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河對岸的算上葉彤隻有五人,此刻都看著渾濁湍急的河水,心中騰升起濃濃的劫後餘生感。


    這麽急的河,要他們踩著木頭過橋,那可真是步步驚心。


    無論是河哪邊的,這四十多人都不是什麽普通人。


    大家夥兒此刻開始八仙過海,各自顯起神通來。


    有靠長鞭蕩過去的,有踩著劍飛過去的,還有像橡膠一樣拉長自己的腿,一步跨過去的。


    那個金發碧眼的女孩後背突然長出一雙碧綠的翅膀,揮舞了兩下,身子一輕,隻輕輕踩了一腳樹幹,整個人便騰空而起,飛到了河的對岸。


    其餘隻強化了肉體或異能不對口的人,隻能踩著樹幹,一步一步在顫巍巍的木頭上前進。


    忘川河裏咕嘟咕嘟冒著泡,原本渾濁泛黃的河水突然騰升出血色。


    哭嚎慘叫漸漸出現了,那些意難平的怨鬼厲鬼在血水中翻騰,嘔啞嘲哳不絕於耳。


    有人沒踩穩,腳一滑,落入河水中,片刻就沒了蹤影。


    這讓在樹幹上的眾人更是膽戰心驚,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


    突然一個嬰兒樣的小鬼自水中跳出,發出一聲尖嘯後,一口咬住其中一人的腿肉,發了狠勁生生將他的肌肉整條撕下。


    那人發出一聲哀嚎,身子一歪,掉進了河水中。


    剛沾上星點水跡,?那濃稠的血水立刻上湧裹住他,將他帶入深淵。


    正當人們為此驚心的時候,又有鬼跳出水麵,一把攥住嬌小的女人,胡亂塞進嘴中咬碎後,“撲通”回到血水中。


    快得那女人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隻留下了一聲悶哼。


    導遊倒是輕鬆愜意,他踩著一麵幡,慢悠悠跟在人群最後,好像生怕他們掉頭離開。


    這一路掉下去的人像下餃子般接二連三,十幾米的距離,安全到達對岸的隻有十人。


    導遊沒說什麽,隻是蹙眉看了眼河水,輕巧落在了地麵。


    等所有人都站定,麵前立刻浮起一大片濃霧,葉彤隻覺伸手不見五指。


    半晌後,濃霧散去,再次映入眼簾的,是黑夜裏陰森森的紅燈籠,背後已經沒了湍急的忘川河,隻有一座青石板橋和一潭死水。


    ……


    “那女孩子呀,長得可漂亮了…尤其是那大眼睛,撲閃著差點把我魂兒勾了去。”孟婆瞧著隻有二十來歲,正操著一口咿咿呀呀的江南調,給身旁坐著的鬼講故事。


    她舉止溫婉,動作卻不拘小節,抄起鍋中的勺子虛晃了兩下,那小鬼麵前就出現了一碗冒熱氣的清湯。


    “您本來魂兒就少了幾縷,可別再被勾走了。”一個小鬼開玩笑,“這麽一說我還真想看看她什麽模樣呢!”


    孟婆被他戳了痛處,眼睛一瞪:“趕緊喝了湯過橋!”


    “嘿嘿。”小鬼笑著把綠豆湯倒入杯盞中,裝模作樣地品嚐,“我聽鬼差說,您做的湯最好喝了,我得慢些品。”


    孟婆倒也不介意,笑眯眯地接著開口:“想來,那女孩應該也投胎了吧……”


    “在咱們這兒哪有什麽時間概念,您怕不是在自己偷偷算日子?”


    孟婆不耐地搖了搖頭:“快喝了這湯過河吧,再晚了可就是陰氣最重的時候了,小心河裏的東西跳上來吃掉你。”


    小鬼本想繼續和這婆婆套近乎,又害怕河下邊的東西真的跑出來,隻能無奈作罷,乖乖喝了湯,剛才眼中的精光瞬間變成茫然,呆呆愣愣站在那裏。


    孟婆玉手一指遠處的石階,他便木然走了過去。


    她百無聊賴枯坐萬年,隻能靠八卦過日子,孟婆就這一點好處,和別人講過的八卦永遠不必擔心他們會說出去,喝了自己的湯,他們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聽自己故事的人已經走遠,孟婆正垂著眼休息,可突然聽了動靜。


    雲霧中走出十幾人。


    她長長的眸子一眯,逡巡一圈後目光猛然釘在了葉彤身上。


    良久後孟婆輕笑一聲,用長勺敲了敲鍋,招呼道:“諸位,喝湯嗎?”


    葉彤被她莫名其妙的情緒起伏搞得一頭懵,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孟婆見她看著自己,不由揚起嘴角,玉手朝她一點:“你,長得很像我一個故人。”


    “隻不過,她比你要張揚多了~”


    “泰媼!”導遊打斷她,輕輕蹙眉,“你的話太多了。”


    “是嗎?好吧。”孟婆掩嘴一笑,回歸正題,“你們有人要喝嗎?”


    此刻全須全尾站在這兒的隻有十五個人,沒有一個敢吭聲。


    ——誰人不知,喝了孟婆湯,等於忘卻前世,可入輪回。


    見沒人說話,孟婆也不生氣,隻是友好的提醒他們:“你們要是喝了這湯,便可跟著他安然無恙的走這一遭,若是不喝,那便要接受審判了。”


    她指了指身後的兩條路,一條是通向酆都山山頂的石階,紅燈籠照亮前進的道路。


    一條是通往幽暗地底的洞口,黑黢黢的,隱約傳出人的哀嚎。


    “選吧。”孟婆拿出七個碗,揚勺倒滿七碗綠豆湯。


    若是此刻麵前擺的是十五碗湯,那麽有些人或許還要猶豫片刻,可如今擺在小桌上的隻有七碗,有些人就坐不住了。


    若是強製性要求喝,那還能恰巧證明這湯不至於讓十五人陷入危險的境地,可如今擺明了是讓他們做出選擇,而且這選擇還關乎後邊他們要走的路。


    終於他們中的一個動了,一個穿著花襯衫的男人猛地撲過去,抄起一個碗來咕咚咕咚喝下去。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很快這七碗湯就遭到了哄搶。


    葉彤站在原地沒有動,隻是靜靜看著他們爭奪。


    孟婆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葉彤,良久後才哼笑一聲,重新垂下眼呢喃:“還是這幅樣子,死氣沉沉的。”


    聲音很輕,輕到以為隻是錯覺,葉彤一愣,轉過頭去看她。


    孟婆早就低下頭,專心攪著自己的那鍋湯了。


    導遊笑眯眯地看著這些人爭先恐後的喝下孟婆湯,站在眾人麵前指了指那兩條路:“好了,沒喝過湯的,進這個洞口,喝過的跟著我走台階。”


    這意思是,往後的路,沒喝過湯的人就要自己摸索了?


    喝過湯的七人麵上一喜,臉上盡是劫後餘生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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