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亮本不想再蹚這個渾水。


    隻要一想到自己剛來那天,竟把期待寄托於警察身上,而犯事兒的人光天白日之下連警察也拿他沒辦法,他就覺得自己像個小醜。


    這件事幾乎在晁亮心裏奠定了對波羅海世界的第一個初印象——法外之地。


    自己是一個講道理的人,而這裏既然不是一個可以講道理的地方,又何必去浪費這個心神心力。


    見桑杞和jonny隨之就要動身去江雪家,晁亮輕飄飄一聲“再見”,就想將他倆送走,自己優哉遊哉獨享一個安靜的空間。


    “你不跟我們一起嗎?”強尼像個小孩子似的,總想著呼朋引伴地一起做事。


    “不了,不關我的事。”


    確實並不關晁亮的事,他對他們口中的美女不感冒,那家店的餛飩更沒那麽大的吸引力,實在找不到理由去多管閑事。


    “為什麽這次來蹲點的人,是祁仕,不是大敏啊?”桑杞一語道破。


    “應該是想讓大敏刻意避開跟你接觸吧?”


    “這麽看來,上次大敏過來找你切磋的事,應該祁仕他們都知道了。怎麽想都覺得不會任由你這樣的不確定因素安生在家的~”


    “……”晁亮被桑杞講得無語,怎麽原本明明不關自己的事,現在自己也惹得一身膻。


    但其實晁亮還沒意識到的是,這樣的事,遲早會發生罷了,誰讓自己就是“黑暗中的火種”呢。


    餛飩店裏,江爸爸一臉凝重地呆坐著,紙張紛亂地攤在餐桌上,頁腳被風扇吹得一掀一掀的。


    強尼他們到店之前,店裏麵已經開始三三兩兩迎來幾個客人。江爸爸內心裏有一萬個想告訴這些客人今天暫停營業了,可當客人報出自己要點的菜時,他還是隻能應下來,心不在焉地將那一遝紙攏攏好收進收銀台裏,轉身進了後廚。


    “江叔叔!”


    強尼一夥人浩浩蕩蕩地出現,中氣十足喚他,江雪爸爸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從後廚迎出來,一見到這麽多人,更是不再像剛剛那樣萎靡,略微振作了一些。


    沒等強尼他們開口詢問,江爸爸已經像倒豆子一樣,自覺主動地、迫不及待地開始將自己簽了一份協議的事分享給強尼,一邊講,一邊將他們拉到店裏的角落,與陌生的客人們隔出一段安全距離。


    “喏,你們看,就這個協議。還有這些個報告,我是都留下了。”


    強尼脖頸子一硬,接過來翻看了幾頁,似懂非懂,但看到“賠償”、“追責”這類字眼也大抵明白,恐怕這次不是江雪,也得是江雪爸爸被扒下一層皮。


    他看完一改平日裏沒心沒肺的樣子,皺了皺眉遞給桑杞:“你看看。”


    桑杞也一改平日裏活潑酣暢的性格,沒有推脫十分自然地細細瀏覽起來,仿佛他們之間一種無言的默契。


    晁亮不插話,不多嘴,他隻是在一旁默默觀察著。發現強尼和桑杞的分工十分明確,一個是冒頭衝鋒的,一個是後方帷幄的;一個主打情緒價值,一個專注解決問題。


    這不,強尼扔掉協議便開始安慰起江雪爸爸。


    他倆平日裏小打小鬧,互懟互嗆那是那是家常便飯,一點沒個正型;可一旦真正遇上事情了,卻都收斂了許多。


    “江爸爸,你最好還是給江雪打個電話讓她回來一趟。”


    桑杞悶頭鑽在協議裏,頭也不抬地一邊翻著頁一邊說。她並不是什麽專業的律師,可也還是覺得尚有轉圜的餘地。


    “這個協議你雖然簽了,但是應該對江雪還是沒有直接的約束力的。因為畢竟簽的是你的名字。”


    “而如果他們的人受傷了的話,又跟你沒有直接的關係,所以如果硬要打個擦邊球,這個協議其實兌現起來,沒有那麽嚴格。”


    江爸爸聽桑杞這麽說,懸著的心卸下來幾分。似乎還沒到“賣身契”這麽嚴重的地步。


    忙不迭地追問道:“我不太明白,如果江雪真的去幫他們重新設計這些個動作,又有什麽不可以呢?”


    桑杞抬起頭,看了看江雪爸爸有些疲態又擔心的眼神,又看了看晁亮和強尼,朝強尼眨了眨眼睛。


    “倒也沒什麽,隻不過舞者嘛,肯定還是職業自由最好。一旦跟別人的經濟利益、作品掛上鉤,難免就會受到限製了不是。”


    果真是說起謊來不打草稿,幸虧這話是問的桑杞,而不是強尼,不然強尼恐怕能把江雪爸爸說得整宿整宿睡不著覺。


    “雖然這麽說,也不能完全不當回事嘛,最好還是把江雪喊回來看看她自己的意見。”


    桑杞趕緊找補道。


    “因為如果什麽都不做,不能遂了他們的意,可能會使點不光彩的手段……就比如輿論上先詆毀江雪一波。對吧!”她又衝強尼眨了眨眼,強尼立馬了解了她的意思,附和起來。


    “對的對的!要不要按照這個協議履約,最終還是要看江雪的選擇!”


    “萬一江雪本意也想合作,那江叔你也算幫了江雪的忙了!”


    強尼還真是擅長情緒價值給滿。


    江爸爸鬆了一口氣:“我已經給小雪發消息了,她說她等會兒回來。唉,我也好久沒見到我家小雪了。”


    桑杞看完協議後,伸出手就想遞給晁亮,好像潛意識裏已經將晁亮當作自己人一樣,可晁亮隻是撐著胳膊坐在一邊,擺了擺手。


    “不用給我。”


    她愣了愣,晁亮的婉拒讓她突然意識到,他們之間的距離和分寸似乎並沒有自己想得那般親近。他待自己確實是獨一份的好,但於晁亮自己來說,卻是禮貌與善意而已,再多一些的親切,倒也未必。


    此刻的拒絕,就是晁亮給桑杞上的第一節“分寸感”的課。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引起了一陣騷動。


    江雪不施粉黛,烏黑的長直發一直掛到臂彎,不修邊幅的一件普通寬鬆的水藍色的襯衫掖在黑色的修身牛仔褲裏,踩著白色的平底鞋,一步一步靠近而來。即使這樣再尋常不過的搭配,在她身上也像量身定做一樣的嬌嬈。


    柳葉般細長的眉毛,清澈明亮的眼睛像嵌在吹彈可破的臉上的寶石。臉頰微微泛紅,她低著頭,也難掩優美流暢的下顎的線條,果真是美麗的代名詞。


    僅僅是從走過,就惹得路人和客人的目光緊隨其後。難以想象若是略施修飾,該是怎樣的混亂場景。


    她徑直朝餛飩店深處走進來,見到桑杞,輕輕點了點頭,不多言語;倒是對強尼微微笑著迎了上去。


    晁亮先前隻在電視上見到過,如此近距離看到江雪,確實感到震撼,美得足以揭開人心裏最柔軟的一麵。


    【獨釣寒江雪。】


    晁亮不知怎的,一個語文一竅不通的人竟也能在腦海中冒出一句詩詞來,可詩詞過後,他又回歸了自己的老本行,一個理工科宅男。


    他隻想到兩個詞:漫撕女、建模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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