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爾說了一個很長的故事。


    也許是清楚這是她最後一次跟自己的雇主交流,克萊爾用一種類似自虐般的態度將自己的經曆全都說了出來。


    張訓全程都在沉默的聽著。


    等到克萊爾說完,張訓也依舊沒有做出任何表示,他隻是淡淡的說道:“把你家的地址給我吧,我會讓人通知你的家人過來探望你。”


    等到克萊爾顫抖著吐出一個地址,張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衣裳,麵無表情道:“克萊爾,我很欣賞你對這份工作的認真,但我還是十分遺憾的通知你。”


    “你被解雇了。”


    張訓轉過身向門口走去,身後傳來克萊爾低低的,悲傷的哭泣聲。


    他並有停下,一直走到了門口的位置,他才站定身子,微微側過身看向捂著臉哭泣的克萊爾,說道:“另外,作為我最後的善良,你的醫藥費我已經為你付過了,你可以留在這裏直到錢用完。”


    “還有,因為你提前支取了薪資,所以我不會再付給你任何金錢。即使你欺騙了我,但我還是願意祝福你以後平安愉快。”


    “再也不見了,納西瓦爾小姐。”


    張訓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做出什麽樣的表情比較合適,他隻是板著臉走出了醫院,在街上隨便找了個閑漢,許諾出豐厚的報酬後就讓他去克萊爾提供的地址找人。


    在閑漢離開的時候,張訓並沒有選擇離開這裏,而是麵無表情的找了個地方靠著牆等待,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久到張訓覺得自己的身子都僵硬了,他終於等來了一個有著跟克萊爾同款紅發的婦女與兩個年幼的男童。


    閑漢原本還有些擔憂,害怕剛剛那位許諾出豐厚報酬的先生已經離開,但在看到張訓沉默的倚在路邊的身影之後,他便興高采烈的奔了過去,然後彎著腰一臉諂媚的低頭說道;“尊敬的先生,您要找的人我已經帶來了,請問我的報酬是不是應該......”


    閑漢露出黃黑的牙齒嘿嘿笑了兩聲。


    張訓沒有說話,從口袋裏掏出一先令遞了出去,隨後又看了一眼正在努力往這邊趕的三人,扭頭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他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接下來的事情就與他無關了。


    隻是他又要再找一位女仆了,但這次他要好好的挑一挑了。


    後續的發展張訓並沒有關注,而克萊爾也沒有像那位醫生猜測的一般帶著家人找上門來。


    張訓不再相信自己的眼光,他給亞曆山大·伍德去了個電話,讓對方再給自己找一位女仆,並對女仆的人選提出了種種要求。


    其實克萊爾也是亞曆山大·伍德提供的人選,但當時亞曆山大提供了很多選擇,最後是張訓自己選了克萊爾。


    但這一次,他決定還是將選擇權交給亞曆山大·伍德,也許他並不適合這種事。


    張訓過了半個多月獨自一人的生活,期間杜佑安還帶著蘇青一起過來找他頑,在問起那個紅發女仆為什麽不在的時候,張訓也隻是淡淡說了一句她家中有事。


    這個世道對女性太不友好了,即使張訓憤怒於對方的欺騙,卻也不願意大肆談論她的傷疤。


    正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房子沒了打理的人真的很不方便。


    客廳的花瓶裏再也沒有了鮮花,水槽裏堆滿了碗筷,地板也開始積攢塵土,而張訓隻會等到自己也忍受不了的時候才會開始清理。


    有的時候張訓也覺得自己賤得慌,明明在法蘭西的時候什麽苦都吃的了,怎麽過了不到一年,自己就變成那些養尊處優的少爺了。


    這種情況一直等到亞曆山大·伍德將選好的女仆送到張訓這裏才結束。


    張訓依舊不喜歡跟別人住在同一屋簷下,他給這位女仆租了個房間,並嚴格規定好了工作內容和時間,而放鬆下來的張訓也總算有時間去打聽克萊爾的下落。


    而此時距離克萊爾離開,也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


    其實張訓一直都在猶豫,他覺得自己不應該有打探克萊爾處境的想法,畢竟這一切說到底都是她咎由自取。


    可他又在想,克萊爾也隻不過是一個小姑娘而已,她這個年紀放在藍星,可能還在念書。


    對一個如此年輕淺薄的少女又能如何苛責呢?


    更何況她的家庭如此困頓,自己本身也沒讀過多少書,又怎麽清楚保護自己身體的重要性呢?


    也許是因為自己的生活重回了正軌,張訓總是忍不住思考有關克萊爾的事情。


    到了最後,張訓簡直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他知道克萊爾有一個戀人,這個孩子很有可能是對方的,但萬一對方沒有娶她的意思呢?


    不然為什麽克萊爾會隱瞞自己懷孕的事情呢?


    上帝啊!一個未婚先孕的少女!


    她會承受到這個世界最大的惡意,而推她掉入懸崖的,也許就是張訓的放棄


    就算這一切都是這個姑娘的愚蠢造成的,那她也應該有一個重來的機會。


    最後張訓該是決定偷偷去看一眼克萊爾的處境,如果她過得不好,自己就偷偷留下一筆錢,也許最後,這個姑娘就靠這一筆錢重獲新生了呢?


    有時候張訓自己都覺得自己虛偽,明明人是他趕走的,可趕走之後自己又良心不安,但這一切跟他又有什麽關係呢?


    都是因為那該死的良心!


    他如果再狠心一些就好了,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般煎熬。


    當初克萊爾說的地址張訓記得還算清楚,等到沒有課的時候,張訓便租了輛汽車前往了克萊爾的小鎮。


    克萊爾所在的小鎮居倫離著劍橋小鎮其實並沒有多遠。


    不然她也不可能每天來回的到張訓這裏工作。


    因此汽車隻行駛了不到二十分鍾便來到了這裏。


    司機將車停在了路邊,轉過頭問道:“先生,您要現在下車嗎?”


    張訓透過後視鏡看了看自己十分有分辨力的東方麵孔,想了想還是說道:“不,我不下去。”


    “你去。”


    “我去?”


    司機有些迷茫,顯然不知道張訓怎麽會讓自己下車。


    張訓沒有多說,從口袋裏掏出一英鎊遞了過去,說道:“去鎮上隨便找一個人,問問他知不知道關於克萊爾·納西瓦爾的事情。如果他知道,就將人帶到這裏。”


    “這一英鎊是給你的報酬。”


    司機在看到那張英鎊的時候頓時什麽抵觸都沒有了,十分興奮地接過了這豐厚的報酬,樂嗬嗬的下了車。


    “放心吧,先生,我一定會找到知道最多的人帶過來的。”


    張訓沒有出聲,閉著眼靠在椅背上默默點了點頭。


    大概過了二十分鍾左右,張訓聽到外麵傳來了一陣交談聲,隨後腳步聲越來越近,停在了車門外不再動彈。


    玻璃被輕輕敲響,是司機的聲音。


    “先生,我找到了一位,他說整個鎮上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克萊爾·納西瓦爾了。”


    “尊敬的先生您好,我是伊爾斯·布朗,您叫我伊爾斯就好了。”


    伊爾斯怎麽都沒想到,自己隻是打算去找瑪蒂爾德說一些甜言蜜語,就遇到了有人打聽克萊爾。


    他去找瑪蒂爾德是因為他們馬上就要舉行婚禮了,伊爾斯希望能哄得對方更開心一些,這樣也許婚後瑪蒂爾德的父親就會同意自己接手雜貨店。


    畢竟現在的生意實在是太難做了,伊爾斯已經放棄了外出打拚,他覺得還是有一個固定的產業比較好,就比如一個雜貨店。


    是的,一個雜貨店。


    但他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能遇到一個賺外快的機會。


    伊爾斯盡量使得自己的聲音變得恭敬,畢竟一位能做汽車的先生,肯定是一位有錢的老爺。


    就在他彎著腰的時候,車窗開始緩慢的下降,伊爾斯沒忍住心中的好奇抬頭看去,隻通過縫隙看到了一頂十分華麗的禮帽,然後車窗就停下不動了。


    裏麵傳出一個十分年輕的聲音,這位年輕的紳士用一種十分溫和的語氣說道:“布朗先生,很高興見到你。現在請你將知道的一切都告知我吧。”


    伊爾斯的心髒跳動起來,他忍不住在心中猜想這也許是一位被克萊爾美貌迷惑的富家子弟,現在過來是想與她再續前緣。


    此時伊爾斯也不知道自己對克萊爾懷孕是高興還是憤怒了。


    但他一想到 對方可能會被有錢人接到寬敞明亮的屋子享受生活,他的心髒就像浸泡在醋裏麵一樣酸澀難當。


    他開始用一種誇張的語氣說道:“尊敬的先生,納西瓦爾家在居倫鎮十分出名,他們一家都窮困潦倒,父親更是一個令人厭惡的酒鬼。”


    “原本納西瓦爾家的大女兒克萊爾在劍橋小鎮找了一份女仆的工作,一切都開始變好。可惜她是一位不自愛的女孩,與小鎮的一對流浪漢兄弟亂來,懷上了他們不知道哪一個的孩子,現在已經被趕出了居倫鎮,不知道去了哪裏了。”


    張訓的雙手捏的死緊,他認識的克萊爾根本不是這樣的。


    她也許沒讀過書,但她也是一位樂觀積極的少女,她一直都在認真工作,努力生活,怎麽會是這個人口中如此不堪的形象呢?


    “那她的家人呢?為什麽她的家人沒有阻止?”


    張訓的聲音冷了下來,可惜伊爾斯還以為車裏的這位先生是在表達對克萊爾的厭惡呢。


    他立刻用一種十分憤慨的語氣說道:“尊敬的先生,居倫鎮一直都是一個民風淳樸的小鎮,我們是絕不會歡迎一個未婚先孕的蕩婦留在小鎮的,這會影響小鎮的風評的。”


    張訓不想再問下去了,他疲憊的閉上了眼睛,半晌才從口袋裏掏出來一把便士,搖下車窗扔了出去。


    “拿著你的報酬,離開這裏!”


    伊爾斯的胸膛湧出一股被羞辱的憤怒,但他很快就讓自己平靜下來,蹲下身開始一個個撿起了硬幣。


    這些硬幣裏有先令又有便士,原本還憤怒的伊爾斯越數越開心,最後拿著自己的報酬愉快的起身道謝。


    “感謝您的慷慨先生,如果您還有什麽想要知道盡管派人找我,我就住在小鎮的中央,您隨便找個人問問就知道了。”


    張訓搖下車窗的速度太快,伊爾斯並沒有看清對方的樣子。


    但他對這位先生考究的衣裳印象深刻,那是倫敦城裏真正尊貴的先生才會穿的。


    也是因此,伊爾斯將自己的憤怒全都壓了下來。


    畢竟要是惹怒了這樣的人物,對方碾死自己就跟碾死一隻螞蟻一樣輕鬆。


    車裏再一次發出不客氣的驅趕聲,伊爾斯見狀不敢停留,捧著硬幣就往小鎮裏走去。


    張訓根本不相信這個人口中的任何話。


    他相信克萊爾的品性,對方是絕不會跟流浪漢亂來的。這簡直就是汙蔑!


    張訓鬱悶的吐出一口氣,衝著回到車內的司機拜托道:“先生,麻煩您再去幫我問一下有關克萊爾·納西瓦爾的事情吧。這次就不必帶過來了,你隻需要將聽到的重複給我就行。”


    張訓透過後視鏡與司機互相對視,認真道:“我會付給您豐厚的報酬的。”


    沒有人會跟錢過不去,眼前這名司機也是如此。


    等到司機離開,車內一片寂靜,除了張訓顫抖的呼吸昭示著他內心的不平靜。


    張訓對英國不說徹底了解,但經過這段時間的遊曆對這裏的風土人情也知道的七七八八。


    一個未婚先孕的少女,她最好的歸宿就是成為一個流鶯,最後因為感染性病而亡。


    這個猜想無疑給了張訓的心髒沉重的一擊。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張訓覺得自己已經等到麻木了,被他拜托的司機才一臉唏噓的趕了回來。


    然後張訓從對方的話語中提煉出了最接近真相的一段內容。


    小鎮是有法庭的,法官就是鎮長。


    回到小鎮的克萊爾並沒有與伊爾斯再續前緣的打算,而是希望對方能夠撫養這個孩子,畢竟她實在沒有這個能力,但伊爾斯拒絕了。


    他不知道從哪找來的兩個流浪漢,對方證明了克萊爾肚子裏的孩子是他們的,最後鎮長宣判,伊爾斯無罪!


    是的!


    伊爾斯·布朗,無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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