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的那口鎮妖古井,就藏於泥秋門。


    具體位置是在斷崖一脈屋舍的那座後山上。


    劍客尋到那口古井,以神秘手段,施展出井中觀物之法,洞察井中世界。


    亦是一種觀道。


    此次下山,年輕劍客尋這口古井是為了兩件事。


    一是,來幫自家那位師兄取回佩劍。


    二來,那古衙門老衙主曾捎書一封,原先是想向自家師兄借劍一用,來斬一頭王座大妖。


    後來,師兄幹脆讓年輕劍客出山遊曆。


    老衙主便又將斬妖的目的換成了一場洗練。


    還人情往來,皆是順路。


    借飛劍神通洗練古井世界。


    年輕劍客,以古井觀道一場,所見所聞所想,還算是有趣。


    有個年輕人,腰佩竹劍,行事令人捉摸不透,一心求死,卻始終不能如願。


    年輕劍客笑了笑,倒是想問那年輕人一句,“修行之人,多是圖個長生,你修行為何卻偏偏要反其道而行?”


    年輕劍客心裏有個答案,他想,以那年輕人的性格,大概會這麽回,“想死就死,哪裏需要那麽多理由廢話?”


    有個年輕道士,明明修為深不可測,卻要故作膽小怕生,瞧著倒像是個市井無賴,也算有趣。


    年輕道士還是個護道人,那就見怪不怪了。


    那豢養了數把飛劍的女子,所走的是劍修的路子,偏偏又透著古怪,竟與尋常劍修不同,殺力好像更為強大。


    這是要開辟出新的劍修大道?


    值得期待!


    年輕劍客似乎是刻意無視掉了那個存在感很低的中年漢子。


    有些人有些事以年輕劍客的輩分,不敢言明,隻可意會,然後心懷敬畏之心,禮敬有加即可!


    這位大雪山的小師叔好像與那紅袍是舊識,從頭到尾都是打心底裏的佩服。


    敢於向死而生,破而後立,需要足夠堅定的道心,外加極強意誌力。


    敢於從那頭王座大妖手裏搶來大機緣,亦是一種讓人驚歎的勇氣和本事。


    大雪山的小師叔感慨道:“你臉皮倒是比你的天賦還要略高一籌。”


    頓了一下 又讚歎道:“即便隻剩下了魂魄,依舊讓人力不能及,歎為觀止。”


    自始至終,古井世界的磨難,不過是一場那襲紅袍給後輩的考驗。


    或者說是,給幾個後輩送機緣而尋的一個比較合乎人情的理由。


    有趣的事情看完了,剩下的沒什麽意思。


    大雪山的小師叔抬手一抖,一塊泛著生機盎然的小石塊,憑空出現在手中。


    這是早些年師兄送給他的一塊福地,名為春雨福地。


    一場飛劍神通的洗練是人情,那麽送老友一塊福地,就是順手了,不求回報。


    再說了,留著反正也沒什麽用處,不如以物換物,總不能讓那姓陸的所做的一切成為白費功夫。


    折損他人大道,無異於殺人滅口。


    更何況,那人還是他的老朋友,打架倒是可以,坑朋友這種事,大雪山的小師叔還真狠不下心來。


    一把飛劍憑空出現,攜帶春風而來,暖人心脾。


    一塊福地,一場劍雨,去往古井世界。


    落地生根。


    有聲音響徹,禮敬道:“梁師侄見過小師叔!”


    年輕劍客抹了下額頭,略顯失望,“劍術是高了點,境界也高了點,心境反而亂了。”


    “待人要真誠,處事要不驚,為了一把攔妖劍,竟是苦修出來的心境都不要了?”


    這位大雪山的小師叔失笑道:“看來回山頭後,又是免不了挨一頓揍了。”


    天色漸晚,夜幕低垂。


    劍客負劍而行,手拿一把攔妖仙劍,返回了斷崖屋舍。


    ——


    經曆過一次巨痛,心會支離破碎,散落一地。


    有人會再一一撿起來,學會拚湊,以一顆布滿縫隙的心,掩飾住悲傷,淡漠地向前,卻沒有方向。


    有人幹脆直接無視那些碎片,墜入在悲傷頹廢的深淵裏,那顆空出來的地方,那些碎片,都會被另一種叫作仇恨的東西覆蓋,然後蔓延開來。


    仇恨總是輕易使人學會長大。


    滿腔仇恨的少年,卻是兩種情況都占據了。


    空有滿腔仇恨,卻無方向去複仇。


    即便仇人就在眼前,少年依然無能為力。


    有個好人姐姐,曾送給少年一把長劍,說了句話,至今記憶猶新。


    “好好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小丫頭。”


    然而,一樣也沒能做到。


    少年覺得,他配不上這把長劍,更無顏麵對好人姐姐。


    更愧對那個小丫頭。


    少年埋頭抽泣,“對不起……”


    一隻大手揉了揉少年的腦袋。


    “要是哭有用,世間就不會有那麽多孤魂野鬼了。”


    年輕劍客蹲坐在地上,看向前方那把插在地上的長劍,“哭哭啼啼的還真是讓人心煩。”


    年輕劍客拍了拍少年後背,說,“你自己的心結還得你自己去解,旁人多說無益,多做隻會壞事,唯有自救。”


    少年停止了哭泣,依舊埋著頭。


    年輕劍客起身,笑了笑,“我要走了,等忙完事,再回來看你。”


    一把長劍出鞘,破空而懸。


    劍客縱身一躍,禦劍遠去。


    化作一抹劍光,飛向更遠處。


    少年緩緩抬起頭來,紅著眼,麵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許久,少年默默掏出一顆泛著微光得妖丹。


    心裏有了一份複仇名單。


    泥秋門立劍峰一脈、攔河畔一脈。


    妖譚山。


    李歲兩個字,排在第三。


    末尾是少年自己的名字,蘇寫懷。


    少年聲音幹啞,“小丫頭,我想你了。”


    ——


    立劍峰。


    那位老峰主於屋舍前徘徊不安。


    心有餘悸,更是不敢置信,“為什麽大雪山的劍仙會來這偏僻角落裏的小宗門?”


    “不應該啊,翻閱了宗門上上下下所有古籍典藏,也沒發現有哪一條與大雪山有半點瓜葛聯係?”


    “那為何大雪山劍客會出手,又為何要來泥秋門?”


    思來想去,最終一切的源頭全都指向了那個僥幸活下來的少年。


    就在這時。


    一道劍光呼嘯遠去。


    年輕劍客走了?


    老人最終選擇了認命。


    殺個少年,易如反掌。


    死於劍客之手,更是不費吹灰之力。


    如今能剩半條命,已經是那劍客善心大發,要是還不懂收斂,便等於自尋死路了。


    進已無路。


    退而有個少年的滿腔怒火。


    看那少年根骨天賦,也是個修行良才。


    看樣子,他最多還能苟延殘喘數年。


    這數年時間,就當是提前享福了。


    ——


    攔河畔。


    中年漢子,汗流浹背。


    死裏逃生,咎由自取。


    苦思惡想,還是想要斬草除根。


    中年漢子暗暗愁惱。


    “等那劍客一走,誰也保不住你,大道修行,本就殘酷,誰敢留一個致命禍害常年在眼皮子底下?”


    “一不做二不休,不殺不快!”


    一道劍光閃過天際。


    年輕劍客終究走了。


    這位攔河畔一脈的畔主,冷嗬一聲,以心聲喚來一名心腹下屬,交代幾句,任由心腹離去。


    ——


    神仙橋。


    白發蒼顏的老人,相比其他人,並沒有太多憂愁


    老人唯有愧悔。


    想當年,師尊一同收了四名弟子,各傳其法,各走其道,互不打擾。


    師尊最喜歡那個瘸腿的弟子,說他最像師尊,偏偏根骨天賦卻是最差的一個。


    老人和那個瘸腿大叔,二人交情遠比其他二人要深。


    師尊也曾說過,“四人各掌一脈,缺一不可,才是泥秋門,大難臨頭時,要互幫互助,可別等為師來收爛攤子。”


    老人輕歎,深感歉意,“對不起師尊,又讓您失望了。”


    老人看見了那遠去的劍光,遙遙禮敬,“謝過大雪山劍仙出手相助。”


    轉念一想,斷崖一脈,如今就剩下一個少年。


    心有所愧,便隻能盡力去彌補了。


    老人向著斷崖屋舍那邊走去。


    從今往後,少年的悲痛欲絕,將會多出一絲溫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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