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禦書房外那一方靜謐卻又壓抑的空間裏,賈政脊背挺得僵直,雙手微微顫抖地交疊於身前。他額頭上細密的汗珠不斷冒出,卻不敢抬手去拭,生怕這細微的動作在這莊嚴肅穆之處顯得唐突。他的目光緊緊盯著腳下那一方地磚,思緒卻如亂麻般糾結。


    想當年,賈家一門榮耀,父親作為國公,在太上皇跟前那可是肱股之臣,權重一時。可到了他這一代,自己僅僅隻是個從五品的工部員外郎,在官場的浪潮中不過是個毫不起眼的小角色。每日裏,看著那些高官顯貴們穿梭於朝堂之上,自己卻隻能在工部默默處理些瑣碎事務,連那每日的早朝都沒資格踏入。月初的大朝會,自己也隻能站在離龍椅極遠的角落,在人群縫隙中遠遠地瞅見皇帝那模糊的身形,那高高在上的威嚴身影,每次都讓他心生敬畏與謙卑。


    而如今,竟然被單獨召來麵聖,這於他而言,宛如一場突如其來的驚夢。他的心在胸腔裏瘋狂跳動,似要衝破胸膛。他在腦海中拚命搜索,試圖找出自己究竟是何處惹來了皇帝的側目,可思來想去,卻毫無頭緒。自己平日裏在工部中規中矩,既未參與什麽驚天動地的大工程,也未曾在朝堂上發表過什麽驚人言論,怎麽就突然被陛下記掛在了心上?難道真如自己暗自期望的那般,陛下終於慧眼識珠,發現了自己隱藏已久的才華,打算委以重任?這個念頭一旦冒出,賈政心中又驚又喜,可隨即又被無盡的惶恐所淹沒。在這未知的天威麵前,他隻覺得自己渺小如螻蟻,隻能忐忑地等待著那扇禦書房的門開啟,等待著命運的審判或是眷顧。


    禦書房內靜謐得隻聞宣帝輕微的呼吸聲,他慵懶地靠在龍椅上,眼神中透著一絲疲憊與沉思。處理完堆積如山的折子,半個時辰的時光悄然流逝,高強度的政務讓他身心俱乏。此時,大太監魏公公輕手輕腳地遞上一盞溫潤的茶杯,宣帝微微抬眸,接過茶杯輕抿一口,那溫熱的茶水滑過喉嚨,似給他注入了一絲活力。


    魏公公見宣帝神色稍緩,才適時地輕聲說道:“主子,賈府賈政已在禦書房外恭候多時了。”宣帝微微一怔,片刻後才想起自己此前召見之事,不禁暗自思忖:為何此次召見的是賈政而非襲爵的賈赦?腦海中瞬間浮現出賈赦那浪蕩不羈、整日隻知玩樂的形象,想必他如今仍舊對進宮心懷畏懼吧。罷了,無論是誰,隻要能達到目的便好。宣帝隨即擺了擺手,簡短地吐出一個字:“宣。”


    “是。”魏公公領命,快步走出禦書房。隻見賈政身姿僵硬地站在門外,麵色略顯蒼白,額頭上的汗珠在光線的映照下閃爍著。他的雙腳因長時間站立而酸澀不堪,身體微微搖晃,仿佛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倒。魏公公走到賈政麵前,尖著嗓子說道:“賈大人,皇上召您覲見呢。”


    賈政聽到這一聲傳喚,仿若從漫長的噩夢中驚醒,強撐著酸痛的雙腿挪動步子,聲音略帶沙啞與顫抖:“多謝公公。”然而,由於雙腿麻木,他的腳步略顯踉蹌,身形搖晃不定,在這莊嚴肅穆的禦書房外,顯得頗為狼狽。


    魏公公見狀,眉頭微微皺起,低聲嗬斥道:“賈大人,注意儀態!”賈政聞言,頓時滿臉通紅,羞愧與緊張交織在心頭。他連忙深吸一口氣,極力穩住身形,努力調整著自己的步伐與姿態,隨後才緩緩步入禦書房。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他的心跳如雷,緊張地等待著未知的召見。


    賈政踏入禦書房,隻覺一股威嚴之氣撲麵而來,他忙不迭地雙膝跪地,俯身叩首,口中高呼:“臣賈政,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頭重重地磕在地上,不敢有絲毫懈怠。


    宣帝沉默片刻,目光如炬,緩緩開口:“賈政,抬起頭來。朕且問你,賈府如今狀況如何?家中人口可都安好?”


    賈政微微抬起頭,額頭上仍帶著叩首時的紅印,他恭敬地回道:“回陛下,賈府承蒙聖恩,家中人口尚安。隻是近年來,府中用度雖有節製,卻也因諸多事務,稍有拮據。但闔府上下,皆一心效忠陛下,絕無半分忤逆之心。”


    宣帝微微點頭,又問道:“府中子弟可都勤讀詩書,謹遵國法?”賈政心中一緊,思索片刻後如實答道:“回陛下,家中子弟,有勤勉向學之人,如犬子寶玉,雖性乖張些,卻也頗具才情,對聖人之言亦有研習。其餘子弟,也在長輩督促下,努力進學,不敢荒廢。”


    宣帝輕輕摩挲著龍椅扶手,似在思索著什麽,片刻後,他聲音低沉卻透著威嚴:“朕念及先榮國公昔日對國家的赫赫戰功,其忠心可昭日月。賈府一門,多年來也未曾有大過,且忠心耿耿,朕心甚慰。今特封賈元春為賢德妃,以示朕之嘉獎與恩寵,望賈府日後能繼續秉持忠心,為朝廷效力。”


    賈政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大喜過望,連忙再次叩首,激動得聲音都有些顫抖:“臣賈政代賈府上下,謝陛下隆恩!陛下天恩浩蕩,賈府定當肝腦塗地,以報君恩。”他深知這一冊封對於賈府而言,無疑是無上的榮耀,將使賈府再次迎來輝煌,心中滿是對家族未來的憧憬與感恩。


    宣帝聽了賈政的話,微微點頭“嗯,朕自是知道你賈府的忠心,隻盼以後能一直如此,封妃的懿旨明日便會送到賈府,聽聞你家老夫人如今身體依舊安康,讓她過兩日上折子給皇後見見孫女吧。”


    賈政聽聞那意料之外的旨意,刹那間,眼眶泛紅,心中湧動的複雜情緒如決堤洪水般傾瀉而出,整個人伏地叩首,額頭重重磕在冰冷堅硬的金磚地麵上,聲音已然哽咽:“多謝陛下聖恩!陛下之隆恩浩蕩,微臣縱肝腦塗地,亦難報萬一呐!”那顫抖的身軀、誠摯的謝恩之態,任誰都能瞧出他此刻的滿心惶恐與深深敬畏。


    宣帝高坐禦座之上,目光平靜又透著洞察一切的深邃,靜靜地看著伏地感恩的賈政,須臾,微微頷首,轉頭輕聲吩咐身旁隨侍的魏智:“魏智,去庫房取那柄溫潤通透、雕琢精美的玉如意賜予賈政,再挑兩匹宮中上等的錦緞一並賞下,莫要耽擱。”說罷,擺了擺手,神色稍顯倦怠。


    “多謝陛下,臣告退!”賈政如獲大赦,急忙又重重磕了個頭,而後極為謹慎地起身,雙腿微微發顫,一步一躬身,緩緩向後退去。每一步都退得極為小心,生怕稍有不慎便驚擾聖駕,直至退出禦書房的門,那高懸的心才稍稍落下些許,卻仍不敢有半分懈怠,快步離了這威嚴之地。


    且說賈府之內,眾人都陷在煎熬的等待裏,時間仿若停滯,每一刻的流逝都扯著眾人的心弦。賈母端坐在那張烏木太師椅上,雙眼緊閉,眉頭緊鎖,臉上的陰霾濃鬱得化不開,歲月鐫刻的皺紋裏都藏滿了憂慮。身旁,王夫人十指機械地翻動著佛珠,嘴裏念念有詞,細密的經文如絲縷般纏繞,試圖借此穩住心神,可那顫抖的指尖還是泄露了她的慌張。


    賈赦仿若事不關己般,獨自對著園中那幾株枯敗的樹木發呆,眼神空洞又幽深,誰也猜不透他內裏究竟在盤算什麽。王熙鳳強撐著伺候在賈母身後,雙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捶著,平日裏的伶俐勁兒全沒了,眼神飄忽,心思不知早已飄向何處。李紈垂首呆坐,仿若丟了魂,整個人籠在一片惘然之中,麵前的茶盞早已沒了熱氣,她也渾然不覺。賈珍在廳中來回踱步,腳步急促又雜亂,寒冬臘月裏,額頭竟滲出細密汗珠,牙關緊咬,時不時嘟囔幾句。


    恰在這凝重時刻,管家賴大一路小跑著衝了進來,腳下踉蹌,險些摔倒。他顧不上規整衣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滿臉漲得通紅,氣喘籲籲道:“老太太大喜啊!天大的喜訊!宮裏剛來了旨意,咱家大小姐蒙皇上聖恩,封為賢德妃啦!老爺也被特召入宮麵聖,眼下已然見過陛下,這會兒正隨著魏公公去內務府領賞呢,老爺特意吩咐小的,緊趕著回來給老太太報喜,讓老太太寬寬心!”


    賈母瞬間瞪大雙眼,滿是驚喜與難以置信:“當真?賴大,你可莫要哄我老婆子!”賴大連連磕頭,聲音因激動而拔高:“老太太,千真萬確啊!這等大事,小的哪敢有半句虛言!”一時間,廳中眾人先是愣怔,而後爆發出陣陣歡呼與驚歎,凝重之氣瞬間煙消雲散,眾人臉上皆綻出狂喜之色。


    賈母聽聞此言,先是怔愣片刻,仿若生怕這喜訊如夢幻泡影一戳即破,待確定無疑後,那常年穩重的身子竟也微微顫抖起來,旋即開懷大笑:“好!好哇!我這孫女果真有大福氣,竟成了賢德妃,這可是咱賈府天大的榮耀!”說罷,轉頭看向眾人,目光炯炯,高聲吩咐:“來人呐,即刻傳下話去,府裏要大肆慶祝,擺上三天流水席,闔府上下不論主子奴才,都沾沾這喜氣!請那最好的戲班子進府,把壓箱底的好段子都唱一遍,再去庫裏挑些銀錢,賞給眾人,都不許給我小氣嘍!”


    王夫人此時已是喜極而泣,手帕捂著口鼻,淚水簌簌而落,哽咽道:“阿彌陀佛,菩薩保佑,我苦命的元春呐,終是熬出了頭。打小兒就聰慧乖巧,如今這份尊榮,也是她應得的。”她邊哭邊拉著賈母的手,“老太太,這可多虧了您素日的教導,若不是您悉心栽培,元春哪能有這般出息,咱們賈府往後也算是有了堅實依靠咯。”


    王熙鳳一抹方才的失神,眉眼瞬間靈動飛揚,幾步上前攙住賈母,脆生生笑道:“老太太,這可是祖宗積德,庇佑咱府上呐!往後咱們賈府必定門庭若市,那些個王公貴胄還不得踏破了門檻兒來巴結。旁人且不提,就說這京城裏,誰不知道老太太您最是有遠見、有福氣,調教出的孫女個頂個的出眾,這賢德妃的封號,旁人眼饞都饞不來喲!”


    李紈也緩過神來,麵上泛起紅暈,輕聲附和:“正是呢,老太太,這喜事一來,府裏都跟著蓬蓽生輝。想那宮中規矩森嚴,元春姐姐卻能得聖上青眼,定是憑她溫婉賢淑又才情過人,往後定能常伴君側,綿延聖恩,咱們府上定是越發昌盛了。”


    賈珍興奮得直搓手,咧嘴笑道:“老祖宗,您就瞧好吧!這一遭,咱賈府可得好好抖擻抖擻威風,侄兒這就去安排,把那宴席辦得風風光光,絕不讓您老人家丟麵兒,保準全京城都知道咱府上的大喜事!”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恭維話如潮水般湧向賈母,賈母笑得合不攏嘴,眼中滿是欣慰與得意,沉浸在這突如其來又無比榮耀的歡喜之中,賈府上下瞬間被這股狂喜的浪潮席卷,忙碌籌備起盛大的慶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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