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會結束後，陳小秋遇到了蒲冬。
蒲冬發了福比陳小秋之前看見的時候還要胖一點點，尤其是肚子，微微挺著，很是富態。
陳小秋笑著喊：“舅舅。”
蒲冬看著陳小秋，臉色微微帶著長輩的嚴肅。
“小秋回來了。”
“嗯。”
“在家裏住一晚再回城，順便陪陪你文婆婆。你文婆婆總是說想你呢。”
蒲冬招手讓陳小秋過來，他比了比陳小秋的個子，蹙眉道：“咋沒怎麽長高呢？”
“你看看人家卓航和張望，都竄得比你舅舅我還高了。”
陳小秋雖然也長高了一些，但個子還是偏矮，才將將到蒲冬的肩膀。
看樣子最多一米五多點，又瘦小跟隻貓似的。
倒是五官長開了不少，雖然臉上不是很白皙，眉眼卻很是清秀，有和卓航完全不同的氣質。
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蒲冬覺得這個小侄女長大了有書卷氣清秀好看。
陳小秋調皮的眨眨眼說：“我也想長啊，可就是沒長嘛。”
“肯定是你挑食不好好吃飯。”
“哪有。”
“還說沒有，以前蒲叔在的時候，你就挑食，這個韭菜有味不吃，那個青菜有點苦不吃。肉有一點點肥肉都不吃，害得蒲叔每次割肉都要跟張屠戶說要全瘦肉，一點點肥的都不要。他老人家牙齒稀疏，吃瘦肉卡牙縫裏，天天坐在曬壩上拿個牙簽剔……”
蒲冬說著說著心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陳小秋今天回來這麽久，文婆婆都沒認真提到過蒲立德，就是怕小秋難過。
誰都知道有蒲立德在的時候小秋過的什麽日子，現在又過得什麽日子。
聽到外公的名字還有蒲冬說起小時候的事，陳小秋鼻子發酸強忍著不要流淚。
大過年的又是元宵節，在別人家流淚是很不好的事情。
外公要是在的話肯定會說陳小秋不懂規矩。
陳小秋努力擠出笑意來，對蒲冬道：“舅舅眼裏我就一直長不大，一直挑食啊。”
“我現在長大了，知道照顧好自己。”
“舅舅你放心。”
蒲冬蹙眉，陳小秋還是和以前一樣懂事。
陳小秋說完手機連著響了好幾聲，小秋拿出來看是林又言發的短信。qq拉黑了，林又言就天天發短信給陳小秋，一毛錢一條，有時候林又言兩個字就發一條，也不嫌浪費話費。
林又言說：‘小秋，元宵快樂。’
‘還生大叔的氣啊？’
‘我去了菜市場麵館找你，你沒在，你家門都沒開。’
陳小秋覺得又有點意料之外，林又言這麽在乎她生氣不生氣嗎？元宵節還專門去菜市場找她，不過讓蒲幺美看見估計又是一場麻煩。
幸好今天陳國棟不開門。
陳小秋心軟了軟，拿著手機回複林又言的短信，她說：‘元宵快樂。’
‘我家麵館今天放假，我回老家了。’
回複完陳小秋一抬頭就對上蒲冬鐵青的臉色，不在陳家陳小秋卸下了滿身防備和警惕，都忘了蒲冬在麵前就拿著手機回消息。
這下蒲冬滿臉嚴肅的教訓陳小秋：“少玩點手機，看人家卓航，整個寒假都在家裏備考刷題，我都沒見她出來瘋過。”
“你呢？備考得怎麽樣了？”
陳小秋一愣，目光閃爍著躲開蒲冬的凝視。她支支吾吾不敢正麵作答，扯著衣角說：“還行。”
“還行。”
卓航看出陳小秋的窘迫，站出來幫陳小秋圓謊。
“蒲叔，小秋在班上成績還是可以。就是她要幫家裏做生意擺攤什麽的，備考時間肯定不夠。”
“不過我已經和小秋說好，開學後我在學校幫她整理重點知識，好好複習。”
蒲冬神色依然嚴肅，看陳小秋的眼神比之前更加嚴厲了幾分。陳小秋被看得心虛，目光閃躲著望向別處。
好一會兒蒲冬才長長的歎了口氣，他語重心長的對陳小秋說：“小秋，別忘了你外公從小到大教你的什麽。”
“讀書，拚命讀書，考上大學才是你唯一的出路啊。”
陳小秋怎麽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她寧願吃讀書的苦也不願意天天在外麵擺攤賣貨逢人就笑……更不願天天在麵館裏洗盤子洗碗端麵掃地。
她手上永遠有傷，不是油汙就是洗潔精一到冬天就皸裂長凍瘡。
菜市場的麵館從早開到晚，晚上還要搬爐子到菜市場外麵的夜食街賣酸辣粉。
她每天睡覺都睡不夠，哪裏有時間寫作業學習？
她不是不懂，是無能無力。
蒲幺美給她的生活像一個大泥潭，越掙紮越下沉。
但所有的人都不明白，他們看著好像陳小秋成績一落千丈隻有陳小秋自己不努力的原因。就像卓航說的，重點班也有很多同學各有各有的苦，可他們卻還能拚命讀書。
陳小秋啞巴吃黃連什麽話都說不出口。
陳小秋沒說話，蒲冬也沉默著，卓航和張望早就溜到一邊不敢開口。張望就算是村裏的皮猴子了，見了蒲冬這個村長也不敢亂開腔。
蒲冬總是很嚴肅的樣子，見了誰家孩子也不露笑臉，開口就是教訓，張望也杵得慌。
卓航是女孩子，她和陳小秋原本沒有什麽溝壑，現在形成了鮮明對比，站在蒲冬麵前就是讓陳小秋更加麻煩。所以她幹脆也走開點。
氣氛很僵，蒲冬擺擺手，對幾個孩子道：“玩去吧。”
“小秋，你記著舅舅的話，有什麽事都可以來找舅舅。”
“明白嗎？”
這是蒲冬最後能和陳小秋說的話，他的本意是想著陳小秋參加高考後萬一考了一般的學校蒲幺美不給供，他就出麵資助陳小秋上大學。
也算是了了心中的一個牽掛。
但陳小秋不明白，她隻當蒲冬的話是一句客氣。
陳小秋微微一笑，回蒲冬：“好。”
“舅舅。”
蒲冬點點頭，看了時間又急匆匆去村裏忙活去了。今天元宵敬了菩薩晚上還有最後一場龍燈，舞完龍燈要帶著舞龍燈的村民去河邊化龍（就是燒了燈），然後明年就會風調雨順。
這是蒲家村一直以來的傳統，都許願蒲冬主持。
陳小秋看著蒲冬倉促而行的背影，心頭忽然一痛。
說不清楚為什麽，她莫名有種離別的悲傷，好像這次見過以後就很難再見。
陳小秋默默在心裏說：謝謝你，舅舅。
蒲冬走了，陳小秋和卓航都鬆了一口氣。
天色也不早了，文婆婆怕回去太晚蒲幺美會罵陳小秋，專門讓卓航早點送陳小秋到村口去坐客車。
臨走，文婆婆悄悄塞了六百塊錢給陳小秋。
文婆婆含著淚紅著眼睛說：“小秋，婆婆沒有別的給你，這點錢你拿好，在學校自己想吃點什麽吃點什麽。”
“別亂花在那些沒用的東西，節約一點，吃飽穿暖啊。”
陳小秋說什麽都不要，文婆婆一把年紀了，她的錢都是從牙縫裏省出來的，她不願要文婆婆的錢。
但文婆婆拚命塞給陳小秋，她一定要陳小秋收下，就像是收她外公蒲立德給的一樣。
陳小秋流著淚上了車。
車子要發動的時候，卓航站在車窗下，大聲的喊陳小秋：“小秋。”
陳小秋推開車窗，看著卓航清澈的眼睛回：“嗯。”
卓航問：“小秋，你想過考哪裏的大學嗎？”
陳小秋腦海一片空白，她茫然的對卓航搖搖頭。
她根本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更殘忍的事實是，她也根本考不上什麽好學校。就是專科都不一定……陳小秋忽然覺得從頭涼到腳
卓航明亮的眸光暗了，她看著陳小秋眼裏滿是失望。
蒲冬發了福比陳小秋之前看見的時候還要胖一點點，尤其是肚子，微微挺著，很是富態。
陳小秋笑著喊：“舅舅。”
蒲冬看著陳小秋，臉色微微帶著長輩的嚴肅。
“小秋回來了。”
“嗯。”
“在家裏住一晚再回城，順便陪陪你文婆婆。你文婆婆總是說想你呢。”
蒲冬招手讓陳小秋過來，他比了比陳小秋的個子，蹙眉道：“咋沒怎麽長高呢？”
“你看看人家卓航和張望，都竄得比你舅舅我還高了。”
陳小秋雖然也長高了一些，但個子還是偏矮，才將將到蒲冬的肩膀。
看樣子最多一米五多點，又瘦小跟隻貓似的。
倒是五官長開了不少，雖然臉上不是很白皙，眉眼卻很是清秀，有和卓航完全不同的氣質。
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蒲冬覺得這個小侄女長大了有書卷氣清秀好看。
陳小秋調皮的眨眨眼說：“我也想長啊，可就是沒長嘛。”
“肯定是你挑食不好好吃飯。”
“哪有。”
“還說沒有，以前蒲叔在的時候，你就挑食，這個韭菜有味不吃，那個青菜有點苦不吃。肉有一點點肥肉都不吃，害得蒲叔每次割肉都要跟張屠戶說要全瘦肉，一點點肥的都不要。他老人家牙齒稀疏，吃瘦肉卡牙縫裏，天天坐在曬壩上拿個牙簽剔……”
蒲冬說著說著心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陳小秋今天回來這麽久，文婆婆都沒認真提到過蒲立德，就是怕小秋難過。
誰都知道有蒲立德在的時候小秋過的什麽日子，現在又過得什麽日子。
聽到外公的名字還有蒲冬說起小時候的事，陳小秋鼻子發酸強忍著不要流淚。
大過年的又是元宵節，在別人家流淚是很不好的事情。
外公要是在的話肯定會說陳小秋不懂規矩。
陳小秋努力擠出笑意來，對蒲冬道：“舅舅眼裏我就一直長不大，一直挑食啊。”
“我現在長大了，知道照顧好自己。”
“舅舅你放心。”
蒲冬蹙眉，陳小秋還是和以前一樣懂事。
陳小秋說完手機連著響了好幾聲，小秋拿出來看是林又言發的短信。qq拉黑了，林又言就天天發短信給陳小秋，一毛錢一條，有時候林又言兩個字就發一條，也不嫌浪費話費。
林又言說：‘小秋，元宵快樂。’
‘還生大叔的氣啊？’
‘我去了菜市場麵館找你，你沒在，你家門都沒開。’
陳小秋覺得又有點意料之外，林又言這麽在乎她生氣不生氣嗎？元宵節還專門去菜市場找她，不過讓蒲幺美看見估計又是一場麻煩。
幸好今天陳國棟不開門。
陳小秋心軟了軟，拿著手機回複林又言的短信，她說：‘元宵快樂。’
‘我家麵館今天放假，我回老家了。’
回複完陳小秋一抬頭就對上蒲冬鐵青的臉色，不在陳家陳小秋卸下了滿身防備和警惕，都忘了蒲冬在麵前就拿著手機回消息。
這下蒲冬滿臉嚴肅的教訓陳小秋：“少玩點手機，看人家卓航，整個寒假都在家裏備考刷題，我都沒見她出來瘋過。”
“你呢？備考得怎麽樣了？”
陳小秋一愣，目光閃爍著躲開蒲冬的凝視。她支支吾吾不敢正麵作答，扯著衣角說：“還行。”
“還行。”
卓航看出陳小秋的窘迫，站出來幫陳小秋圓謊。
“蒲叔，小秋在班上成績還是可以。就是她要幫家裏做生意擺攤什麽的，備考時間肯定不夠。”
“不過我已經和小秋說好，開學後我在學校幫她整理重點知識，好好複習。”
蒲冬神色依然嚴肅，看陳小秋的眼神比之前更加嚴厲了幾分。陳小秋被看得心虛，目光閃躲著望向別處。
好一會兒蒲冬才長長的歎了口氣，他語重心長的對陳小秋說：“小秋，別忘了你外公從小到大教你的什麽。”
“讀書，拚命讀書，考上大學才是你唯一的出路啊。”
陳小秋怎麽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她寧願吃讀書的苦也不願意天天在外麵擺攤賣貨逢人就笑……更不願天天在麵館裏洗盤子洗碗端麵掃地。
她手上永遠有傷，不是油汙就是洗潔精一到冬天就皸裂長凍瘡。
菜市場的麵館從早開到晚，晚上還要搬爐子到菜市場外麵的夜食街賣酸辣粉。
她每天睡覺都睡不夠，哪裏有時間寫作業學習？
她不是不懂，是無能無力。
蒲幺美給她的生活像一個大泥潭，越掙紮越下沉。
但所有的人都不明白，他們看著好像陳小秋成績一落千丈隻有陳小秋自己不努力的原因。就像卓航說的，重點班也有很多同學各有各有的苦，可他們卻還能拚命讀書。
陳小秋啞巴吃黃連什麽話都說不出口。
陳小秋沒說話，蒲冬也沉默著，卓航和張望早就溜到一邊不敢開口。張望就算是村裏的皮猴子了，見了蒲冬這個村長也不敢亂開腔。
蒲冬總是很嚴肅的樣子，見了誰家孩子也不露笑臉，開口就是教訓，張望也杵得慌。
卓航是女孩子，她和陳小秋原本沒有什麽溝壑，現在形成了鮮明對比，站在蒲冬麵前就是讓陳小秋更加麻煩。所以她幹脆也走開點。
氣氛很僵，蒲冬擺擺手，對幾個孩子道：“玩去吧。”
“小秋，你記著舅舅的話，有什麽事都可以來找舅舅。”
“明白嗎？”
這是蒲冬最後能和陳小秋說的話，他的本意是想著陳小秋參加高考後萬一考了一般的學校蒲幺美不給供，他就出麵資助陳小秋上大學。
也算是了了心中的一個牽掛。
但陳小秋不明白，她隻當蒲冬的話是一句客氣。
陳小秋微微一笑，回蒲冬：“好。”
“舅舅。”
蒲冬點點頭，看了時間又急匆匆去村裏忙活去了。今天元宵敬了菩薩晚上還有最後一場龍燈，舞完龍燈要帶著舞龍燈的村民去河邊化龍（就是燒了燈），然後明年就會風調雨順。
這是蒲家村一直以來的傳統，都許願蒲冬主持。
陳小秋看著蒲冬倉促而行的背影，心頭忽然一痛。
說不清楚為什麽，她莫名有種離別的悲傷，好像這次見過以後就很難再見。
陳小秋默默在心裏說：謝謝你，舅舅。
蒲冬走了，陳小秋和卓航都鬆了一口氣。
天色也不早了，文婆婆怕回去太晚蒲幺美會罵陳小秋，專門讓卓航早點送陳小秋到村口去坐客車。
臨走，文婆婆悄悄塞了六百塊錢給陳小秋。
文婆婆含著淚紅著眼睛說：“小秋，婆婆沒有別的給你，這點錢你拿好，在學校自己想吃點什麽吃點什麽。”
“別亂花在那些沒用的東西，節約一點，吃飽穿暖啊。”
陳小秋說什麽都不要，文婆婆一把年紀了，她的錢都是從牙縫裏省出來的，她不願要文婆婆的錢。
但文婆婆拚命塞給陳小秋，她一定要陳小秋收下，就像是收她外公蒲立德給的一樣。
陳小秋流著淚上了車。
車子要發動的時候，卓航站在車窗下，大聲的喊陳小秋：“小秋。”
陳小秋推開車窗，看著卓航清澈的眼睛回：“嗯。”
卓航問：“小秋，你想過考哪裏的大學嗎？”
陳小秋腦海一片空白，她茫然的對卓航搖搖頭。
她根本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更殘忍的事實是，她也根本考不上什麽好學校。就是專科都不一定……陳小秋忽然覺得從頭涼到腳
卓航明亮的眸光暗了，她看著陳小秋眼裏滿是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