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


    似是要把人間的肮髒和罪孽全部衝刷幹淨。


    頂著雨幕,諾德推開木門。


    十幾個小時前,本以為難以對付的錨點二就這樣輕易解決了。


    其實“輕易”這個詞語說的也不是很準確。


    如果諾德搬來了諾亞這個救兵,恐怕這次就真的是要栽了。


    無法想象如果地球真的毀滅了之後的場景。


    但大概這次不會成為像萬年以前那樣的午夜驚噩,而是化為催命符,徹底將諾德帶入深淵。


    垂在身旁的手依舊在顫抖。


    諾德的內心完全不像他表麵那樣平靜鎮定。


    雖然地球和人類順利度過了滅世劫難,但一想到曾經有差點失敗的可能。


    諾德整個人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樣。


    快要溺斃在火海裏。


    誰來救救他?


    隨便什麽人都可以。


    “前輩?”


    大地心思細膩,隻稍一眼就看出了推門而入的諾德的異常。


    即使後者掩飾的很好。


    呼喚聲暫時讓諾德浮出了火海,他像往常一樣揚起笑臉,沒心沒肺道:“這就是你們恭迎救世主的禮節嗎?”


    “沒見過這麽自己誇自己的,一大把年紀了也不害臊。”


    賽羅說不來肉麻的話,習慣損了兩句。


    一旁的夢比優斯就顯得老實乖巧多了:“感謝前輩的付出,我相信,大家不會忘記這一切的。”


    可這話也顯的很蒼白。


    人類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鬼門關處走了一遭。


    諾德他們的功績與世長存,卻也無人知曉。


    不過嘛,諾德從不在意這些就是了。


    虛名和桂冠,從來都不是他所追求的。


    艾克斯也說了和夢比優斯差不多的話,最後隻剩下大地微張著嘴巴,半晌也說出個什麽來。


    諾德知曉這孩子已經看出自己的異常,不願大戰結束後還來一場心靈談話,打圓場道:


    “大地這是高興傻了?”


    “唉——果然還是我的魅力太大了?”


    大地覺得無語又好笑。、


    經這麽一打岔,暫時將擔憂好亂七八糟的想法忘在腦後。


    當天艾克斯下廚,做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犒勞大家。


    諾德吃的滿嘴流油,顧忌到僅存的形象和臉麵,加上不想在諾亞麵前出醜,才艱難地維持住了搖搖欲墜的個人形象。


    諾亞做事說話說一不二,既然說了要留,這時候肯定就藏在暗處觀察著一切。


    就像小孩子總想在大人麵前逞強一樣,諾德在地球上瘋玩一番。


    以此證明自己仍舊過的無憂無慮,邪神什麽的都是浮雲。


    不過在此之前,諾德還殘留著最後一絲理智。


    吃飽喝足後,宣布道:“昔拉雖然戰敗了,但她所布置的錨點仍是個大禍害,必須要人親自走一趟。”


    沒有打過如此順利的戰鬥,為確保安全,賽羅問:“你身上的能量和出去之前相差太大。到底發生了什麽?”


    “沒什麽”諾德不甚在意:“打不過搖人而已。”


    賽羅驚訝:“諾亞來了?”


    桌上其他奧紛紛頓住,神色皆是不可思議。


    那可是諾亞唉,又不是路邊上隨隨便便什麽貓貓狗狗。


    傳說中存在的宇宙神明,光憑流傳下來的隻言片語就讓人生不出邪惡的心思。


    遇見祂,你唯一能做的,隻有虔誠和敬畏。


    “嗯,來了。”


    諾德神色照常,體會不到其他奧的心思。


    他哥又不是什麽洪水猛獸,怎麽來不得?


    ......


    眾奧沉默了許久


    夢比優斯小心問道:“那...諾亞桑現在在地球上嗎?”


    諾德吃飽,心滿意足地放下碗筷,“可以說在,也可以說不在。”


    艾克斯反應極快:“是在異次元空間?”


    “準確來說,是我哥獨有的空間。”


    “難道地球上還有沒解決的麻煩?”


    除了這個原因,大地想不到其他理由能讓諾亞留下來。


    卻沒想到,諾德利落的反駁了他:“不是。”


    眾奧齊刷刷將視線投向諾德,毫不掩飾眼中的好奇和探究。


    諾德歎氣,“別看我,我也想知道我哥留下的原因。”


    說完,又反問道:“你們覺得我是那種能猜透神明心思的人嗎?”


    眾人:“是”


    諾德:......好吧,還真是抬舉他了。


    但相比之下,宇宙中,能和諾亞好好交流的,也就隻有他一個。


    眾奧能這樣想,無可厚非。


    “行了,不說這個了。”


    諾德轉移話題,道:“昔拉死了,錨點空有其表,實際上卻沒了能量,危險係數等同於零,今晚休息一晚,明天分組挨個破除吧。”


    確定好下一步的任務,諾德大手一揮,宣布解散。


    “等一下,還有一個人前輩沒有考慮到。”


    大地叫住準備回房間躺屍的諾德。


    後者問:“誰?”


    “貝利亞。”


    大地擔心道:“到目前為止,貝利亞都沒有出現過,我害怕小陸那邊會...”


    “放心吧。”


    大地:?


    諾德臉上掛著神秘莫測的微笑,撥動手上的佛珠,轉身隻留下一個背影。


    “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惡人自有人磨。”


    房門一關,聲音驚醒飯桌旁發愣的眾奧。


    “因果...那是什麽東西?”賽羅皺眉。


    “應該是...某種水果吧?”艾克斯分析。


    “不...”認真學過人類曆史文化的夢比優斯不知道該怎麽跟這兩個“文盲”解釋。


    終是歎了聲氣,說完:“你們就當它是種水果吧。”就起身出門去了。


    思索再三,想起諾德說過的話,夢比優斯不打算繼續逃避下去。


    人類壽命有限,時間何其可貴。


    夢比優斯不想因為現在自己的遲疑釀成今後無法原諒的悔恨。


    餘生還很長,每當回憶起和夥伴在一起時的那些珍貴時光,應該是幸福的。


    目送夢比優斯消失在天際,窗邊躺椅上的諾德並未收回視線。


    仍望著潔白無瑕的雲朵從眼前緩慢飄走。


    大戰之後的世界總是格外寧靜美好。


    風雨之後的彩虹總是鮮明美麗。


    一切都像是被人精心p上去的虛假表象。


    就像那場宇宙大戰一樣。


    被諾亞消除所有記憶的宇宙重新恢複了短暫的和平。


    完美的表象內裏卻是破碎糜爛的罪惡。


    記得這場大戰的,隻剩下宇宙中兩位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神明。


    諾德一直到現在都認為這是諾亞對他的一種變相懲罰。


    很不可思議吧。


    諾亞為他解決了麻煩,收拾了爛攤子,可諾德第一時間產生的卻是這種不可理喻的卑鄙想法。


    塵埃落定的那一刻,被關在神殿中的諾德竟然會覺得自己被遺忘在了過去。


    除了他,所有人都忘記了痛苦和罪惡,大步邁向未來。


    隻有他,被自己,被諾亞,被宇宙眾生困在了那場大戰裏。


    永生不得解脫。


    人,到底怎樣才能不孤獨?


    般的雲彩淡淡從眼底飄過,輕的仿佛沒有任何東西能束縛它們。


    要是真的能變成一朵雲就好了。


    “初哥...”


    諾德眼眸動了動,沒出聲。


    “你好像很開心但又很悲傷。”


    小九不理解,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是怎麽做到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的。


    “是麽...”諾德懶樣樣說:“又是後台告訴你的?”


    “不...”小九說:“是你的眼睛。”


    “初哥,你在開心什麽?”


    諾德啞語


    幾息後,突然說:“小九,你能用實體形態出來嗎?”


    小九:“當然可以。”


    說罷,一個白色豆豆眼小幽靈憑空出現在諾德麵前,正好擋住了路過的雲朵。


    小九鍥而不舍的問:“初哥,你在開心些什麽?”


    開心什麽?


    諾德笑著說:“當然是開心夢比優斯能聽的進去話啊。”


    那...又是在悲傷些什麽呢?


    小九問不下去了。


    初識諾德,小九覺得這人永遠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沒個正形。


    但與之相處的時間越久,就越能嗅到諾德埋藏在皮肉骨縫裏的苦味。


    隻需一口,就能讓人苦到舌根發麻。


    雖說壞情緒不能積壓在心裏,人需要發泄。


    但諾德用整個人都在告訴你:他不需要。


    築起的大壩就這樣日複一日的阻攔著波濤洶湧的洪水。


    諾德繼續觀雲看天


    不知道他哥現在在空間裏幹嘛。


    一個沒有任何興趣愛好和人性的神明究竟是靠什麽打發時間的呢?


    諾德想起什麽,表情一曬,猜想:不會又在睡覺吧?


    比起睡覺,其實用“沉睡”這個詞來的更準確一點。


    諾亞是正統的原始之光,最初的形態就是沒有形態。


    人形還是看著諾德,照貓畫虎捏出來的。


    在諾德出現之前,諾亞在宇宙中就像地球上的水一樣四處流動。


    遇見低窪之地就形成湖泊,滲入地底就是地下河,飄到天上往下落就是雨水。


    沒有固定形態,沒有任何束縛。


    直到諾德出現,諾亞才有了人形,才會在某個地方駐足。


    這一點,兩兄弟都心知肚明。


    雲彩從不會因為誰的苦難而停留,那麽無事不知無所不能的神明又究竟為什麽停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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