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知你心疼銀子,可災民們食不果腹,實在可憐,我們身有餘錢,便該幫幫他們啊。”


    雲渠腦中一片眩暈,半晌後才看清眼前景象。


    城門外,一個衣裳華貴的貌美姑娘泫然欲泣,身後小廝們正站在擺滿銀兩的桌案前,似乎要給後頭衣衫襤褸的災民們分發銀子,卻礙於雲渠的阻攔不敢動作。


    此時災民們也憤怒地看著雲渠,眼睛紅得像要殺人一樣。


    “祝二姑娘菩薩心腸,祝大姑娘卻正好相反,竟是個歹毒心腸!”


    “同為姐妹,一個願給我們銀子買飯吃,一個卻能眼睜睜看著我們餓死!”


    忽視耳邊罵聲,雲渠捂著心口,疼痛難忍,一股極大的、強烈的不甘之情充斥心口直至腦海。


    她趕上了最時髦的穿書熱潮。


    前腳她還在塌方山路上救殘疾小貓,後腳就被砸中,穿來了這裏——她剛看過的一本聖母甜文。


    女主祝念安為大胤朝太傅庶女,性格單純,善名遠播,後又與太子心意相通,成了太子妃甚至國母後都不忘行善,乃一代賢後。


    而她穿的同名祝雲渠是女主嫡姐,一個自私自利的草包美人,從來隻是善良女主的襯托,還因嫉妒對方做下許多錯事,最後聲名狼藉不慎失身,廢了與太子的婚約,成就女主登上高位。


    雲渠很喜歡慷慨善良的女主,過目不忘的她甚至將這本書看了不下三遍。


    可如今梳理了原主往日記憶,卻覺出些不對來。


    “姐姐還是不願麽?”


    麵前祝念安眼神難過,“我們錦衣玉食,他們卻麵黃肌瘦,我們隻需省出部分銀錢,便可助他們度過災年,姐姐你……你若心疼銀錢,我將自己月例給你,隻望你莫要攔我。”


    她話音未落,已經餓了許久的災民們生怕銀錢被截,憤怒之下心態崩了。


    方才罵得最狠的一個男人紅著眼大喝一聲,拿起桌上的剪刀就衝了過來。


    “老子半個月都沒吃上一頓飽飯,你敢擋路,老子先剁了你!”


    幾個眨眼間他就到了雲渠跟前,抬手就要刺向她側臉。


    “姐姐——”


    “大姑娘——”


    雲渠眉頭一蹙,抬手牢牢製住他手腕,一個巧勁就卸了剪刀,隨後一腳踹在他腰間,將他踢了出去。


    男子慘叫一聲,重重倒在地上,嘴裏噴出一大口血。


    可頃刻間,他踉蹌站起身,竟又朝雲渠踢來。


    雲渠反身一避,右腿迅速掃向他,與此同時擰著他手臂一轉,男人被絆倒在地的同時,兩條手臂同時脫臼,疼得他慘叫連連,甚至連腿都抬不起來,像案板上的魚一樣用身體蹦跳,滑稽十足。


    “姐姐,你……”


    祝念安語氣不忍,看向雲渠的眼裏微有譴責:“姐姐自幼習武,身手不比常人,卻也不可肆意妄為傷人啊。”


    “對不住,實在對不住。”


    出乎她意料的,印象裏跋扈的雲渠竟滿含歉意地對那男人道著不是,語氣愧疚不已。


    “我知你並非有意傷我,隻是你忽然出手,我不得已才接招,未想竟傷了你。”雲渠蹲下身,在男人驚恐的眼神下,溫聲開口,“對不住,我這就為你接上雙臂。”


    男人使勁搖頭:“不……啊啊——”


    又是兩聲慘叫傳來,他額角漸漸滲出冷汗。


    雲渠語氣滿含愧意:“今日是我之過,稍後我多拿些銀兩給你,萬望你好生修養。”


    男人隻能忍痛點頭。


    祝念安看傻了:“……”


    她說的,都是她的詞兒啊。


    安頓好男人,雲渠起身看向她,語氣不虞道:“恰逢大旱,百姓為生計逃荒而來,如此可憐,我怎會無動於衷?在妹妹心裏,我便是如此無情之人麽?”


    “當然不……”


    “我攔你為百姓分發銀兩,非因你慷慨,隻因你慷他人之慨。”雲渠提醒她道。


    聖母可不是這麽辦事的。


    祝念安麵色微變:“姐姐你誤會了……”


    “公中銀兩皆為母親嫁妝所出,你仗著父親給的對牌搬空公中,連句稟告都沒有,叫母親藥錢難支,我如何能不心急阻攔?你憂心災民食不果腹,便忍心母親纏綿病榻無藥可醫麽?”雲渠歎了口氣。


    書中隻說善良的女主搬空庫房救災民,卻沒說這錢是從哪來的,踩著原主母女二人才成就女主之善。


    非她瞎了眼看錯女主,隻因黑心作者不做人。


    但問題不大,女主或許是偽聖母,但她雲渠是真聖母。


    這女主她不想幹,有的是人幹。


    現代做多了好事,總有人追著罵她偽善,如今穿來重善重義的古代,想來古人會理解她,也能消受她的善意。


    雲渠默默捂著心口,方才的痛意已經消失,但胸腔那股不甘鬱氣卻久久不散。


    那是原主的情緒,她不願做踏腳石。


    現在,她就是她。


    “姐姐,我、我不是……”


    麵對眾人複雜的目光,祝念安自責不已,無措道:“我不知母親那裏竟沒了藥,又憂心災民們,一時急亂才——”


    “不必多言。”雲渠溫聲寬慰,“行善無可厚非,但必要記得慷自己之慨。”


    看好了,姐姐隻教這一次。


    她瞥了祝念安一眼,拿下腰間玉佩遞給小廝:“開我庫房拿銀子,去多買些糧食衣物,此後幾日我會在此施粥。”


    小廝忙應是,轉身小跑回府。


    餘下人也在她的吩咐下將桌案上的銀子都收了起來。


    雲渠轉身麵向災民們,溫聲說道:“並非我小氣不肯給諸位銀錢,隻是財帛動人心,難免會有見利心起之人渾水摸魚,也恐借機哄搶,為了大家的利益不受損,隻能嚴加防守,稍後我會在此施粥並分發衣物,諸位若需要盡可來此。”


    得體的一番話叫祝念安臉色瞬間通紅。


    災民們隻想吃飽穿暖,沒想那麽多,可圍觀百姓們卻眼睛雪亮。


    不掌中饋的庶女,搬空父母不知情的公中銀錢出來救災民,還險些叫嫡母連藥錢都支不出來……好好的善事做得怪異無比。


    聽著周圍壓低的議論聲,祝念安心下羞憤的同時,也不由升起些怨怪與委屈。


    她是真心想幫助災民的,隻是太過心急沒有稟報父母,也沒有顧慮到隻分發銀子的後果,更不是故意叫母親無藥可醫,他們為何要這樣說她?


    好心辦錯事,便要將她全盤否定麽?


    眼見著人俱都奔著雲渠而去,自己落單孤寂,她眼淚再忍不住,潸然落下,轉身就小跑離開。


    丫鬟們忙追著她而去。


    小廝們還在忙活準備,雲渠餘光瞥見方才出手的男人走進林子,想了想,對丫鬟交代了一聲,也悄悄跟去林子。


    她腳步輕盈,一直走到林深處男人才察覺。


    見她緊追不放,男人有些緊張:“你想幹什麽?”


    雲渠緩緩走近:“方才你說要剁了我,剪刀卻隻往我臉上使,是受人指使,要毀我臉麽?”


    “沒、沒有,祝姑娘誤會了。”


    雲渠不讚同道:“生而為人,不可行鬼祟之舉。”


    見她還在走近,男人眼神一閃,掙紮半晌後,終於心一橫,拔出腰間的刀就向她刺來。


    “何苦來哉。”雲渠輕歎口氣。


    見男人充耳不聞,她反手奪過刀,借力使力抹了他的脖子,幹淨又利落,快得不可思議。


    男人至死都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我並未怪你方才傷我,何苦拿命來還?”


    雲渠歎了口氣,蹲下身為他合上眼睛,語氣不忍:“你不願留在艱苦世間,解脫了也好,下一世,莫要來這殘酷世道了。”


    說罷,她雙手合十閉上眼睛。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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