屬性的主意哈!”


    強尼壞笑著湊近:


    “要不你給我們見識一下這個的威力吧!來個頂風作案怎麽樣!挑個小的!”


    桑杞一把推開湊近的強尼:“小的?!違法犯罪還分大小嗎?!”


    強尼思考了半秒:“有啊有啊!你騎電動車不戴頭盔試試,就擱交警叔叔眼前轉悠,看他抓不抓你?”


    “我信你個鬼,真要是被車撞上我的小命就交代給你了,還小呢?我看你腦仁兒小,萎縮了都!”


    桑杞白了一眼,完全沒有采納。


    可是這個繳銷的屬性實在太有誘惑力了,別說是強尼,連晁亮都分出了三分注意力,想看看桑杞要怎麽“適應”。


    見大家都這麽好奇,桑杞突然靈機一動。


    “我想到了!就你了,你,你周末來給我加個班!”桑杞伸手朝著強尼點了點。


    “啊?怎麽可能?周末讓別人加班可是違法的哈。”強尼想都沒想就連連擺手,直接拒絕。


    這次,換成桑杞一臉壞笑了。


    “你不是要挑個小的嗎?這個夠小吧~也就隻影響了我們倆~還能滿足你們對祁仕無罪之身這個屬性的好奇,讚吧?”


    “讚個屁!這還小?!你這樣破壞了市場環境,威脅了社會和諧穩定,造成了行業不良競爭!加班?!想都不要想!”


    “我可以要求你!”


    “那我也不幹!”


    原本被籠罩在陰翳中許久的氛圍,終於在強尼和桑杞的互相傷害中,重新活絡了起來。


    連江雪也精神在線,被倆人逗得咯咯笑了兩聲,那聲音既清甜,又不嬌柔。


    “亮哥……你咋了……?”


    強尼率先發現了,不遠處的晁亮雖然沒有說話,卻流下了兩行清淚。


    【啊…這是一個加班違法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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