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沉江的陰影再一次回到身體裏,鼻腔灌滿了水,四肢沉重地往下墜……


    意識陷入窒息絕望的黑暗裏。


    卻又白光乍現。


    脖頸上還戴著爸爸送她的周歲項鏈,爸爸期望她堅持下去,任何時候都不要放棄自己。


    裴京墨,裴京墨……


    她不能死在這裏,他會瘋的。


    一瞬間,手腳似乎從無形的枷鎖中掙脫,絕境之中,人的求生本能是驚人的。


    許南音居然回憶起高中暑假她在遊泳館兼職保潔,聽遊泳教練訓那些學員零零散散的片段。


    “蛙泳最簡單了!”


    “手要外劃,夾臂抱水再前伸。”


    “腿就記住四個動作,小腿貼緊大腿、小腿勾腳向兩側打開、兩腳外八蹬直、兩腿並攏放鬆……”


    小學員們下餃子似的興衝衝跳進水裏練習。


    禿頭教練穿白色老頭背心和紅色大褲衩站在泳池邊,教訓一個嗆了水的男孩,沒好氣:“青蛙怎麽在水裏遊的沒見過?”


    “手別劃那麽快,池子裏有鱷魚追你啊?小蛙蛙要是像你這麽劃,遊不到岸邊就因為換不了氣翻白肚了!”


    “豬一樣!笨!”


    小男孩胖嘟嘟的小臉氣鼓鼓說:“那我不學蛙泳了,我學豬泳行了吧!”


    此刻,許南音拚命想象自己是一隻豬,不對,是青蛙!


    回憶著那些動作,身體居然真的浮起來!


    手和腿將冰涼沉重的湖水往後壓,再被湖水往前推……


    她短暫得救了。


    隻是,要怎麽快速換氣?頭隻敢露出水麵一點,她連方向都分不清!


    許南音感覺自己像一隻失去指南針的青蛙在湖裏抽了瘋地原地打轉。


    忽然,卻隱約聽到一道亢奮的女聲。


    “臥槽臥槽!我家湖裏好像出現了水怪!”


    她艱難地順著聲音發出的方向遊去。


    岸邊,裴雲薑捏著手機,看著黑漆漆的湖麵一起一伏的動靜。


    “臥槽!看著又像鱷魚?”


    而且還是一條看起來很笨重不太會遊泳的鱷魚。


    過了會,裴雲薑再次對著手機對麵的朋友震驚:“不是鱷魚,像一隻巨型癩蛤蟆!”


    朋友:“為什麽不是青蛙?”


    裴雲薑摸著下巴緊盯那團在水裏龜速前進的黑影:“青蛙很擅長遊泳的,遊得可快了。”


    朋友:“那你嚇嚇它,說不定就遊得快了。”


    裴雲薑旋即在地上撿了一顆拳頭大的石頭,正準備朝水裏砸去……


    下一秒,一張雪白的臉忽然冒出水麵。


    “啊啊啊啊這踏馬的居然是水鬼!”


    裴雲薑嚇得屁滾尿流,調頭就想跑。


    “救命……”


    微弱的呼救聲傳來。


    裴雲薑猛地頓住腳步。


    快入冬了,夜裏湖水冰涼刺骨,再加上許南音根本都還不會遊泳,憑著求生本能勉強遊了這麽一段,整個人筋疲力盡……


    她拚著最後一絲力氣呼救。


    終於聽到了回應:“抓緊,我拉你上來。”


    眼前似乎甩下了一根繩索,她分不清是真實還是臆想,用力地伸手一拽。


    手心實實在在傳來繩索粗糲的抓握感。


    像是瞬間被注入強心針,她雙腳用力蹬水,居然很快就遊到了岸邊,胳膊被抓住,她借著那股力道用力支起身子,爬上了岸。


    整個人虛脫地癱倒在草地上,許南音不停嗆咳,等待身體裏那陣窒息、恐懼和緊張的情緒緩緩平複。


    睜開了眼,頭頂上方居然是一輪又圓又大的月亮。


    在漆黑的夜幕中皎潔高懸,清冷生輝。


    這麽美的月色,差一點,就再也見不到了。


    “堂嫂?”


    許南音順著聲音扭頭,一瞬間,剛回歸身體裏的三魂七魄,差點又給嚇飛出去!


    眼前的女孩披著一頭濃密黑發,臉色煞白,眼線又黑又粗,眼眶下還化了兩滴血淚,嘴唇也塗的血紅飽滿……


    像是剛從電視機裏鑽出來的貞子。


    許南音飛快閉上眼,拇指指甲蓋掐了掐自己人中。


    “嘻嘻,我剛也差點被你嚇暈來著,這下扯平了。”裴雲薑說。


    許南音深吸口氣,做好心理準備,才睜開眼看向那張臉,“謝謝你救我。”


    “你那天不是認出我了嗎?卻一直沒多事,沒跟大家拆穿我,就當我還你了。”裴雲薑爽快道。


    她指的是認出她是“小紅帽”這事吧。


    許南音看了眼手上不自覺還抓著的很長一條黑色皮繩,心思轉了轉,不動聲色問:“堂妹,你怎麽會來這?化妝成這樣,還隨身帶繩子……”


    是巧合還是蓄意的自導自演?


    老宅裏的每個人,她都不敢輕易相信。


    裴雲薑指了指自己臉,“我當然是偷偷溜出去參加恐怖秀主題的party啊。”


    她拿過許南音手上的黑皮繩,笑嘻嘻說:“這是用來幹嘛的,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堂哥買那麽多盒套,嘖嘖……你們沒少玩,玩的老刺激了吧?”


    許南音耳根燙紅,明白過來繩子的用途。


    裴京墨的確是哄著她玩過幾次。


    “不過,堂嫂你怎麽會在湖裏,大晚上不睡cosy癩蛤蟆啊?”


    “……是青蛙。”許南音看著她化的鬼迷日眼的眼睛,柔聲強調:“蛙泳,不是癩蛤蟆泳。”


    裴雲薑桀桀怪笑:“哦,cosy青蛙啊,這是堂兄給你的任務?”


    “……”大晚上搞得人心黃黃的。


    許南音有點無語,又有點好笑,劫後餘生的驚險心情都淡了不少。


    接到朋友催促的電話,裴雲薑把皮鞭收進包裏,“堂嫂,那我先走了,你要不要一起去玩?”


    許南音頭搖的像撥浪鼓,“謝謝,不了,你自己玩的愉快。”


    裴雲薑笑嘻嘻的轉身就走,隻見她小跑了一段路,站到牆邊,忽然彎腰,在牆根扒開一處雜草堆。那裏應該有洞,她縮著身子鑽進去,沒一會人就不見了。


    許南音快步走過去,也扒開那堆茂盛的翠綠雜草,果然看到一個不大不小的洞,像是狗洞……


    看來裴雲薑出現在這,的確隻是巧合,她隻是想躲開所有人偷溜出去玩。


    那麽,安排人對她出手的會是誰呢?


    答案瞬間在腦海中清晰。


    是裴灼。


    沒猜錯的話,裴灼將她堵在樓梯時心裏已經有了計劃,他先是假裝對她深情表白想引誘她成為他的棋子,這一招沒成功,於是立刻派人來對付她,想製造她失足溺水的事故……


    原來他那句“希望你睡個好覺”的真正涵義是,想讓她長眠不醒。


    想到此人的心機和用心險惡,她後背不由一陣陣發寒。


    不過,明明這些天裴灼表現的謙謙君子,溫潤有禮,和她也保持了很正常的距離,為什麽今晚會這麽反常,忽然對她出手?


    手機微信視頻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許南音肩膀嚇得一顫,看向草叢裏一閃一閃的亮光,是她掙紮過程中掉落在地的手機。


    她迅速將手機撿起,甚至來不及看屏幕,而是最快速地往前跑,想趕緊離開這個危險地帶。


    一路跑回了臥室。


    “砰”一聲,重重砸上門,從裏麵將門鎖上。


    許南音往門上一靠,濕透的禮服裙布料和冰冷的門板緊貼,她冷不丁打了個寒顫。同時心念電轉,一下想明白了問題的關鍵。


    是因為汪茜!


    她從南雅那裏知道了汪茜的存在,所以裴灼才會忽然對付她。


    看來汪茜和裴灼的關係匪淺,要想對付裴灼,可以用汪茜作為突破口!


    微信視頻打來的鈴聲再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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