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渠在陸岸這裏待了大半日,就聽下頭說鎮北侯回來了。


    她安撫了激動的陸岸,便去正院尋鎮北侯了。


    “太子辯無可辯,加之被查出了東宮詹事引來大蟲的證據,太子被當今以禦下不嚴為由當眾申斥,罰去宗人府禁足,東宮所有參與此事的人盡皆獲罪,從上到下換了一大批。”


    聞言,鎮北侯夫人冷笑一聲:“禦下不嚴,真是好借口!”


    話是如此說,她卻也沒再表露不滿。


    雲渠也明白,即便人盡皆知此事就是太子指使,可皇家不能背上謀殺臣子的罪名,能廢掉東宮一眾爪牙,還叫太子去了宗人府禁足,便證明正元帝心裏已經認了太子的罪,此舉也算是給鎮北侯與杜學士、乃至百官的一個交代。


    宗人府專管皇家事務,皇室若有人犯錯,正元帝若不親自處置,便多是由宗人府代勞,相當於行家法,聖眷優濃、尊貴無匹的太子殿下隻怕也是頭一回進宗人府,雖隻是禁足,但也足夠誅心,也叫他臉麵盡失了。


    其實正元帝也不會願意看到祝杜兩府聯姻,太子此舉必有他放縱之故,他也樂見其成,偏生太子成事不足,還反被拿了把柄,他怒下懲治,未必不是惱怒太子不爭氣之故。


    雲渠對這個結果並不滿意,但也知道這是正元帝做出的退讓與交代了,畢竟嚴格說來,陸岸與杜嘉年並無大事。


    “太子大婚不是隻剩十日了麽?”銀鈴驚訝道,“他被禁足,那成婚之日怎麽辦?”


    鎮北侯回道:“成婚當日宗人府自會開門放人。”


    隻是成婚當日才從宗人府領完罰出來的太子,也足夠成為笑柄了,甚至史書都要記上一筆,貽笑萬年。


    祝母笑了笑:“也算求仁得仁了。”


    “太子大婚當日,我們當同去賀喜才是!”銀鈴一拍手,欣然提議。


    去落井下石!


    雲渠看了眼天色,便與祝母先回了祝府,安置好祝母後,她腳步一拐,就借著夜色飛身出府。


    晉王府一處院落裏燈火通明。


    雲渠頭一回來晉王府,本不熟悉,不過憑著先前穆庭給她的堪輿圖,她還是順利找到了地方,落在了一處院落裏,穆庭正站在院裏,笑眯眯看著她。


    “未想姑娘頭回來就能尋到我住處,可見你我當真心有靈犀。”


    “該多謝你的堪輿圖。”


    “堪輿圖甚廣,瞧姑娘也沒隨身帶著,可見是用心記住了的。”


    “我過目不忘。”


    穆庭笑意依舊:“天資聰慧與上心並不衝突。”


    兩人說話間,雲渠已走至近前:“大蟲呢?”


    她匆匆遠來晉王府,當然不是為了看一個穆庭的。


    “我從未告知你大蟲下落,你卻認定我會將它帶來給你,這還不算心有靈犀麽?”穆庭驚訝道。


    雲渠也是很服氣,僅憑白日裏那一眼對視,她竟然莫名就能確信穆庭會將大蟲帶回來,沒有互通消息就來了晉王府,而穆庭竟也如此篤信,直接在這裏等著她……


    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究竟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對他竟有了如此了解,他們兩人的默契也到了一個眼神就能知道自己以及對方接下來會做什麽的地步。


    雲渠一時啞言,穆庭權當她默認,心情極度愉悅地帶她去了東廂。


    進了門,她便看到屋子正中央臥著的大蟲,它雙目微闔,龐大的身軀靜靜臥在地上,仿佛在沉睡,後腿兩處傷口俱已被包紮好。


    穆庭不動聲色道:“太子險些傷了它,皇伯父也不滿它鬧出這等動靜,下令將其斬首,我特意求了他,想馴服試試,他便允了我。”


    他當然不蠢,若陽奉陰違,表麵將其斬首實則偷偷帶回來,若稍有不慎被正元帝或太子察覺,反倒給了太子扣帽子脫罪的機會,也直接坑了自己,還不如直接過了明路,光明正大地將它帶回來。


    “他沒懷疑你麽?”雲渠問。


    “我素來喜歡驚險,從前最喜獵猛獸,他不會多疑。”這樣龐大的大蟲,縱是正元帝都沒見過,穆庭起了馴服之心的確正常。


    雲渠走上前去,摸了摸它的頭,後者微微睜開了眼睛,身體卻動不了半點。


    “你險些傷我表弟,我本不該放過你。”她輕聲道,“但念你被人利用,也已身受重傷,我也不再動手了。”說來,若非她冷眼旁觀隻顧給太子下套,它或許不會有此一難。


    雲渠借著為大蟲查看傷口的機會,不著痕跡地收回了蠱蟲。


    她做得隱秘,穆庭並未察覺,還欣然讚道:“姑娘心地善良,我當效仿才是。”


    聞言,雲渠眼神一動:“我喜歡心地善良,胸懷大義的人。”


    “我知道。”穆庭柔聲開口,“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得你歡心。”


    “?”


    你對自己究竟有什麽誤解?


    雲渠被他一句話幹沉默了,手下利落地給穆庭包紮好後就起身出了門。


    出了東廂,她這才察覺到這院子的不同尋常之處——燈火通明不說,院子一側的花園裏似乎剛翻新過,都是新土,上麵是移栽而來的桃樹,新春三月正是開花的季節,襯著後頭的紅磚綠瓦美不勝收,連帶著屋簷之上、綠意樹間、涼亭四周,甚至門窗上頭都點綴著朵朵桃花。


    這院子極大,瞧來寬敞又華麗,看風格應當是穆庭平素的居所,但桃花很美,配著紅磚綠瓦也很美,卻與這院子嚴重不搭,像是金剛大漢穿著蘿莉裙一樣,瞧著有股極其割裂的矛盾感。


    偏生穆庭還很沒有數的問道:“如何?”


    “你很喜歡桃花?”雲渠有些詫異。


    “平生最愛之花。”


    ……那還真是看不出來。


    雲渠打量著周圍的布置,心中感歎,活閻王竟還有顆少女心。


    “姑娘可覺有何不妥之處?我這便叫人改。”穆庭深深道,“我已與皇祖母坦白,想來明日皇伯父就會傳我問話,不出意外的話,賜婚聖旨很快便能下來了。”


    “這裏是你我日後所居之所,你若有不合心意之處,我也好盡快改動修繕。”


    雲渠對住處不挑,隻搖頭叫他隨意。


    穆庭微微頷首,見雲渠道了告辭,便送她回了府,落在雲渠院子裏時,他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周圍已經十足熟悉的格局,心中琢磨著雲渠的喜好,考慮該如何修繕自家府邸了,還有閨房……


    他掃了一眼自己從來沒能進去的屋子,見雲渠無意留自己喝茶,隻能遺憾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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