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渠溫聲回道:“父親來此不正是要見女兒,女兒若不回來,豈非叫父親空等一場?”


    聞言,祝太傅還未說話,祝念安便柔柔開口:“姐姐,父親是關心你,你怎可這樣與父親說話?”說罷,她向上首屈膝一禮,“姐姐想是今日氣盛,並非有意忤逆父親,萬望父親莫怪。”


    “安姐兒你不必為她遮掩求情,為父還不知她是個什麽跋扈性情麽?”祝太傅冷哼一聲,“逆女,還不跪下?!”


    雲渠一動不動,抬頭看向上首這對中年夫妻。


    祝太傅年過不惑,已蓄起胡須,但五官相當不錯,依稀能瞧見年輕時的風采。


    而祝母臉上猶帶病容,皮膚五官卻都相當白皙精致,是個風韻猶存的大美人。


    此時,前者麵帶怒意,後者雖精神不濟,卻憂心地看著她。


    “妹妹此舉著實不妥。”


    雲渠選擇性忽視祝太傅的話,對祝念安道:“你今日私自搬空公中銀兩也就罷了,母親風寒未愈,你竟還帶父親來擾她歇息,委實不懂事了些。”


    祝念安微頓,眼中漸漸浮上淚光:“姐姐誤會我了,我今日挪用公中銀兩的確不對,但瞧著災民實在可憐,行事才沒了方寸,父親也並非是我請來,隻因咱們都擔心你行事莽撞,這才來了正院,想叫母親規勸著你些啊。”


    說罷,她眼淚悄然落下,察覺後連忙轉身拭去。


    見雲渠欲開口,祝太傅眉頭一皺,怒斥出聲:“混賬!!”


    “分明是你行事無狀,還要責怒於你妹妹不成?!你妹妹善心可嘉,不過支了些銀兩救人,你卻見不得她好,屢屢阻撓,還在外人麵前說道是非,給她沒臉……我祝青璋一世清名,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冷心惡毒的女兒?!”


    當著眾多下人的麵,他毫不留情地怒斥。


    祝母眉頭緊蹙。


    祝念安也擔憂地看著雲渠,想為她說情,卻不知從何說起。


    “……冷心惡毒?”雲渠輕輕重複,“父親便如此看我?”


    “你自幼如何行事作風,我都看在眼裏,何處冤枉了你?!”祝太傅冷笑一聲,“明日你便去城外,將你私庫所出俱送你妹妹,向外頭人解釋清楚,今日皆為你嫉妒陷害之言,你妹妹才是真正救民之人!”


    祝念安眼中微光閃爍一瞬,但還是猶豫道:“父親,如此是否不妥?”


    “有何不妥?今日她口出狂言,私庫便當賠罪,不解釋清楚,今後你名聲該如何處之?!”祝太傅滿心滿眼都在為祝念安打算。


    後者頓了頓,也不知該說什麽了,隻能無奈地看了雲渠一眼:“父親震怒,姐姐便聽從他之言,平息父親怒氣吧。”


    雲渠堅持道:“知錯就改便是大善,我若聽從父親之言為二妹妹隱瞞,並非幫你,而是害你。”


    “放肆!”祝太傅拍案而起,“為父吩咐,豈容你置喙?!”


    “雲渠恕難從命。”


    “好,好。”祝太傅指著她更氣怒不已,“毫無孝悌之心,更無愛民之德,自今日起,你便去祠堂跪著,不許進食,何時知道錯了何時出來!”


    “老爺……”祝母臉色一變。


    “我意已決,誰求情都無用!”


    祝太傅拂袖甩開祝母的手,起身便準備離開。


    祝念安見狀,忙安撫祝母:“母親莫要擔憂,姐姐行事無狀,為免日後給家裏招禍,到底需約束著些,父親也是為姐姐好,您——”她話還沒說完,餘光瞥見的一幕險些叫她失聲,“父親?!”


    門邊,雲渠右手緊緊捏著祝太傅的肩,左手製住他的手臂,轉眼就強行扶著臉色鐵青的後者腳步怪異地往上首走來。


    祝念安下意識退後一步。


    被迫又坐回了原位,祝太傅額角青筋都跳了起來:“逆女爾敢?!!”


    他眼神陰沉如墨,若非此刻還被掣肘,雲渠毫不懷疑他會立刻跳起反擊。


    “父親無端冤枉,卻不肯容我解釋一句,女兒實在傷心不已。”


    雲渠一臉受傷:“我隻想叫父親聽我一句解釋啊。”


    “姐姐若覺冤枉,直言便是,何苦仗著身手桎梏父親?”祝念安回過神來,忙走去祝太傅身邊,為他輕捶著肩,語氣裏是毫不掩飾的怨責,“姐姐也太胡鬧了些。”


    祝母也不讚同地看著雲渠。


    雲渠麵色不變,柔柔開口:“父親不願聽我解釋,我心急之下隻能出此下策,先給父親道個不是。”


    祝太傅臉色難看,想說什麽,雲渠卻已為自己辯解起來:“妹妹一向良善,若說救濟災民本無不對,問題隻在行事太過,她搬空了今年最後的公中銀兩,莫說後頭咱們府中如何支撐,隻今日母親的藥錢都險些支不出來,還是安嬤嬤拿了母親嫁妝銀子才沒斷了藥,今日母親雖無事,可此事若傳出去,隻恐妹妹要蒙上謀害嫡母的汙名了。”


    祝念安臉色微變,這才反應過來,眼底劃過一絲懊惱。


    祝太傅聲音卻依舊冷硬:“即便如此,你也不該在大庭廣眾之下挑明此事,家事如何能放在台麵上給人看笑話?你妹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麽!”


    “女兒再三阻攔,妹妹卻一意孤行,我不能叫她背上謀害嫡母的名聲,隻能不得已出此下策。”雲渠語氣自責,“事後我便開了自己庫房救濟災民,也好挽回些咱們祝府與妹妹的名聲。”


    祝太傅忽地覺出不對,問她:“你開了自己庫房,那公中銀子呢?”


    “妹妹都搬出來了,豈有拿回之理?”雲渠聲音溫柔,“女兒拿去買衣物了,災民們衣衫襤褸,該多為他們考慮些。”


    祝太傅臉色陡然變得精彩。


    雲渠怕他誤會,忙解釋道:“父親放心,女兒庫裏餘下的銀子盡數都補去了母親庫房中,補足今日支出,不會叫母親白白破費的。”


    “……”


    被當麵挑破公中錢財為祝母嫁妝,祝太傅臉色更沉。


    “你這孩子,母親還能要你的錢不成?”祝母語氣欣慰,“你有救人之心,母親隻有高興的。”


    雲渠不讚同道:“救人為女兒一人所為,自該女兒自己一力承擔,哪有叫母親擔了後果的道理?”


    這深明大義的一番話叫祝母極是快慰,那邊的父女倆臉色卻有些掛不住。


    “夠了!”


    祝太傅斥道:“你言行無狀、未曾稟報便私自出府一事我不與你計較,可你在大庭廣眾之下汙蔑妹妹一事,卻不能輕輕揭過。”


    “父親,姐姐也並非有意,我……我沒關係的。”祝念安低低開口,“到底我們一家和睦才最重要。”


    “妹妹果然大度。”


    雲渠截了祝太傅話頭,上前握住祝念安的手,感激一笑:“我今日急亂之下挑明事實,叫你清名有損,幸而妹妹不計較,我總算安心了。”


    祝念安手下微緊,卻始終再說不出第二句“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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