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九月,丹桂飄香。依然是桃花庵,伊人如畫,公子無塵。


    院中隻見桃樹,卻沒有了一朵桃花。桃枝上綁著錦繡紅緞,四麵也是紅妝素裹。一片喜慶之色,卻隻有二人一驢而已。


    三七穿著大紅色的嫁衣,柳無塵穿著大紅色的婚袍,衣服上的龍鳳栩栩如生,象征著如意與吉祥。


    三七麵如桃花,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眼底的那一絲落寞被她小心翼翼地隱藏著。


    柳無塵也在笑,但是笑容卻十分蒼白。人有三魂七魄,可他卻偏偏缺了一魂一魄,注定是活不過今年了。


    今年八月的會試,他高中解元,若不是命途不濟,他還想去參加殿試,三元開泰,高中狀元。


    解元,已經能夠任命某些不大不小的官職了。可是他謝絕了巡撫的好意,現在,生命中的最後幾個月,他隻想和心愛的人兒在一起。


    “小七,委屈你了,我身體羸弱。現在與你成婚,反倒是有些拖累你了。”柳無塵俊臉上有著一絲愧疚之色。


    “休說!”


    一根纖纖玉指抵在了他的唇前,自打第一次見你時,我便知道我命裏注定的人就是你。


    凡塵曆練,必然會經曆苦海情仇,隻是這段情來的太突然,也來的太過悲傷?她是這世間罕有的仙藥,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可偏偏治不好魂魄殘缺。若是可以,她寧願讓他吃了自己,兩個人化為一體,也算是長久的相伴。


    父母不在跟前,拜了天地,喝了交杯,他們便算是成了夫妻。三七將一個繡著一對鴛鴦的錦囊遞到柳無塵手掌,柳無塵則取出家傳的玉佩放到三七手心。


    往事如煙,曆曆在目。柳無塵躺在寺廟的客房劇烈的咳嗽,和三七的婚禮仿若就在昨天。三七說,她要去尋能夠治好他的藥。


    他便在這裏等她,這一等就是半個月。寺廟中的老僧是三七的朋友,對他照料還算細心。得知他是讀書人,每日還與他討論經書。


    隻是這一日日等下去,他的身子越來越弱,時常一昏睡就是許久。終於有那麽一天,他睡過去了,就再也沒有醒來。


    他所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三七,這成了他的執念。也不知道是老天給他開了一個玩笑還是什麽,他已經死了,剩下的一魂一魄卻莫名奇妙的回來了。寺廟之中,本來不適宜孤魂野鬼逗留。可是偏偏他得到了一株曼珠沙華,這株生長在魂力充裕之地的仙草,直接讓他成了一個還算強大的鬼修。


    他不願離去,也不甘心離去,他要在這裏等待三七歸來。寺廟中的誦經聲對他這類的鬼物來說,有著莫大的殺傷力,每天他都感覺自己又經曆了一遍鬼門關。


    他一天天的等待,也曾親眼看到老僧死亡的時候,魂魄乘著金色蓮花向西飛去,肉身中凝結出舍利。


    他並沒有在這裏被消亡,反而是一天天強大了起來,甚至在誦經聲中,悟出了自己的修行之法。


    秋去冬來,不知道過了多少歲月,原本小小的寺廟也被不斷的翻新擴建,成為一處大的古刹。他身上鬼氣褪去,又有仙氣誕生,生與死兩種力量在他體內交融。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柳無塵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算是活著,活著說是死了。


    他有心出去尋找三七,可受到夙願之力的影響,他根本走不出這個寺廟。古刹擴建,他也隻能在原來小廟的位置裏困著。


    “三七,你還好嗎?我好想你!”柳無塵撐著傘,默默地行走在石板路上。


    他喜歡雨天,因為他和三七第一次見麵就是雨天。那一次,柳無塵誤以為三七是妖怪,自己還被嚇暈過去。這雨天自然是他幻化出來的,有雨讓他覺得自己很快就能見到三七。


    記憶再次籠上心頭,他想起來三七在一群強盜手中救他。那是三七第一次殺人,就因為這件事,三七遭了雷劫,差點命隕。後來又有一群修士想要奪取三七本體,柳無塵這才知道三七是一株仙藥,因吸收日月精華有了靈性,這才化為人形。


    再後來,他拚了命保護三七。也許是忌憚沾染業果,那些修士並不敢對還是凡人的柳無塵下手。九死一生後,他們終究是逃掉了。


    後來,更多的人想要搶奪三七。他們說,吃了三七就能直接成仙,長生不死。這段時間,柳無塵反而成了拖累。在某天太陽升起後,柳無塵隻看到三七留下的一封信,二人很長時間都沒有再見過麵。


    再一見麵,竟是柳無塵高中解元之時。他本來自窮鄉僻壤之地,家境更是貧寒,讀書考取功名就是唯一的出路。


    隻是他沒想到,看到榜單的時候,他竟然昏死了過去。別人都以為他是太過興奮,而他自己知道,自己是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這個時候,又是三七出現,用自己的血,救了柳無塵。也就是這個時候,柳無塵才知道,自己不僅是身體虛弱,更要命的是先天殘缺一魂一魄。他注定活不過二十歲,縱然才華橫溢,也隻能早夭。


    這段時間,又是三七陪他度過,讓他過了自己心裏的坎兒,用陽光的心態去坦然麵對剩下的時光。


    二人回到桃花庵,白天他教三七吟詩作賦,晚上三七教他誦經禪坐。


    他終於鼓起勇氣,向三七告白,三七的眼中依然是噙著淚花。


    後來又一天晚上,忽然狂風大作,雷電交加。三七抓住他就直接遁地而行,然後他們就到了這座他後來再也沒離開的寺廟。


    那一天,他隱約看到一群披著黑袍的怪人,可又記得不是那麽清楚。


    那天之後,他的身子就愈發虛弱了,三七不知道從哪裏得知有方法可以徹底治好他,於是執意出去了。


    沒曾想,這一去便是永別。


    他“死後”沒多久,三七的那位老僧朋友和弟子囑托,說要去參加什麽大戰,再回來沒多久自己也仙逝了。


    再到後來,就是他每天看著寺廟中發生的事,數著時間不知道過了多少春秋。


    正在回想的柳無塵忽然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一回頭,發現了一個不到二十歲的毛頭小子。


    五百多年了,能夠主動看到他,這還是頭一例。這個少年身上,似乎還有著讓他都畏懼的強大力量。


    於是他用自己的方式,請求這個年輕人,幫他找到三七。


    “三七啊,我們還能見麵嗎?”夜晚,柳無塵躺在樹梢上,一個人孤寂地盯著天上的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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