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醒醒,終點站啦~”


    晁亮伸手抬起眼鏡,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看了看地麵,又立馬抬頭看了看車廂上方的路線圖。


    “啊?不好意思,哪兒了?”


    “南橋站,終點站啦。”


    晁亮還沒從睡夢中回過神來,叫醒他的那個女孩已經下了地鐵。隻留給他一個纖薄的側身影,披肩的長頭發。


    一時間他分不清,剛剛的是夢嗎?


    【剛剛到了社科所,我是做夢已經到了?】


    【啊這啊這,睡過站這種事還是頭一回,我這麽嚴謹的人,這輩子怎麽也能犯了這種錯誤。】


    他已經來不及細究剛剛做的夢的真實性,隻趕緊看看微信上跟教授約的時間遲到了多久,邊看,邊大步邁開向反方向的站台快步走去。


    跑?那還不至於。


    “教授,不好意思,我這邊臨時有點意外,我晚一個小時到,實在不好意思。”


    晁亮在等地鐵的地方站定,肌肉記憶般掏出手機,給約好時間的教授發去了道歉的微信。


    等待著下一趟地鐵的空隙裏,他終於定下神來,開始懊惱自己怎麽會睡過站呢,難道自己潛意識裏真的不想去。


    【唉,我就說應該拒絕的這破項目,出師不利……】


    又是一趟11號線的地鐵,從終點站坐到社會科學研究院也沒多少站了,他可太熟悉這趟地鐵了。


    以前接送繪晴時,不知道來來回回坐了多少趟。


    繪晴剛進大學沒多久就找了社科院的實習,她心心念念的職業歸宿從邁進校門她就物色好了。


    晁亮的思緒又飄到了在地鐵上時午繪晴站在自己胳膊下的笑容。


    “不是我吹牛,隨便把我放哪一站上車,我閉著眼睛都能在你這站下去你信不信!”


    “哈哈哈是是是,地鐵廣播員聽了都要辭職咯~”


    繪晴總是輕鬆拿捏晁亮每一個孩子氣的幼稚瞬間。


    害,前提是沒有睡著。


    從終點站坐回去也就六站,晁亮這次索性靠在了扶手上,路程不長,可不能再睡著咯。


    這地鐵裏的空氣是加了催眠噴霧嗎,怎麽能這麽好睡呢!


    “下一站,懸鬆路。要下車的乘客請從右邊車門下車。”


    晁亮無所事事地刷著手機,廣播裏報出懸鬆路的站名時,他留了個神。切到微信點開教授的對話框:


    “老師,我還有一站地鐵就到,10分鍾。實在不好意思。”


    懸鬆路下一站就到社科院了,越逼近社科院,這幾個站名他越是印象清晰深刻。


    “下一站,匯泉路。……”


    等等?


    哪一站?


    匯泉路?


    晁亮第一反應是懷疑自己又坐過站了?


    他心裏多少有些著急了起來,雖然不慌不忙是他一貫作風,但也不能兩次跟老師約好又遲到啊!


    他抬起頭,往車廂中間走了走,視線聚焦在地鐵線路圖上。遊走在地鐵線路圖上試圖找到自己現在在哪一站,而社科院又距離自己幾站。


    育春路,懸鬆路,匯泉路,將軍祠。


    將軍祠,匯泉路,懸鬆路,育春……


    從左向右,從右向左。


    再一遍!


    晁亮亂了陣腳,什麽時候社科院不在這條地鐵線上啦?


    不會吧,是搬去別的地方了嗎?


    如果換了別的地方地鐵站名字不至於換吧,那將軍祠的景點早就不知道搬到郊外幾百裏了。


    晁亮定了定神,再次檢查了一遍地鐵線路。真真切切的,沒有。


    沒有社會科學院這一站。


    地鐵一到站,他便一溜煙兒躥下了車廂,又回到了站台上。


    這已經是他今天第三次站在站台上了,而且還跟德高望重的教授約了一遲到再遲到的會麵。太烏龍了!唯物主義都要懷疑自己出門沒看黃曆的程度。


    時間統籌的機能在晁亮腦海裏高速運作。


    他先查看給教授發的消息,從他在終點站發的消息開始,教授就再也沒有給予回複。


    生氣了!可以理解!


    存在教授已經生氣無語的可能,但晁亮決定將現在的狀況按下不表,不能還沒有開始工作就給上級留下一個做事如此粗線條不靠譜的惡劣形象,以後還得在這社會上混口飯吃呢。


    “來不及了,打車吧。”


    回到地麵,晁亮的指尖在手機屏幕上飛速劃動,打車軟件上自動定位匯泉路地鐵站c口。


    請輸入你的目的地。


    “社會科學研究院。”


    附近沒有你搜索的地點。


    “社會科學……”


    附近沒有你搜索的地點。


    列表裏有與您的搜索相似的地點,社會屬性許可局,25km。


    “什麽鬼?”


    “別給我推送什麽奇怪的劇本殺館了好吧。”


    “我也沒有選錯城市啊!”


    晁亮亂了陣腳,前前後後切了三個打車軟件,四個地圖軟件,也沒有搜索到社會科學研究院這棟大樓。


    他連忙切回微信,教授依然沒有發來任何回複。問問組裏的人呢?


    “程總工,你說的社科院那個項目,地點在哪裏啊?”


    “hello大家有人知道社科院搬去哪裏了嗎?”


    晁亮難得一見地向微信聊天對話框裏一連扔出幾條消息,這社交軟件更難得一見地陷入了無動於衷的沉寂。


    盛夏驕陽,晁亮站在馬路邊上,陽光毫不避諱地照射著天下地上萬事萬物,高亮度下的一切都呈現出了最高清的畫麵。


    可此時此刻的晁亮,卻什麽也看不明白了。


    這座城市赤裸裸地展現在晁亮麵前。


    對這座城市的陌生感也赤裸裸地展現在晁亮麵前。


    從大學開始,來到這裏滿打滿算已經八年。說不得深入每個大街小巷,城市的地標幹道,晁亮也是了然於胸的。


    可眼前,好像什麽都跟他心裏的那座城市不同了。


    他說不上哪裏不同,社科院的“搬遷”算一個,但似乎遠不止於此。


    晁亮再次按亮手機,檢查自己的手機信號。沒問題,滿格。可是還是發出的消息還沒有收到回複。


    天生謹慎細致,再聯想到剛剛自己已經到了社科院的畫麵,他愈發不安起來。第一反應是,反了?


    “難道現在的才是夢?”


    “剛剛我是進辦公室睡著了?”


    “不對啊,正常人哪有在做夢的時候還能記得自己睡前幹了啥的!”


    是的,夢是一個獨立於現實世界的存在。現實世界固然會對夢境產生影響,但當進入夢境之後,哪裏還有對現實世界的意識?不應該有這個意識的!


    也許上一刻,晁亮還在試圖將現在的環境合理化成一場夢,但下一秒,他便十分肯定地否決了自己的合理化猜想。


    隨之而來的是前所未有的驚慌和迷惘,陽光很亮,可他腦中卻隻剩伸手不見五指的一團黑了。


    “不,這不是夢,我肯定這不是。”


    “沒有人睡著了知道自己這是在做夢的。除非已經是半夢半醒之間。”


    “我現在意識非常完整,但我還是能記得‘睡著’之前發生的事。”


    “而且……這……太真實了!”


    晁亮被曬得火熱,“熱”這樣真切的體感他確定不是假的,除非他睡前被扔在大馬路上了,不然怎麽也說不通。


    再看一邊手機,依然安靜得像一塊板磚。


    朋友圈的更新,停滯在了一個多小時前。


    是的,一個多小時前,晁亮更加確定了這不是夢,最新的一條朋友圈他在剛剛印象中的辦公室裏剛剛刷過去。


    隨機撥出了幾個同事和朋友的電話,電話那頭隻剩無邊無際的忙音。試了好幾個人,都是如此。


    車來車往的路邊,晁亮第一次感覺,自己成了這座城市的棄兒。


    無比熟悉與無比陌生交織在一起,凝成了一個大大的疑問:


    “我這是到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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