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一片的圍場上,忽地響起一陣拍手叫好聲。


    “縣主百發百中,巾幗不讓須眉之風姿,令人敬佩不已。”穆庭眼中滿是欣賞。


    在他開口後,眾人似乎這才反應過來,部分人連忙跟著鼓掌稱讚,但也有部分人對雲渠這般張狂行為不滿,隻是礙於穆庭不好當麵說出口,隻是皺著眉不說話。


    “祝……長平縣主竟這般厲害。”杜嘉年看向雲渠的眼神更亮了,“這般身手,百步穿楊也手到擒來,縣主昨日若進林打獵,魁首還不定是誰呢!”


    雲渠道:“杜公子謬讚,我身手平平,全靠旁人襯托罷了。”


    靠誰襯托?


    眾人有誌一同地將眼神移去了那幾個剛被侍衛解救出來的紈絝身上,方才雲渠下手太過突然,也快而準,加上他們滿場亂跑,侍衛們想救也有心無力。


    而此時,麵對雲渠的內涵,驚嚇過後的幾人竟有了敢怒不敢言的趨勢。


    看著他們這慫樣,便是不讚同雲渠這般行徑的人都在心裏罵了句廢物。


    好歹也是世家精心培養多年,君子六藝也學了多年的人,卻連個姑娘家都敵不過,六個人在眾目睽睽之下齊齊出醜,被壓得毫無還手之力,真是丟盡了男人的臉!


    “長平縣主好準頭,本宮佩服不已。”看了半天戲的太子這才開口,“隻是幾句口角之爭,比試一場已是小題大做,縣主又何須咄咄逼人,逼得他們狼狽至此?”


    “太子此言差矣。”穆庭難得滔滔不絕,“鎮北侯為我大胤征戰沙場數年,勞苦功高,鎮北侯世子更以一身性命為我大胤換來十六年安寧,其後人卻在我大胤國土上受盡磨難,方才尋回,我輩蒙受其恩之人不思如何感激,反對其後人冷言嘲之,未免叫功臣寒心,更有忘恩負義之嫌。”


    太子臉上含笑,眼神卻冷了下來:“在其位,謀其政,鎮北侯父子受我皇糧高位供養,自該為百姓鞠躬盡瘁,當然我皇族亦銘記其付出,這卻並非為他們而無視旁人的理由,何學士、鬱尚書等人哪個又不勞苦功高?箭羽無眼,長平縣主準頭再好也難免有失誤之時,若幾位老臣的後人在本宮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本宮又良心何安?”


    “方才他們被箭追著到處跑,我瞧太子端坐高位,良心可安得很。”穆庭嗤笑一聲。


    “本宮已叫侍衛去救人,依庭弟之言,莫不是要本宮親自去救人方才可彰顯憂心不假?”


    “太子仁德,貴體更不容有失,豈敢叫你冒死救人?”穆庭唇角含笑,“不像我這般閑散宗室,對家國毫無貢獻之人,倒可毫無顧忌了。”


    想到方才穆庭隻因擔心救命恩人受傷就親自跟隨進林之舉,不少人私心裏覺得這的確比太子假模假樣的擔心要真實不少。


    至少有事他是真上啊。


    本該是幾個小輩的比試,此時此刻卻像是成了太子與穆庭的交鋒場一樣,兩人被二皇子與四皇子勸了幾句,這才歇了開口之心。


    雲渠也沒在意,太子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穆庭也幫著找回場子了,她就更不關心。


    此時,她看著腳下發軟走來的六人,又掃了眼他們身後的獵物,問道:“今日比試一場,瞧來是我贏了,幾位可認?”


    都不用數獵物數量,這龐大的差異就像是個巴掌,狠狠扇在了他們臉上。


    鬱公子摸了摸自己被一箭穿透的袖口,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認。”


    “可你耍詐!”何四頂著一頭亂發,紅著眼睛看她,語氣依舊不服。


    “真是笑話!”趙嫣冷笑一聲,“隻是規定比試活捉獵物,不拘方法,用藥有何不可?自己輸了不認就倒打一耙,汙蔑對手,幾位的品行當真令人歎為觀止。”


    “便是比騎射,你們六人一起也不敵我表姐一人之力!”陸岸嗤道,“方才六位如何狼狽,還要我再重複一遍不成?”


    提起方才,幾人眼中不忿有之,懼怕亦有之,冰冷鋒利的箭頭擦過身體的滋味並不好受,也足以叫他們膽戰——他們毫不懷疑若雲渠想,那支箭完全可以穿透他們的身體,頃刻間要了他們的命。


    “我們輸得起。”鬱公子迅速接話,隨後頓了一下,行大禮對陸岸道,“是我狗眼看人低,方才多有得罪,請陸二公子容諒。”


    陸岸本也不是什麽難說話的人,見他不辯解不找事,敢輸敢認,心下早沒了氣,便點了點頭,接受了他的道歉。


    其後幾人也陸續道了歉,何四是個刺頭,但迫於各方淫威,最後還是隨大流道了歉,雖然丟人,但丟的不止他一個人,想想也就勉強能接受了。


    最後,雲渠視線緩緩下滑,落在了還昏迷的那位身上。


    “……”


    鬱公子咬著後槽牙,狠踢了那人一腳,直接給人踹醒了。


    “嗯?我……我怎麽在這裏?”那人仿佛剛睡醒般一臉迷茫,不過五官轉瞬就因腿上的痛意而扭曲了。


    “裝什麽裝!滾起來道歉!”鬱公子語氣暴躁。


    刺頭何四也補了一腳:“滾起來!”人要丟也得整整齊齊地丟!


    那紈絝也不知是真裝傻還是假迷茫,最後到底是跌跌撞撞起身,規規矩矩給陸岸道了歉。


    陸岸表明了態度,雲渠卻依舊不語,鬱公子問道:“縣主可還有哪裏不滿意?”


    雲渠搖了搖頭,眼神卻看向了他們身後籠裏的獵物。


    鬱公子一咬牙:“縣主若喜歡,便送與你了,也不值幾個錢。”


    “多謝鬱公子。”雲渠半點沒推讓,然後叫侍衛們將這群獵物都帶走放生了,她本就不願殺生,春獵有自己的規矩,食物鏈也有自己的規律,她不能也阻止不了人類捕獵,但在她能力範圍內,至少能叫因自己而受過的小動物們平安無事。


    今日她用藥的確勝之不武,旁人隻怕也要是詬病她狡猾,但她並不在意,聖母也好,假慈悲也罷,她從不為外人眼光活著,隻求問心無愧。


    看著遠遠被帶走的動物們,她眼神欣慰而安然。


    在她身後,鬱公子幾人、甚至何四都露出了濃烈的心疼不舍之色,眼中驀然湧上一股熱淚,杜嘉年那兩個小紈絝也是。


    一個是為了贏比試而辛辛苦苦做陷阱,鬧得灰頭土臉才活捉來的獵物,一個是被見不得他們閑的穆庭拎著馬鞭滿林抽著捉來的獵物,無論出於什麽心思,這都是流著他們汗水的成果,就這樣……被放走了?


    八個方才還兩相對峙情緒激烈的紈絝,此時不約而同地露出同款欲哭無淚表情包,祭奠自己錯付的汗水與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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