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浦的話如晴天霹靂,虞燭明越想越怕,晚上送虞月依回她自己房間後,就把虞淮從被窩裏扯出來了。


    虞淮邊打哈欠邊抱怨:“霽光真是精力旺盛啊。”


    虞燭明白了他一眼,“有急事,別鬧。方才在路上遇見江雲浦,他說最近江家盯得緊,不知是發現什麽了,還是又一次試探。”


    月光很亮,房間裏不需要燃燈就能照亮兩人的臉龐。


    “箭在弦上……現在讓他們停下來已經不太現實。”虞淮沉吟片刻,說道。“明日你照常去王府探探口風,我與紀宇軒商量一下。”


    兩人又敲定了其他細節,虞燭明沐浴完回房已經是醜時了。


    翌日在首輔府用完了午膳才去王府,江雲浦也沒提昨晚的事。


    虞燭明到時,隻見他眼前依然係著布條,東拾在給他念公文上的字。


    見她來了,東拾便把文書交給她,自己退下了。


    “殿下今日心情不好?”見他薄唇緊抿,虞燭明便問。


    “是啊,心情不好。”江雲浦伸手去抓虞燭明的手,卻沒說自己因何不高興,而是問她:“霽光身上怎麽總是有桂花香,我好喜歡。”


    虞燭明一時不太適應他這副模樣,整得跟登徒子似的。她小心翼翼地想把手從他手裏抽出,卻發現此人手勁大得很,她使勁扭動也不能掙脫分毫。


    於是隻能作罷,無奈地說:“我院子裏有一顆桂花樹,平日裏會在桂花樹裏晾衣服,大概是沾上味道了吧。殿下若是喜歡,明日我可以帶一些桂花花瓣做的香囊來。”


    江雲浦鬆開了手,“我不要香囊,我要霽光多陪我。”


    虞燭明順著他的話問:“即使是江虞兩家以後對立,殿下也還這麽想嗎?”


    “你啊你,”江雲浦氣惱,“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這樣的話也敢說。”


    他並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


    虞燭明呼出一絲微不可聞的歎氣,心說:這江雲浦還是那麽難試探。


    江雲浦看在眼裏,心中五味雜陳。


    兩人一起待到太陽落山,虞燭明才告別了他,來了白府。


    而江雲浦也收到了大將軍的密信,到了將軍府。


    將軍府內。


    江良光拿著一疊書信,表情猙獰,顯然是氣急敗壞了。他把信交給江雲浦:“你看看,白家那群人背著我們都做了什麽!我就說白項寧那老頭子不能留,得想辦法把他鏟除掉。”


    江雲浦取下遮在眼前的布條,掃了一眼信上的內容,大多是朝中江家官員求助,說是有人在暗中調查他們。


    本以為是虞家派人搗亂,卻與虞家一貫把事鬧大的作風不一樣。


    有幾個人手腳比較麻利,通過一些欲擒故縱的計謀,查到了背後的人是紀宇軒。紀宇軒是白府門生,整件事就變得有跡可循。


    “叔叔的意思是?”江雲浦麵無表情地看完書信,並未表露自己的想法。


    江良光:“給他們安個罪名,全部殺了!”


    江雲浦哂笑一聲,“叔叔還當江家如今權傾天下嗎?我對外還是個瞎子,他們會服我查的東西嗎?”


    “你……”江良光一時說不出話,是啊,江家一家獨大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再怎麽雷厲風行地行事,也要顧及證據鏈的完整,否則被魏帝抓住扳倒的機會,他們江家不會有好下場。


    江良光緩和半天,喝了口水,最後說道:“將他們逐出京城。靄雲。這樣可以做到嗎?”


    靄雲便是江雲浦的表字。


    江雲浦想了想,道:“我盡力。”


    他透過窗戶望向天空,夕陽西下,晚霞灼燒了整片天空,很紅,也很刺眼,像是黑風過境前的奇異天象。


    與此同時,白府。


    因為虞燭明昨天的提醒,虞淮與紀宇軒臨時修改了方案。如今的形勢確實如昨天虞淮所說,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此時停止計劃隻會打草驚蛇,不如加快進度,明日就在朝上,將那幾個貪了汙壓消息的官員罪狀公之於眾。


    “霽光,這一戰,我們也許要折將損兵了。”紀宇軒如此說道。


    餘光顯然對她不僅有怨氣還有不服:“我就說這次不應該聽她的,她這麽久不在京城,很多事都還不了解。又是一介女輩,如何能懂這權謀之事!”


    “餘公子說得對。”虞燭明低頭歎了口氣,她是把京城的權力架構想得太簡單了,以為隻要動搖了江家的根本,就能傷其元氣。


    但是世家這個龐然大物,從來都不隻是一個人,或是幾個人的努力就能撼動半分的,他們甚至做不到把這些真的犯錯的官員拉下馬,隻能將他們的罪狀訴諸朝堂,由大多數人來決定虛假的正義——因為這個“大多數”也是與江家有千絲萬縷關係的官員。


    紀宇軒出來打圓場:“霽光也隻是個人,人不能做到十全十美,我們再內訌,豈不是如了江家的意。何況我們本來也年輕,對付他們確實欠些火候。”


    餘光哼了一聲,將接下來的計劃道出:“我與魏帝還算有些交情,今夜我會進宮,先與他說明此事,結果如何,我會在明早上朝前通知各位。”餘光如今是內閣輔臣,算是與魏帝最為親近的大臣了。


    “至於虞家的兩位,我會讓虞希通知你們。”


    本來想聯係勾卞,讓他明日在朝中也幫襯著些。但他本來沒有參與進來,與江雲浦私交又好,虞燭明就放棄了請他幫忙。


    虞燭明與他們通過氣,就和虞淮回了首輔府。


    路上,他們也見到了殘陽如血,這不是一個好的征兆。然而人總是往前走的,站在原地回頭說以前走過的路太過泥濘,隻會徒增傷悲。


    兄妹二人用過晚膳,就在燭光下寫寫畫畫,將如今的京城權力係統構建出來。


    “定北王,他未必是江家陣營的一員。”虞燭明說著,又覺得他也不算中立派,一時難以劃分。


    “霽光何出此言?”


    虞淮怕她冷著,取來一張被褥給她披上。


    “江雲浦與江家的幾位權臣都不親近,我原以為隻是他這個人冷淡,可他與勾卞,與其餘來登門的臣子相處並不是那樣。”


    這倆月在定北王府待多了,虞燭明有時會在旁邊聽著江雲浦與其餘大臣會麵時說的話,江雲浦不會在她麵前說些要緊的事,總之語氣不似與江林誌,江良光那樣冷漠。


    虞燭明也曾猜他是做戲給自己看,但那太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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