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太傅時至午後才回府。


    據聞前院碎了許多瓷器,下人們噤若寒蟬,人人自危,但這股風卻沒刮到後院來,甚至始作俑者雲渠沒受到半點影響。


    早朝完後在鎮北侯府待到晌午過後才回,這樣長的時間,鎮北侯夫人顯然不會是隻與女婿談心去的。


    她是翌日才知道金鑾殿上祝太傅被發難的始末。


    “是左都禦史率先參了老爺侵占夫人嫁妝。”司棋道,“據聞老爺當下就懵了,一念之差就失去了最佳辯駁時機,被左都禦史一通搶白,加之他拿出了老爺為鄧姨娘母女花用大量銀錢的證據,直指他寵妾滅妻,鬧得百官皆驚。”


    司墨疑惑道:“左都禦史如何能拿到這些證據?”


    雲渠緩緩解釋:“鄧姨娘行事張揚,在外也有三兩好友,父親對她一貫大方,她若口風不緊,被人查到並不奇怪。”


    更別說查她的還是最擅長深挖人黑曆史的左都禦史。


    那真是一查一個準。


    “姑娘說的正是。”司棋笑道。


    “那當時老爺如何反應?”


    “老爺百口莫辯。”


    雲渠點頭:“以父親所居位置,勢必要盡快查明事實的,無怪昨日禁衛軍來得那樣快。”


    “後來呢?”


    “晉王世子查明事實後立刻進宮回稟,還了老爺清白,但他花用夫人嫁妝一事人盡皆知,被禦史台痛斥枉為人夫,乃天下文人之恥,此外寵妾滅妻一事,雖有老爺巧舌如簧,加之夫人在晉王世子麵前周旋,但杜學士與禦史台當庭彈劾,態度堅決,當今申斥過後,罰了老爺半年俸祿。”


    祝太傅畢生兩大政敵——左都禦史,杜學士。


    “未免輕輕揭過。”司墨歎道。


    司棋看了一眼雲渠,斟酌道:“老爺畢竟是姑娘父親,即便看在太子的麵上,當今也不會申斥太過。”


    是了,雲渠與太子還有著婚約。


    十五年前鎮北侯世子寧死滅敵,震懾南疆燕國不敢來犯,使得朝野動容,百姓皆悲,因著鎮北侯府後繼無人,除去追封外,正元帝便將更多的恩典給了雲渠,為尚在繈褓的她與太子定下婚約,以安撫鎮北侯府,也安撫人心。


    從原書劇情來看,正元帝對雲渠這個未來兒媳還是滿意的,他是原書中少有的反對女主祝念安上位之人,也是前期男女主感情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在他看來,雲渠外家忠烈滿門也卸了兵權,父親官居一品聲名顯赫,出身樣貌俱都一等一,還天然自帶武將好感,可為太子收攏人心,因此在後者鬧著要退婚時將祝念安好一通申斥,叫她一度飽受冷眼嘲諷,最後還是以善名才堪堪立住。


    若非原主後來失身又離世,鎮北侯府被陸川掌控,全力支持祝念安,正元帝絕不會同意叫一個生母不堪的太傅庶女配自己元後嫡出的好大兒。


    而對此,雲渠隻柔聲開口:“能為父親遮風擋雨,是我之幸。”


    司棋兩人麵麵相覷,半晌無言。


    說她孝順吧,她玩命給親爹挖坑添堵。


    說她不孝順吧,她又玩命給親爹洗刷汙名,遮風擋雨。


    ……很難評。


    正在這時,一個丫鬟進來稟報道:“姑娘,侯爺昨夜回府了,方才遣人來請您過府練功。”


    雲渠點頭應下,在去正院請安後,略用了幾口早膳就去了鎮北侯府。


    侯府前院管事一看到她就迎上前來,笑著恭維:“侯爺才叫下頭人去請姑娘,您便過府來了,可見孝心有加,咱們侯爺夫人有福啊!”


    “晚輩分內之事,不敢如何居功。”雲渠溫聲回道。


    “同為晚輩,可姑娘您做得就比旁人出色,那就是孝心了!”管事意有所指。


    雲渠含笑不語。


    “姑娘這邊請。”管事引著她往演武場去,“夫人著人吩咐過,待您練功完畢後再去正院請安。”


    雲渠點頭。


    很快到了演武場,遠遠便瞧見中央頭發銀白的鎮北侯正提起長槍,練得虎虎生風,勁道十足。


    雲渠下意識頓住腳步,看得目不轉睛。


    現代各種格鬥技巧她都了然於心,可十八般武藝卻隻精通刀劍,眼下有了這樣好的一個觀摩機會,她自不能放過。


    鎮北侯已年過六十,但大抵是常年習武的緣故,身子骨瞧著十分硬朗,眼神銳利無比,是能時刻上馬殺敵的最佳狀態。


    饒是雲渠自詡年輕又身手過人,也不敢說自己一定能贏花甲之年的老祖父。


    正在她入神之際,一把長劍卻徑直朝她麵門飛來。


    雲渠下意識抬手接過。


    挑了長劍的鎮北侯並未給她多少反應時間,立即揚起長槍就朝她攻來。


    雲渠不敢分神,一邊提劍抵擋,一邊身形一轉,迅速步上演武場,與他一來一往交起了手。


    原主雖三腳貓功夫,好在身體素質還算不錯,她提劍沒有絲毫吃力,與鎮北侯也打了個有來有往,但終究不敵戰場老將,一念之差間被尋到破綻,手腕被重重一擊,長劍落地,而長槍也抵在了她脖頸間。


    雲渠眼睛漸漸亮了起來:“外祖父好身手,雲渠遠遠不及。”


    鎮北侯收回長槍,中氣十足地開口:“多日不見,渠姐兒身手似有進益,可是前日被嚇怕了?”


    “那時險些被傷,雲渠的確被嚇著了,故這幾日練功不敢懈怠,隻望有自保之力。”


    鎮北侯冷哼一聲,將長槍遞給身邊侍衛,微含鄙視地開口:“貪生怕死,枉負我陸氏家風!”


    “人性如此,怕死並不可恥。”雲渠溫聲道。


    “如此之怕,你竟還肯放過傷你之人?”


    “他心生誤會,隻為飽腹生存之下動手,情有可原。”


    鎮北侯動作頓住,咬著後槽牙,半晌才糟心道:“悉心養你成人,我陸氏雷厲風行的作風半點不沾,姓祝的那副扭捏偽善姿態倒學了個十成十!”他看向雲渠的眼裏滿是恨鐵不成鋼。


    雲渠正欲回話,餘光卻瞥見陸川正踱步而來。


    “祖父安。”


    走至近前,他拱手行禮。


    雲渠也對他福身。


    “祖父深夜回府,一早卻又來演武場教授表妹,隻恐傷身,不若回去再歇息半日,表妹想來並不急在一時。”他語氣關心。


    “老頭子我年紀雖大,卻還沒虛弱到如此地步。”鎮北侯最聽不得人說自己體弱,皺眉開口,“你小子別來這套,我自個身子自個知道!”


    陸川有些無奈,隻能點頭應是。


    “管家說你一早就出府了?”鎮北侯一邊拿帕子擦著額間的汗,一邊問道。


    “天香閣今日新上的海棠糕,祖母念叨了好些時日,孫兒便早起了半個時辰,去為祖母買來。”陸川回道。


    聞言,鎮北侯目露欣慰:“你是個有孝心的。”


    “為人晚輩,孫兒自該將長輩放於心上。”


    說完,陸川話題一轉:“不過孫兒回府時,似聞城北林間發現了一具男屍。”


    “男屍?”


    “正是。”頓了頓,陸川看了雲渠一眼,“且這男屍,似乎正是前幾日在城外傷過雲渠表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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