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筱終於知道,康熙恐怕自始至終都沒打算把皇位傳給過老八。各種曆史典故上那些所謂老八的故事,恐怕都是後來的人為了增加故事的可看性而肆意捏造的。也或者說,即便不是捏造的,也是康熙用來打磨心中繼承人的一塊磨刀石。


    蕭筱對於自己想明白這件事兒其實也覺得挺不可思議的,畢竟在很多的曆史典故中,康熙對於老八還是很重視的。可是所有的曆史典故,都不如麵前的情形讓蕭筱覺得震撼。


    弘旺死了,死於狼群的尖牙之下。康熙可能是真的有一百多位孫子,所以並不如何傷心。但是老八卻隻有這麽一個兒子,唯一的一個兒子啊。


    據聽說當天晚上,老八就帶著弘旺的屍體返回了北京。而康熙卻沒有針對這件事情給予任何的指示,甚至都沒有追究那群野狼到底是哪裏來的,更沒有結束木蘭圍獵的行程,依舊每日和那些蒙古貴族們喝酒吃肉。


    與弘旺的情況完全成強烈對比的,就是康熙對弘曆那不加掩飾的喜愛。弘旺死去的第三天,弘曆終於完成了他在這次木蘭圍場上的曆史使命,捕獲了一隻大熊。康熙大喜,將隨身攜帶的一把佩劍賞賜給了弘曆。所有在場的皇子都明白那佩劍對於康熙的意義,看向雍正的目光也不由得更深邃了幾分。


    而這一切,蕭筱是沒法現場看到的,她都是事後聽小安子眉飛色舞的說起,或者是通過弘曆和傅寧的閑談中得知。蕭筱不知道為什麽,自從那晚上見識到弘曆的算計之後,她越來越懼怕弘曆,甚至開始不自覺的想躲著弘曆。


    蕭筱不知道弘曆是不是有所察覺,反正自從那樹林回來之後,弘曆沒有對她提過任何關於那場圍殺的事情。不管是弘旺的事情,還是八爺的事情。他都一個字沒有提過。而蕭筱自那日之後,也再也沒見過那個叫做諾敏的蒙古小姑娘,自然也沒見過弘政和弘喧等人。


    七月初,康熙終於下令啟程回了北京,並帶著弘曆一起住進了暢春園。弘曆身邊的人自然也早就等在暢春園隨侍,蕭筱雖然每日都還做著上夜的活計,雖然每天都還若無其事的和弘曆說著話。但是她知道,她心裏有什麽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她看弘曆再也不像是看個孩子。也可以說,她對於每日和她朝夕相處的這個孩子充滿了畏懼。在暢春園的日子其實過的是異常輕鬆的,整個暢春園除了康熙最大之外,就隻有幾個年輕的妃子隨侍。像德妃、宜妃這些高等的主子都依舊住在紫禁城裏。


    所以,弘曆就在這暢春園中的地位顯然異常的高大起來。弄的蕭筱她們這幾個丫頭也處處有人巴結著。其實要說這日子過的一帆風順也有些誇張,畢竟有人的地方就有爭端。可是蕭筱卻發現,不管是任何的爭端,針對自己的,或是不針對自己的,她都不用處理什麽。因為往往在她發現貓膩之前。弘曆已經先幫她把事情處理的幹幹淨淨了。


    日子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溜走,進入十月,康熙的身子開始不爽快起來,弘曆一天之中的大半時間都是陪在康熙身邊的。蕭筱經常坐在桌子前發呆,靜靜的等待著那曆史時刻的到來。她知道一代帝王馬上就要落下帷幕,不過是今天或者明天的事情了。


    即便是蕭筱這樣的大門不出二門不入,也知道這幾日十三阿哥進入暢春園的時候開始增多了,雍正雖然看著很少來暢春園,卻派了手下的大和尚們來給康熙念佛祈福。


    就連弘曆這小小的院子裏,傅寧和那名叫做冷傲的侍衛也隔兩天就會出現一次。蕭筱其實並不想見傅寧,雖然她有很多話想問,但卻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問些什麽。


    這樣詭異的情況,終於在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淩晨的時候結束了。暢春園裏傳來了喪鍾的警示聲,統治了大清六十一年的康熙皇帝駕崩了。


    鍾聲傳來的時候,蕭筱正在描著給弘曆一件外衣上的花樣。素雲急匆匆的從外麵進來,低聲提醒著:“換吧素衣換了吧,四阿哥的衣裳也盡快送去才是!”


    蕭筱點頭,換上了自己早已經準備好的白色繡仙鶴圖樣的旗裝換好,又給弘曆找了一身青色的素衣,抱著就去了康熙所在的園子。


    她知道這會兒那裏必然是一團亂,她一個丫頭去雖然有正當理由,但是卻是不合時宜的。但蕭筱壓抑不住心中好奇的念頭,畢竟這一刻可是後世爭競了幾百年,都沒有什麽結果的重要時刻。她想要親眼見證一下,必須要親眼見證一下。


    當蕭筱提著燈籠,剛剛接近那院子的時候,就見到十三正和一名男子在說著什麽。蕭筱立刻猜到,這人估計便是隆科多,以後雍正皇帝重用了幾年的人。


    十三一側臉似乎見到了蕭筱,便停下了與隆科多的談話。衝蕭筱指了指一間房門,蕭筱會意,向十三行了禮,這才向那扇房門走去。


    果然,一進去就看到一副棺木擺在屋子的中央,弘曆跪在中間的蒲團上一聲也不吭,甚至連白馬褂都沒有穿。蕭筱輕輕的歎了口氣:“四阿哥,奴婢來給您送素服來了!”


    弘曆聽到蕭筱的聲音,有些茫然的轉頭:“你來了。”


    蕭筱輕輕的點頭,她自是看到了弘曆眼角的淚滴,不由自主的心中一動。她走到弘曆身邊,特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哀痛一些:“四阿哥還是把衣裳先換了吧,這也是對大行皇帝也是一種尊重。”


    弘曆卻伸手一把拉住了蕭筱,把她拉跪在自己的身邊,生生的嚇了蕭筱一跳,讓她用力的捂住嘴才沒叫出聲來。弘曆看著蕭筱驚慌失措的樣子,竟然淡淡的笑了。隻是那笑容中依舊充滿了哀傷:“皇瑪法的遺體還沒有運過來,我隻是想在這裏先替皇瑪法守守而已。”


    “四阿哥,人死不能複生……”蕭筱有些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麽,在這樣的時刻,不管是任何的言語都顯得很蒼白。弘曆卻似乎很知足蕭筱的開口,回頭直直的看向蕭筱,一雙眼睛裏包含的意思讓蕭筱看不明白:“你不躲著我?我不害怕我了?這會子是可憐我?來安慰我嗎?”


    蕭筱咬了咬嘴唇,她完全不會接弘曆的話。原來弘曆對於她的疏遠都知道,知道的明鏡似的。弘曆似乎也並不需要蕭筱的回答,他突然把頭靠在了蕭筱的肩上,呢喃著:“我很累,不知道為什麽這麽累。你陪陪我可好?”


    “四阿哥……”


    “不要怕我,我在皇瑪法的麵前發誓,不管任何時候,我都不會傷害你的!”弘曆又輕輕的說了一句,便閉上了眼睛。靠在蕭筱的肩上,一副想要睡一會兒的樣子。


    蕭筱有些僵硬,不管是身體還是心靈。不知道為何,這樣的弘曆竟然讓她有些微微的心疼起來,也許是她太習慣強大的弘曆,對於這樣柔弱,這樣不設防的弘曆,竟然也變得心思柔軟起來。


    “皇阿瑪究竟是怎麽去的,還要查清楚才是!”突然,外麵傳來了一陣咆哮的聲音,蕭筱猛的一驚,這才警覺到,原來那場曆史上的最終結果還沒有最終揭曉。


    弘曆似乎注意到了蕭筱的緊張,輕輕的握住了她的手:“別出聲,聽著就是了!”蕭筱錯愕的看著弘曆,弘曆卻是唇邊一笑,幹脆將頭枕在了蕭筱的腿上,歎道:“這真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真希望早點過去。”


    蕭筱完全沒有領會到弘曆話裏的意思,隻是任由弘曆枕著自己的腿,任由弘曆握著自己的手,陪著弘曆一起聽著隔壁屋子的吵吵嚷嚷,一起見證了一代君主向下一代君主的轉變。


    當隔壁的屋子經過憤怒、吵鬧和詭異的安靜之後,終於響起了一聲聲整齊劃一的:“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弘曆也同時睜開了眼睛,看向蕭筱的目光帶了一絲笑意,輕聲道:“天,馬上就快要亮了!”


    蕭筱看著弘曆棱角分明的臉龐,也鬼使神差的說了一句:“是啊,天就要亮了!”弘曆一翻身坐了起來,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的看著蕭筱:“從今天開始,不許再躲著爺,也不許再害怕爺,知道了嗎?”


    蕭筱有些迷惑的看著弘曆,但還是習慣性的點了頭:“知道了。”弘曆這才拽著蕭筱站了起來,又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副棺木,這才對蕭筱說:“這已經不是我們該呆的地方了,走吧,皇阿瑪現在已經不需要我的幫助了!”


    蕭筱有些震驚的看向弘曆,後世是誰說弘曆對於雍正一點兒敬仰也沒有的。此時此刻,弘曆和雍正明明就是一副上陣父子兵的狀態,步伐一致的很。


    弘曆沒有再流連這個屋子裏的任何東西,帶著蕭筱出了這個院子的角門,往他自己的院子走去。才剛剛走到院子門口的時候,那個叫做冷傲的侍衛又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了:“四阿哥,庶福晉那邊一切已經關照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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