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淺夏的話語在黑夜中久久不散。


    她身軀微微發抖,固執的望向麵前的兩個人。


    沉默著,月槿鬆開了擋著燕鏡緋的手,扶上洛淺夏的肩膀。


    “嗯,做的很好,你在保護自己。”


    手掌下,洛淺夏瘦弱的肩膀在顫抖,遠不及她表麵看起來那麽鎮定。


    月槿稍稍用力。


    洛淺夏深吸了一口氣,逐漸平靜下來。


    透支生命的魔法帶來的副作用瞬間席卷她的全身,她不受控製的倒下,卻被早有預料的月槿接住。


    洛淺夏軟軟的倒在月槿懷裏,略顯慌張羞澀的解釋:


    “我……我突然沒……”


    力氣了……


    話未說完,洛淺夏愣住了。


    她的聲音……怎麽會變得如此嘶啞難聽?


    洛淺夏掙紮著想起身,一抬手卻發現,自己的手掌也變得皺巴巴。


    如同上了年紀的老人的手。


    她頓住,抓起自己一把頭發放在眼前。


    血色月光下,她的發絲比雪還要慘白刺眼,稍微一用力,大片的斷發在手中落下。


    洛淺夏心中一痛,旋即釋然。


    不是早就預料到這個結果了嗎?


    她安靜下來,撫上自己的臉,喃喃道:“我現在,一定變得很醜吧?”


    須發皆白,皮膚鬆垮粗糙,看不出一絲之前的模樣。


    可她的眼神有光。


    月槿輕柔的將她的頭發撫平,“在我眼中,你沒變。”


    透過將死的肉體,看見她最深處的靈魂。


    依舊純潔無瑕,熠熠生輝。


    洛淺夏微笑。


    匆忙趕來的燕晝和燕司遇看見的就是這麽一幕——


    染上一層血色的竹林中,看不出人形的一團怪物倒在燕鏡緋腳邊。


    月槿溫和的安慰著懷裏一個……老太太?


    ……怎麽會有老太太?


    燕司遇心中閃過一絲疑惑。


    “阿夜——”


    燕晝衝到燕夜旁邊,睚眥欲裂的看著這一團東西。


    如果不是雙生子之間特殊聯係,他甚至不能猜到這竟然是燕夜。


    “大哥,阿夜他怎麽了?”


    燕晝眼眶發紅,強忍著心痛不敢去碰自己的弟弟,他害怕輕微的觸碰就會破壞燕夜此時的狀態。


    “詛咒。”


    燕鏡緋麵無表情。


    “能祛除嗎?”


    燕晝隱隱猜到了什麽,咬牙問道。


    “不能。”


    “你也沒辦法?”


    “……”


    燕鏡緋的沉默讓燕晝意識到自己弟弟情況的危急。


    他眼神飄到月槿懷中的洛淺夏身上,他聽說,一般的詛咒隻要殺了下咒人就能解決……


    洛淺夏察覺到他帶著殺意的視線,毫不畏懼的迎了上去。


    有本事殺了我。


    月槿抬眸,微微側身擋住燕晝的視線,護人的意味很明顯。


    “五哥,將淺夏帶回去吧。”


    燕司遇這才反應過來——這是洛淺夏?


    他遲疑了一瞬,隨即順從的從月槿懷中接過洛淺夏,輕鬆的將人抱起。


    從前唯唯諾諾的人,似乎不聲不響的幹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將討人嫌的燕夜變成了一團怪物。


    幹得漂亮。


    燕司遇幹脆的將人抱走了,遠離危險修羅場。


    有月槿護著,洛淺夏是安全的。


    反正燕鏡緋會收拾爛攤子——他就擅長這個。


    燕晝眼神一顫,從洛淺夏身上收回目光。


    “怎麽救阿夜?”


    他發問,不知道是問月槿,還是燕鏡緋。


    燕鏡緋默然片刻後,微微歎氣:“我暫時將他封印了。”


    “我會聯係‘母親’來解決這件事。”


    母親……


    月槿饒有興趣的瞥向燕鏡緋,而燕晝也是愣住。


    這個在世界劇情中幾乎沒有描寫的人物,血族如今的女王,燕鏡緋等人的初擁者,也是他們的母親——


    燕昭華。


    記憶中,燕昭華已經失蹤了三年。


    三年前,她決定開啟本次戰爭,找到祭品後就消失不見。


    “大哥,真的要找她嗎?”


    提起母親,燕晝似乎有些微不可察的抗拒。


    燕鏡緋金色的眸子在血月下變得妖異,他聲音冷淡無比:


    “本次戰爭出現意外,祭品失控,導致參與者之一發生意外,需要母親這位戰爭裁決者出麵。”


    “是更換祭品,還是什麽,請母親來裁決吧。”


    “燕夜的問題也需要母親解決。”


    燕晝不說話了,默認了燕鏡緋的決定。


    也可以說,他無法改變燕鏡緋的決定。


    圓月西移,血色漸消。


    燕鏡緋毫無在月光下散步的閑情逸致,固定好燕夜的封印就離開了。


    離開前,他對月槿說:


    “如果你要護著她,那麽,也要在母親的手下護住她,月槿。”


    這個“她”,指的自然是洛淺夏。


    月槿微微一笑,“我會的,大哥。”


    “嗯。”


    燕晝帶著燕夜匆匆離開,不敢耽擱。


    片刻後,月槿回到她的別墅中。


    洛淺夏虛弱的躺在大廳的沙發上,麵前放著一麵鏡子。


    燕司遇見月槿回來,看似不經意的解釋道:“是她非要在這裏等你,鏡子也是她要的。”


    求生欲極強。


    洛淺夏怔怔的撫著自己皺紋橫生的臉,朝月槿勉強扯開一抹笑容。


    “我還能活多久?”


    她預感到死亡將近,體內的生命力在不斷流逝,她製造出來的詛咒攀附著她的血肉生長。


    洛淺夏握了握手掌,試圖抓住什麽,卻徒勞。


    燕司遇驚異的看了她一眼。


    月槿走到她身邊,注視了她一會兒,輕聲道:“不到一年,你的肉體就會枯萎。”


    肉身枯萎,靈魂不滅。


    在這個世界,擁有靈性的人,在死後能以“靈”的狀態遊蕩世間。


    雖沒有記憶和悲喜,但能長久存在。


    “不到一年……”


    洛淺夏喃喃道:“比我想象的久。”


    “我以為我會三五天內,以這副麵容死去呢。”


    她似是釋懷的鬆了一口氣,“還有這麽久可以活呢。”


    燕司遇覺得她這些話莫名有些悲涼,忍不住問月槿:“有辦法搶救一下嗎?”


    月槿點頭:“可以。”


    “我能救她。”


    “不!”


    洛淺夏卻搖頭,“不需要救我,這是我應該付出的代價。”


    在她的認知裏的月槿無所不能,但她不能放任自己一直“得到”,而不去“付出”。


    月槿猜到她的想法,溫聲解釋,“還有一種方法,需要你自己努力。”


    “如果你能在一年內達到九階之上,生命蛻變,你就能活下去,並且達到一個新的層次。”


    反之,就隻能等待死亡。


    九階是這個世界的極限,洛淺夏要做的是突破這個極限。


    “這很難哦~”


    她補充道。


    不過屆時,她可能還會再救一下洛淺夏。


    畢竟她是世界劇情女主,也是自己一手教會她原不該存在的禁忌魔法的。


    洛淺夏聞言,沒有猶豫,“試試看吧,不過就是死亡。”


    她堅定的抬眸,直視鏡中蒼老虛弱的自己,眼眸中的亮光越發璀璨。


    “給我一件黑色的長袍,遮擋我的麵容吧,月槿。”


    “在我成功前,我將在黑暗中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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